第1章

第1章

?安敘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看到潔白的天花板。天花板上滿是細小而複雜的花紋,中心的位置垂下一盞樣式古典的吊燈,現在沒被點亮。床的對面開着一扇窗,明亮的日光從那裏照進來。

這絕對不是安敘昨晚睡下的地方,她記得自己在凌晨兩點半哈欠連天地關掉電腦,簡單洗漱后爬上了床。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沒有落雷,電腦爆炸,奇怪的聲音或別的,只是閉上眼睛再睜開而已。

身上蓋着一條毯子,手腳都不太聽使喚,安敘用了不少時間才把手伸出毯子。眼前是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重點是比成年人小很多。她愣在那裏,難以置信地握拳,這隻年幼的、花苞一樣白嫩的手掌也握住了拳頭。

安敘盯着手掌愣了足足一秒,忽地用力掐了一把臉。她能感到皮膚的下陷,手指捏着臉頰的觸感,但一點都不痛,甚至連觸覺都麻木而溫吞。安敘一下放鬆了。嚇老娘一跳,敢情是夢啊!

於是安敘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讓自己投入到夢中。她從來都很喜歡做夢,甚至有意識訓練過自己,讓自己能很快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並且成為夢的主人。大部分時間操縱夢境的嘗試都以失敗告終,但能記住一個豐富多彩的清明夢已經讓她滿意。

她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讓自己的意識完全附着到夢中的身體上。最開始夢境像個接觸不良的電燈般忽明忽暗,安敘在它搖晃得最厲害的時候保持靜止,知覺回復時再繼續起身。從床上爬起來用了不少時間,這點耐心十分值得,等安敘能夠坐在床上打量四周,世界已經穩定下來。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房間,天花板一塵不染,四面白牆上裝點着花束和大小畫像。木格方窗關着,色彩艷麗的窗帘隨意掛在兩側。緊閉着的白色小門在床的對角線上,中間地面上鋪着厚厚的毛毯。床邊有一張小桌,紅色桌布下露出四隻金色的雕花木頭腳,桌面上擺着一個銀杯,倒映出一個女孩的臉。

安敘跟杯子上的女孩大眼瞪小眼一陣,才想起要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她低頭往身上看,只見金色長發披在肩頭,白色連衣裙下胸部已經微微鼓起,身體和胳膊卻還有小孩子的肉感。□□出的手臂是一種不屬於黃種人的奶白色,安敘勾過杯子好好照了照,真是張外國人的臉,而且即使在把臉拉得很扁的杯子上,也能看出可愛得像個小天使。

安敘手抖了一下,差點把杯子掉下去。她剛剛是不是叫自己小天使了?一想到這張可愛的臉是自己在夢中給自己捏的,安敘就感到老臉一紅。安敘二十七歲,長相普通,死宅一個。她向來覺得自己對外表沒什麼想法,在夢裏突然撞上自己的少女心,簡直就像十四歲寫的瑪麗蘇被當眾朗讀了一樣。

她頗為尷尬地把杯子放回去,擺出習慣的坐姿,心想還好夢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看見。安敘喜歡盤着腿,雙手放在兩腿中間,打坐那樣坐着,但這回剛把手放到老地方,她心裏就咯噔一聲,完全僵硬了。

在兩腿之間,女孩和女人都不該有東西的地方,的的確確有團肉。安敘伸手撥弄了一下,那玩意半點沒位移。她用一隻手指勾住連衣裙的領口,從中往下看去,裏頭什麼都沒穿,能一路看到一個絕對不該長着的凸起。

這什麼鬼?!

她感到一道滾雷劈中腦袋,被雷得外焦里嫩。所以我現在是個雙xing人嗎?長得像小天使所以兩個性別都有?可是我腦補天使的時候下面都是一塊白板的啊?我腦子裏到底在想啥?安敘捂住了臉,覺得自己真是看了太多奇怪。

白色的門就在此時打開,門外站着一名身穿黑白女僕裝的婦人,身後跟着兩名男僕打扮的人。他們的腳步在看到安敘時頓了頓,男僕停在外面,女人走到距離床一米外停下。

“安小姐。”她公式化地說,“您的身體已經無礙了嗎?”

