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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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圓桌上兩碗粥,熱騰騰的。周耀燃把桌子搬到床邊,扶莫瑤起來。
“我行李箱有個黃-色的袋子,裏面有榨菜。”
周耀燃從膠袋裡掏出寫着“航空榨菜”的東西,撕開包裝,裏頭這奇怪顏色讓他眉毛中間幾乎能夾蒼蠅。
“拿來。”莫瑤開口,他把東西遞過去。
莫瑤把袋子倒過來,又是捏又是擠,再是一陣晃蕩,總算掏空了袋子。她給自己碗裏倒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在周耀燃的粥上堆成一小坨。
周耀燃在椅子上坐下,這碗隱約是有花紋的,因為褪色看不清晰,碗口還缺了一小塊。他看莫瑤那隻碗,缺口正對着她,他抬手將她的碗轉了個方向。莫瑤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神微動。
她拿起勺子,把榨菜和白粥拌在一起,動作緩慢而綿長。她穿着黑色弔帶衫,幾縷潮濕的頭髮散落下來貼在臉頰和頸上,那隻攪動着白粥的手是小麥色的,連着細長勻稱的小臂。
他飛越了半個地球,是她的樣子讓這不真實感變得真實。他知道自己為什麼來這裏。
“沒胃口?”莫瑤沖他揚起下巴。
周耀燃搖頭,拿起勺子和她一樣把榨菜拌進粥里。
“你來的不是時候,等我明天好了,帶你去吃點好的。”莫瑤把粥送進嘴裏,緊跟着嘶了一聲,“怎麼還這麼燙。”
他很自然地抬手去擦她唇角溢出來的粥,手摸到她唇瓣后意識蘇醒,反而頓在那裏。莫瑤拿着勺子的手也跟着停在半空。氣氛微妙。
莫瑤心中正升騰點熱度來,他竟把手收回去了,從口袋裏拿出方巾,他優雅地一抹,輕妙淡寫一句:“小心點。”
莫瑤左手揪着被單,心有不甘,常常吐出一口氣來。要不是她今天體力不行,按她脾氣現在絕對是要霸王硬.上弓的節奏。該玩的曖昧都玩了,不真槍實彈那不是耍流︶氓是什麼?
然而過了這個插曲,兩個人真的在一張床附近很純潔地面對面喝完了粥。
“你打算在這裏呆多久?”端走小桌,他自她床尾坐下,問。
“我呆多久你呆多久?”她反詰。
“嗯。”
“以什麼身份?”
“保鏢?”
“你不給我當拖油瓶我就謝天謝地,還保鏢。”莫瑤氣極反笑。
周耀燃修長的手指在被單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他沉默了半分鐘,忽而再度開口:“你希望我以什麼身份?”
明知故問,莫瑤想都沒想就回答:“炮.友。”
“隨你高興。”
莫瑤斜睨他:“這才多久前吧,誰還和我說追求心靈和肉.體的統一?這說從就從了?”
“稱謂而已,沒什麼好追究的。”
“不是,你享用了這個稱謂,就得履行這個義務啊。”
“義務?”周耀燃勾起玩味的笑,“你伺候不了我。”
斬釘截鐵,很不要臉。
莫瑤伸出小手指,沖他彎了彎:“伺候你大爺!”
“再睡一覺吧,你臉色很難看。”他對她的挑釁視而不見,起身將窗帘拉嚴實了:“我就在隔壁房間,這裏隔音應該很差,有事叫我。”
“我不會有事。你有事千萬別叫我。”
周耀燃搖頭,她還鬧彆扭了。
莫瑤這覺睡得格外沉,醒來又是因為外頭的槍聲。這一晚的槍聲更近,莫瑤房裏的空調徹底罷工了。她搬了椅子到牆邊,踩上去,摸索着打開空調機殼,伸長脖子研究了半分鐘,宣佈放棄。
她轉而坐在凳子上,思忖片刻,試探性地敲了三次牆,揚聲道:“周耀燃,睡沒?”
沒迴音,莫瑤起身打算去開窗透風,聽得另一面牆那傳來一句中文:“你叫我?”
敢情她是敲錯牆了。
“你等我會兒,別睡着。”莫瑤說。
她的聲音隔着薄牆傳過來,聽起來有點恍惚。他睡眠一向差,陌生的國家、破舊的房間、窗外突如其來的槍聲,對他沒有任何幫助。他不害怕,甚至感到高興,這是前所未有的體驗,他可能不會喜歡,只是興奮是肯定的。
網絡帶寬問題,他在這裏也很難施展,決定真正給自己放個假。他靠在床邊,閉目養神,他的身體太累了。
莫瑤聲音消失后約二十分鐘,槍聲漸漸停息,他的房門響起來。
門開,若有似無松木香。他側身,她進門。
“我房間空調壞了。”她順手打開燈,走到風口,閑站着吹風。
周耀燃把她拉開些:“剛洗完吹冷風會着涼。”
莫瑤忍着笑,坐到床角:“睡不着?”
