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碧玉身世
已經快亥時了，雪娘已經洗漱完了，換上睡衣坐在炕上，就着明亮的燈光納鞋底子。雖說現在家裏有錢了，但是雪娘還是喜歡自己親手做衣服做鞋，現在她手裏的鞋就是給張青石做的。她一邊做着活兒，一邊和張青石說著話，看着正伏在炕桌上拿着筆寫着什麼的張青石，笑得溫柔。
“真是沒想到花公子這一瘦下來居然長得這麼俊，不過還是像以前那樣笑眉笑眼的，脾氣也一樣和氣，這老天爺果然是厚待好人。”
“他以前也就是胖一些，老天爺也對他挺好的。”
張青石笑着說，把手裏的筆放下，看着雪娘，想雪娘的皮膚自從用了他買來的玉雪膏之後好像更加的白晳了，看來效果不錯，等着下次去縣城的時候再給她買一些來。大花用的那種桃花粉好像也不錯，不過那胭脂不太好，得換了。二花喜歡那個香露，再給她多買幾種香味的，她一定喜歡。小花用的水晶霜也不錯，讓她的小臉水潤潤的白裏透紅。這麼一想，好像真該再去趟縣城，要買的東西還真不少。再買些布料回來吧，該做夏衣了。
雪娘笑着點點頭，想花世榮是挺有福氣的，在他們鄉下人看來胖些是有福氣的象徵，雖然可能不太好看，但是說明過得好，過得好比什麼都讓人羨慕。
雪娘又說：“花公子的那個媳婦也不錯，長得好看，脾氣也好，能說會道的，不但那些年紀大些的太太喜歡她，就連那些小女娃也都愛圍着她轉，難怪那麼得花公子的喜歡。我只柱子娘說她原來只是花府里的一個丫鬟，有這樣的本事，難怪能被少爺娶為正妻。”
柱子娘也就是原來的李寡-婦，現在的賈太太。
賈太太把這件事悄悄地告訴雪娘是提點雪娘，免得雪娘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說了什麼讓人不高興的話。
“就是有一樣不好，長得怎麼就那麼像梅香呢？有時候還真是有些嚇一跳的感覺。”
雪娘想到碧玉那張臉，心想碧玉和梅香猛一看有八分像，再仔細一看又覺得兩人相差挺大的，畢竟一個只是鄉下小村姑，而另一個卻是富家太太的打扮。不過如果從側面看過去，真是和梅香更像了，猛一看還真是讓他們這種熟悉梅香的人一愣一愣的。
張青石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自然也看出碧玉長得像梅香，不過他是個男人，又不會總盯着一個女人的臉看，所以像雪娘那樣的煩惱他並沒有。但是他發覺碧玉這個女人有些不對勁，她好像總悄悄地偷看自己，那種眼神挺怪。他可以確定那個碧玉看自己並不是因為對自己有齷齪的想法，她的眼神很清亮，而且她和花世榮很恩愛，這個一眼就能看出來。張青石很相信自己的眼光。但是她為什麼總偷看他呢？只要自己一發現她的目光，她就立刻閃開，然後她好像發覺他發現她了，就再也沒偷看他了。張青石等到把人送走也沒有想明白她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情況。
算了，不想了。
張青石想只要那個碧玉沒有壞心眼，一切都好說，反正來日方長，而且她總會離開，不打擾他和家人的生活就行。
碧玉此時心情卻很好，花世榮的心情更好。
“娘子，你今天真是好熱情。”花世榮抱着碧玉柔軟的身子，聞着碧玉身上的淡淡香味，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裏，卻又怕傷着她。媳婦今天很熱情，他覺得好幸福。“是不是今天在張大哥家裏玩得高興？那我再帶你去玩啊？”
碧玉今天確實挺高興的，她發現二哥二嫂還是像從前那樣的善良，她總算還是有親人的，在這個她不願意回來的故鄉，她總算是不有白回來一趟。
碧玉其實就是張青石那個丟失了十幾年的妹妹張青翠，當年她根本不是自己丟失的，而是被她爹張有糧帶到鎮上賣了的，她親眼看着他爹接了錢，然後她就被帶走了。她被轉賣了好幾回，受了無數苦，有一次差點被賣進那種臟地方，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臉抓破了，這才躲過一劫，直到最後進了花家，她的日子才好過起來，可那種大戶人家哪是那麼容易生存的？她九死一生，最後才成了花世榮的妻子，有了現在的幸福日子。
碧玉永遠也忘不了她看着自己的爹接過錢離開的背影，那個時候她還不太明白自己是被賣了，可是她本能地覺得害怕。等牙人親口告訴她她被賣了，她又哭又鬧最後被狠狠地罵了一頓，還被餓了一天。那個時候她就開始恨她爹。後來長大了，她意識到她該恨的可能還要有她娘，因為如果她娘不同意她爹也不會賣她。她想起在被賣之前的一天夜裏她聽到爹和娘說話，好像說的就是要把她賣了的事情，當時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並沒有多想。可是等長大了之後那些話卻被她想起來了。