她是個棕色頭髮、面容普通的中年女人,也是西方長相,抿緊嘴唇的樣子顯得有些刻薄。她所說的並不是安敘所知的任何一種語言,安敘卻順暢地聽懂了,像在聽母語。當然啦,這可是安敘的夢,會感覺它不是母語,純粹是在強調夢境的西方背景吧。睡前她玩的遊戲正是西幻背景,會夢到這樣的設定也沒什麼奇怪。

“嗯。”安敘隨口應道,想知道這個故事會走向何方。女僕點了點頭,對她盤着腿的姿勢皺了皺眉,說:“那麼請跟我來,長老們正在等你。”

安敘想站起來,雙腿卻不聽使喚,整個人滾到地上。視野又搖晃了起來,她急忙閉上眼睛深呼吸,生怕被這一摔嚇醒。她在原地僵了幾秒鐘,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拽了起來。

“失禮了。”那名女僕說,語調卻沒有說的那麼客氣。她聽起來只是例行公事,和她拽拉安敘的手一樣粗暴而不耐煩,不是對待主人家小姐的方式。她沒給安敘換衣服扎頭髮,只催促安敘穿上鞋子,半扶半拖着她往前走。

不符合人物身份,安敘琢磨着,難道有這麼一出是我睡到從床上掉下來了?這樣都沒醒,真是謝天謝地!她索性放鬆力道任女僕扯着,一邊走一邊打量四周。

這是一間很大的房子,天花板很高,迴廊非常長,兩邊掛着許多人物畫像。人設大概是西方古典時期的貴族?安敘走馬觀花地看了一遍,敏銳地發現一些怪異的現象,比如拿着貴婦人扇子的男人,長着一對巨ru但身着男裝騎着馬作征服者狀的女人。要說他們亂穿衣服也不確切,穿法正常的男女也有,對半開吧,幾排畫像看起來微妙的有規律可循。安敘還沒想明白,就被帶到了一個大廳里。

大廳中間高懸着神像,中間黑壓壓的都是人,門一開,這堆神色各異但統統稱不上友善的傢伙都把目光投到了安敘身上。要是放在現實中,這陣勢能立馬把她嚇慫,可既然現在是夢,安敘毫無壓力地看了回去。

按照身上衣服的華貴程度,人群能簡單粗暴地分為主人和僕人。僕人都是青壯年,主人中只有中老年人,男女都有,大部分瞥了安敘一眼就轉了回去,注視着坐在中間的一名貴婦人。那名金髮碧眼的貴婦年輕時肯定是個美女,上了年紀也風韻猶存,安敘忍不住盯着她看個不停。貴婦看都沒看安敘一眼,輕輕擊掌喚回注意力,說:“那麼,您怎麼看?”

“我依然堅持。”一名臉上的皺紋彷彿樹皮的老人說,“使用禁藥的家族恥辱不能留在艾博里。”

“難道您要讓蘇利文本家的獨子被流放嗎?”一名年輕一點的老婦尖刻地說。

“沒有異能的廢物alpha不配繼承蘇利文!”樹皮老頭抬高了聲音。

安敘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異能?alpha?天啦這居然是個異能加abo設定!難怪我會長了【嗶——】,一個夢境多重體驗太棒了!她熱切地看着老頭子們,希望他們能交代更多背景。

“留在艾博里不意味着成為蘇利文的家主。”第三個人,留着長長鬍須的老頭安撫地說,“我想諾瑪夫人也不會讓一個不健全的alpha成為一家之主,是嗎?”

“您是對的,我不會讓任何人玷污蘇利文家的榮耀,即使是我的女兒。”貴婦人裝模作樣地用手帕擦了擦乾燥的眼角,“但難道有人忍心將我唯一的孩子從我身邊帶走,在我的丈夫,愛德華伯爵為帝國戰死之後?”

樹皮老頭的臉抽動了一下,勉強平板地說:“沒人能忽視伯爵閣下的貢獻。只要諾瑪夫人能想出妥善的解決方法,這事也不必難堪收場。”

“恕我直言,當務之急是迎回旅居阿鈴古的小少爺,他在去年發育成了alpha,祖父又與蘇利文本家血緣最近。”又一個人說。

“您太不近人情了。”貴婦人假笑道,“安娜與塞繆爾侯爵么女的婚約將於今年完成,等到他們的子嗣出生,將那位旅途勞頓的小少爺趕回去恐怕不太好吧?”

