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逐漸佔領大地的寒冷與黑暗並沒能給斯巴達的勇士們帶來什麼陰霾，相比起全然離不開光明與溫暖並且為如今的變化而感到萬分恐慌的人們，信奉阿瑞斯的勇士們顯得異常的振奮和激動——他們消失了挺長一段時間的信仰剛剛再一次出現了，並且激勵了他們。

在勇士們眼中，國王的優秀讓他們感到十分滿足和高興，因為一個好的國王能夠帶來國家的繁盛和強大，但真正內心所認同、所信奉的，依舊是將力量和生命賜予他們的偉大的戰神！

瑟普斯清楚的知道勇士們心中這樣的想法，所以從未產生去動搖這份赤誠之心的念頭。

也正因為有這樣的心思，斯巴達這群單純的渴盼着強大的勇士們才會擁有這樣讓整個人類都為之震顫和恐懼的力量。

瑟普斯知道，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他來安撫自己內心突然湧起的負罪感了。

平時三天一傳信的普羅米修斯已經好久沒有給他傳來新的訊息了，這樣的情況讓他感覺有點兒不安，想必普羅米修斯現在的情況實在是不會多好。

瑟普斯自認並沒有能夠在不可違抗的規則手底下保住自己老師的能力，但他希望能夠看着那位人類之父陷入無盡的沉睡之中。

至少他能知道普羅米修斯在沉睡之前是安詳的——或者有什麼未能達成的遺憾最終會由他來完成。

年輕的斯巴達國王站起身來，他的影子在周圍昏暗的火把的照耀下顯得有點兒不太明顯。

門外即便是白晝也顯得陰沉無比，空氣中充斥着寒冷和潮濕，彷彿冰冷的冬日即將降臨於世。

只有那些神祗和極個別的人才知道，將要降臨的不只是冰冷的冬日，而是令人窒息的死亡和沉眠。

斯巴達勇士們的營地里升起了火，濃煙和火光將連日來的低沉驅散一空，飯食被分發下去，勇士們大口吃着肉喝着烈酒抵禦着少有的寒冷，爽朗的大笑着，摩拳擦掌，手裏緊握着他們的盾牌和長矛，因為烈酒入喉而變得通紅的臉上閃爍着躍躍欲試的光。

瑟普斯拿了件斗篷裹着自己，站在城牆上看着這些因為阿瑞斯的激勵而顯得異常激奮的勇士們，不禁有點兒咂舌——同時也覺得有點兒略心酸。

想想自己為了斯巴達勞心勞力卻根本還是比不上阿瑞斯一句話，這種落差真的是相當的令人沮喪。

“陛下！”勇士們看到冒頭的瑟普斯，紛紛高興的起來打招呼。

瑟普斯向他們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看到了他們，站在城牆上身材全然不如那些勇士們壯碩的國王思索了一陣，最終還是走下了城牆進入了勇士們的營地。

在沒有其他事情的時候，勇士們最關心的永遠就是打架、打架和打架。

當然在這種一路凱歌直衝對立許久的敵對城邦的情況下，他們最希望的就是趕緊沖向幾乎觸手可及的雅典大殺一番。

瑟普斯當然不會不知道勇士們現在的想法，他來，也正是為了說這件事。

“我知道你們在急些什麼。”瑟普斯站在營地中央的一個火堆旁邊——潮濕和寒冷鑽進骨子裏，讓他不自禁的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在國王開口之後，勇士們紛紛停下了喧鬧，整個營地中不多久便只剩下了風吹過和火堆的木枝燃燒發出的嗶啵聲。

安靜的氛圍似乎讓寒冷顯得更加明顯了些，瑟普斯把雙手從斗篷里伸出來探向火堆，從中汲取了一絲溫暖，“在我們進攻墨伽拉的時候並沒有雅典軍隊前來支援，我想先鋒軍們大概十分疑惑。”

他抬頭看了一眼周圍的熟面孔，眯了眯眼。

“薩拉米斯島的雅典駐軍正在抵禦來自海那邊的入侵者。”年輕的斯巴達國王看起來似乎十分愉悅，“在自己的所屬地和附庸城邦之間，雅典當然會選擇支援薩拉米斯而不是墨伽拉。”

“海那邊。”一個勇士嘟噥了一句，“海那邊有個強大的城邦名為克里特——”

瑟普斯有些得意的哼了一聲，接道：“還有個新興的城邦名為米利都。”

斯巴達國王並不介意自己的弟弟前來分一杯羹，新興的城邦總是需要一些戰役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東西來打響名聲，這樣才會有更多的新鮮血液前往城邦安定下來。