“太吵。”
“頭一回都這樣。不一定是出事,可能就是互相示威,鬧騰一下刷個存在感。”
“這種感覺挺新奇的。”他站她對面,穿t恤,左手插.在休閑褲褲袋裏,語氣平淡。
“手給我。”她攤開右掌。
他挑眉,還是把右手伸了過去。
“你的體溫太低。”她握着,“我可真羨慕你。要是我第一次來這裏頭一晚也有個人能握住我的手,也就不至於怕成那樣。”
“你現在還害怕嗎?”
“有時候,在離死亡很近卻不會真正死的時候。”她起身,將自己溫熱的手擺在他胸口,“你知道死前你最怕的是什麼嗎?”
“是孤獨。當你感覺生命在一點點離開你身體的時候,你唯一想要的,就是有個人能握住你的手。不管是誰。不管這雙手是否溫暖。”
“既然害怕,為什麼不安安穩穩,去成家,去找一個願意陪你的人?”
“我的歸宿是戰地。”
她笑,將他往外推了些,他此時抬起左手將她按回自己懷裏,這便成為了一個擁抱。
“還有很多事情你沒見到,別急着下定論。”
他的聲音似乎一直很冰冷,像冬天的風。他的懷抱也不溫暖,像鋼鐵築起的城牆。可是如果她是飛鳥,他或許是唯一能陪伴她的風,駐守着的牆。
莫瑤腦海里閃過這不着邊際的念頭,立刻自嘲着打消。兩個不正常的人抱在一起,又能獲得什麼溫暖呢?
“你一個病人還想來充當我的靈魂導師了。”她說著,勾住他的脖子,咬着唇說,“不能就和我保持純潔的肉.體關係?”
“你是在玩火。”他不以為意。
“我玩得起。”莫瑤手繞到他頸后,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他的皮膚。
周耀燃眼神黝黯:“你不行。”
她心間一顫,仍舊踮起腳,往他的耳後吹氣:“是么?我不信你能燒多旺。”
回答她這句挑釁的是他覆上來的唇,一剎那的冰涼被點燃成火,撬開唇齒,窒息般地糾纏。他摟着她腰背的手隔着衣服摩挲撩.撥,雙眼眯着像是盯着獵物的某種食肉動物,他讓她享受,讓她從腳底開始發麻,頭腦空白,化作一灘水。他比她想像得更好。
她不甘示弱地仰着頭,手插.入他的發間,身體卻慢慢失去力氣往下滑,他抱着她轉身,推着她將她壓在牆上,困住她。松木的氣息同荷爾矇混在一起,他的吻蔓延到唇角、下巴,在她脆弱的頸上流連。她睜開眼,一片潮濕,明明不是情.竇初開,明明不是相處已久……
“周……耀……燃”每個字吐出來都如此困難,她此刻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想輸得太難看。
周耀燃忽的離開她的皮膚,手支在她身體兩側,俯身將她圈在勢力範圍內,眼神清明地看她:“已經受不了了?”
莫瑤瞬間清醒,知道高下立判,自己輸得徹底。一瞬間的惱怒過去,她笑了。
“是我低估你。不過,這不就像是賭石。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走運,賭到的不是一般的寶。”她食指在他胸口畫圈,媚眼如絲低頭看,“好東西,都是值得等的。”
下一秒周耀燃一個爆栗扣在她腦門上:“看哪兒呢!”
莫瑤眯眼:“你說你哪兒來那麼多的節.操。都已經追我追到這裏來了,讓我滿足下你能少塊肉?”
“不會少肉,但會少精力。”
“……”
白天壓倒黑夜,莫瑤從自己房間出來,下樓去見法思。走到二樓,她接到小白的電話。
提起來就是那着急火燎的問候:“哎喲,我的姑奶奶,你怎麼就又去了利比亞啊!竟然還騙我說待在法國休假!隨隨便便就跳過我答應人家,你把我這經紀人還放不放在眼裏啊!”
“不放。”
“……得得得,別的沒什麼,該挨的罵也都已經挨了,就是你在那兒千萬注意安全啊。”
“知道。”
“這次有同行的攝影師嗎?”
“沒有。哦,但有個拖油瓶。”
“嗯?”
“周耀燃來了。”
“什麼情況?!寶貝,雖然周耀燃是我給你搭上的線,但這種男人就像鏡花水月,看似近,卻撈不着,更別提什麼出生入死了。姐你千萬別上心。”
莫瑤笑得漫不經心:“我不想上心,只想上。”
而且,她要讓周耀燃求着讓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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