“她什麼時候與斯圖爾特家有了婚約?”

“伯爵閣下與塞繆爾侯爵私交甚篤,他在世時早與侯爵閣下有過約定。”

“哦?難道與那位普蘭家表親的約定就作廢了?”

“很遺憾,安娜發育成了一名alpha,普蘭家並沒有適婚的omega……”

安敘聽了大概五分鐘,頭大如斗地走了神。人群打着無數機鋒,參雜着無數陌生名詞、地名和人名,安敘竭力幾下了幾個,等發現後續沒完沒了地增加時放棄了。她半放空大腦,從他們的廢話里篩選聽得懂的信息。

有效信息一,她大名安娜.蘇利文,死了爹,家裏的獨子,吃了禁藥,成了個催熟的alpha,沒有異能,被稱作廢物。由此推測,這個abo世界並非生來就分abo,而是第一性別男女,到了一定年齡后再分化成a和omega如何還不清楚,但似乎分化成alpha就一定要有異能,沒有就是廢物,無法繼承家業。

有效信息二,無論是最咄咄逼人的樹皮老頭,還是看似站在她這邊的貴婦人(她在這兒的母親),都沒打算讓她好過。區別只在接下來換誰上位,是把她流放去窮鄉僻壤,還是囚禁起來,作為傳宗接代的種馬度過一生。

安敘感到十分不爽。

她的思維相當直線,自認要是穿去哪個後宮后宅還是直接一頭撞死比較爽快。如今難得做個設定豐富的清明夢,夢的時間如此寶貴,這裏的人卻把時間浪費在安敘沒法欣賞的打機鋒宅鬥上,你們好意思頂着高大上的設定動嘴皮子嗎?要異能,快開打。要abo,快啪啪啪,誰有興趣看老頭子鬥嘴啊!安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說:“喂……”

啪!

她沒能說完,一個清脆的耳光把她打斷了。貴婦人厭煩地收回掌摑過女兒的手,準備說點能給自己賺分的場面話,還沒開口,便愣住了。

安慢慢轉了回來,她的臉色十分可怕,諾瑪夫人從未想過安娜膽敢這樣看她。說起來,從今天被帶過來開始,安娜整個人便不太對勁。貴婦深知自己的女兒是個什麼貨色,她從小唯唯諾諾,木訥又愚蠢,在這種場合本該乖巧得像一個雕像,而不是剛才那樣眼睛到處亂轉,露出那副……輕鬆得過分,好像沒看到一個人的自在活潑。

現在,安“看到”她了。

諾瑪覺得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聲巨響讓她差點跌坐在椅子裏。她驚悸地四處張望,只見剛才還透入陽光的大窗驟然暗下來,窗外的天空陰雲密佈,響雷一個接着一個。這該死的天氣,她暗中咒罵著,安慰自己那不尋常的危險預感只是大驚小怪。為了掩飾剛才的失態,她又給了安一巴掌,罵道:“你怎麼敢在神的面前如此不敬,你這個罪人!”

女孩又轉了回來,這一次非常快。她的臉上帶着殷紅的掌印,但那雙眼睛裏的憤怒彷彿電閃雷鳴,等等,那的確電閃雷鳴!銀白色的電弧在她淺色的眼眸中閃爍,讓那雙眼睛看起來屬於什麼非人的東西。

大廳里的人騷動起來,有人發出了驚呼,有人快步衝上來,也有人驚恐地想要跑出去,但全都太晚了。

安敘氣瘋了,連她爸媽都沒打過她,居然被夢裏的一個玩意給打了!還兩次!雖然不痛,但要是被驚醒了怎麼辦!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瞪着騷亂的人群,滿腦子都是將他們全部抹消。精神高度集中之下,某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東西忽地洶湧起來,在體內充盈,充盈,擠滿了每個角落,開始尋求釋放的空間。

她感到周身的皮膚微微發麻,周圍的人看到女孩的一頭金髮無風自動,詭異地飄了起來。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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