事實上對於米勒都斯會派兵過來也有些出乎瑟普斯的意料，但瑟普斯依舊良好的接受了來自弟弟的這份心意。

“再等一夜。”瑟普斯抬頭看着被厚重雲層遮蓋的天空，伸手摸了摸開始散發出溫暖驅散了他身邊寒涼的提豐之牙，“再等一夜，薩拉米斯島就不再屬於雅典了。”

向來單方面作戰的斯巴達勇士們對於盟友這個概念並不熟悉，許多勇士們甚至沒有以一個友好的身份接觸過其他城邦的戰士——身份和感官的改變讓他們覺得相當的新鮮。

即便他們不知道斯巴達什麼時候跟克里特和米利都結盟了，但對於國王的信任讓他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強大的盟友所帶來的就是更多的利益和更加寬廣的領土，這對於將戰鬥和擴張刻入了靈魂的斯巴達人來說其實也是相當舒心的一件事。

雅典。

剛上任的年輕國王忒修斯安靜的站在帕特農神廟裏。

最近的氣氛相當的緊繃，即便神廟裏雅典娜的雕塑依舊庄嚴肅穆，新鮮的花束與水果也十分新鮮，但比之以往絡繹不絕人來人往的熱鬧，如今的帕特農神廟顯得相當的冷清。

只有每日擦洗維護雕塑和供奉物品的祭司們還每天都在向早已沒有回應的雅典娜祈禱之外，對如今的境況已經變得無比慌亂的人們在苦苦乞求無果之後漸漸的不再來神廟了。

國王看着跪伏在神像前滿臉憂色的祭司，嘆了口氣。

“還是沒有回應，對嗎？”忒修斯低聲問。

主祭司睜開眼，仰頭定定的看了滿面聖潔高不可攀的神像好一陣，站起身來，向著雅典王點了點頭，“從光明消退開始，我們就再也沒能聽見神音。”

忒修斯拇指摩挲着權杖上鑲嵌的鴿蛋大小的寶石，“不能再等了。”

“現在的情況，沒有偉大的雅典娜庇佑的雅典面對來勢洶洶的斯巴達根本沒有勝算！”主祭司聲音帶了些顫抖——她從沒想過雅典娜會有拋棄他們的一天，尤其是在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距離他們並不算多遠的墨伽拉傳來的另一位神祗的威壓的時候。

雅典娜和阿瑞斯一直不對頭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對於自詡最貼近神祗的祭司們來說，這簡直就是擺在明面上的對立。

“阿瑞斯還在斯巴達軍隊裏？”忒修斯挑眉問道。

忒修斯是知道一些神祗之間的奇怪規矩的，比如不會明面上插手人類之間的鬥爭。

雅典娜現在擺明了是不打算管雅典和斯巴達的事了，阿瑞斯這麼高調的站在斯巴達陣營里表示自己在場的行為未免有點太不要臉了點。

神祗對於臉面還是相當看重的，即便他們在某些人類眼裏根本就沒有臉。

“剛離開——但我不認為他的離開會讓斯巴達軍隊士氣低落。”主祭司說著轉回身去，看着雅典娜的神像，目光在昏暗的光明中顯得有些深。

忒修斯抿着唇，冷哼一聲，“那又怎麼樣。”

主祭司沉默。

雅典這種因為神祗庇佑而迅速發展起來的大型城邦，在遭受到戰爭和挑釁的時候，是絕對不可能做出投降或者是不戰而逃這種事情的。

即便他們的神祗已經不打算管這件事了，但身為雅典人的驕傲卻不容許他們作出這種事情。

“薩拉米斯的戰況並不樂觀，我沒有時間等雅典娜的回應了。”忒修斯說著轉過身，離開了神殿，偏頭看向等在一邊的心腹，目光越過他投向天際，彷彿在尋覓着什麼——最終除卻層疊的陰雲之外什麼都不能看到。

年輕的雅典國王收回目光，對上心腹充滿擔憂也隱含期盼的目光，揚了揚唇角，“通知雅典的勇士們，準備迎敵。”

是夜。

瑟普斯站在城牆上，看着漆黑得連一顆星子都沒有的夜晚中，一個海灣之隔的薩拉米斯島燃起的火光，彷彿要將最近不可違抗的陰沉打破，血紅的顏色將天際染透，海水倒映着火光中的城邦，讓一切都變得明亮而清晰。

斯巴達的國王挑了挑眉，面無表情的臉上帶出了一絲放鬆的意味，他輕笑了一聲，帶着身後守衛着他的勇士們轉身走下城牆。

將海面都照亮的火光中，一隊飄揚着克里特徽記的船隻正帶着勝利向著墨伽拉的方向揚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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