碧玉恨她的爹娘，她不想回這個讓她痛恨的地方，但是她不回來又不甘心，她想要回來看看她爹娘賣了她之後能過上什麼樣的日子。尤其是從花世榮嘴裏聽到了二哥的名字后，碧玉更覺得這是上天沒有斷了她的親人緣，也許她是該回來看一看的。
張青石因為丟了妹妹、害得張有糧在尋找女兒失魂落魄的情況下被車撞死，最後被家裏人責備着當牛做馬十年。後來因為一場誤會被家裏人瞞着騙着分了出去，又憑着自己的本事過上了好日子。這些事碧玉都是從花世榮的嘴裏聽到的。碧玉想二哥真是太冤枉了，明明不是他的錯，明明是她爹把她賣了，她娘是知道的，可她還怪上二哥，就是為了讓二哥對她孝順吧？真是太過份了。
碧玉心裏覺得很對不住她二哥，就因為她的失蹤害得他受了那麼多年的苦，哪怕並不是她願意的，哪怕她也是受害者，她也覺得挺抱歉。尤其是她知道二哥還在想着她，他有錢了之後就一直派人在找她。她今天看到二哥他們，真的想和他們相認，但是她又害怕，可能是近鄉情怯吧，想到路上遇到的那個長相酷似她的女孩子，碧玉就有些對和親人相認的事情猶豫。
“世榮，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瞞着你。”
碧玉想這件事情還是告訴相公吧，讓他來幫她分析一下，看看她該不該認親。
花世榮親了一下碧玉的臉，說：“娘子，你瞞着我什麼啊？不管好事壞事我都聽，當然如果你對我說其實你一直愛我愛得要死，我會更開心。”
碧玉嘴角一抽，伸手輕輕地擰了他一下，“你臉皮還可以再厚一些。你正經些，我和你說的是正事！”
花世榮呲下牙，連忙說：“好，我聽着，娘子你說。”
碧玉靠近花世榮，小聲說：“其實我就是張大哥尋找的那個妹妹張青翠。”
“什麼？！你是張青翠？！”花世榮立刻用胳膊支起身子，結果被子掀起來，露出媳婦一大片雪白皮膚，他連忙又躺下，給媳婦蓋好，要不是碧玉剛才說的話太驚人，他真想再和媳婦親熱一番，媳婦真是太好吃了，自從有了媳婦，他就瘦了。
“媳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和我說說！你要真是張大哥的妹妹，那我可就是張大哥的妹夫了！哈哈哈，那我們可真是太有緣分了！你快說說！”
“那我慢慢說，你好好聽着，到時候給我拿個主意。”
碧玉就把自己的經歷慢慢地和花世榮說了，又把自己現在的想法和花世榮說了。
花世榮聽完了罵道：“你爹怎麼那麼壞啊？他也算是自食惡果了。只可憐了你和張大哥，一個在外面受苦，一個在家裏受苦。不過上天有眼，你們現在都過上好日子了，倒是你們那些親人過得不好。你和張大哥相認吧，把你是被你爹賣了的真相告訴張大哥，讓他不用再心裏覺得對不住你們那個爹，以後再面對你們那個娘的時候也更底氣足些。你不就是不想和你那個娘相認嗎？憑什麼和她相認啊？她也配！再說你不說張大哥他們不說，又有誰知道？你真不願意見她，咱們就不見她，反正咱們又不在這裏長住。如果你想出口氣，那就把真相告訴所有人，到時候可是她沒臉面，她再狡辯都沒用。你也不用她纏上你，你現在可是我媳婦，我不允許，他們連你一面都別想見！”
碧玉聽了花世榮的話心裏覺得敞亮許多，她也是這麼想的，只是剛才自己過不了自己心裏那個坎。
“那我找個機會就和哥哥相認吧。”碧玉說，這話一說出來，她心裏的喜悅突然就冒出來了，她終於又有親人了，再也不是沒娘家人的人了，多好啊！女人就是這樣，哪怕丈夫再疼愛，也是希望能有娘家人的。
花世榮想了想說：“再過不久就是張大哥的生辰，不如那個時候告訴他吧，給他一個大驚喜！”
“好！”碧玉笑眯眯地答應着。
“娘子，咱們再努努力，爭取讓張大哥快當上舅舅，他一定更驚喜。”
“你別拿我哥當借口！”
碧玉又輕輕地擰了花世榮一下，到底被花世榮糾纏着又親熱了一番，等到她睡着的時候臉上都是帶着笑容的。
張家大半夜的卻傳來尖叫聲，把一家子都嚇醒了，聽出來是張婆子那屋的聲音，張青木和孫巧姑都跑過去。
“娘，娘，你怎麼了？”
張青木站在門口沒進去，雖然是他娘，但是大半夜的他也不好闖進老娘的房間，就站在門外叫着。他想叫孫巧姑進去，但是孫巧姑不願意，任他推了兩把都不動。她這起來的太匆忙了，連個燈都沒點，她怕進去了再被張婆子給嚇着。
張婆子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響起：“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夢，你們去睡吧。”
“哦，那娘你有事可叫我們啊。”
張青木覺得挺困的，聽張婆子說沒事，他也盡到心意了，就拉着媳婦回去睡覺了。
回到屋裏躺好，孫巧姑小聲說：“咱娘可真是有力氣，做夢都能叫那麼大聲，可是嚇死我了。也不知道她夢到什麼了，得多嚇人的事啊？不會是夢到鬼了吧？”
“你少胡說！還想不想睡了？一會兒就讓你夢到鬼！”
“你少咒我！”
孫巧姑哼了一聲，翻個身不理張青木了。
張青木困着呢，他一閉眼就睡著了，呼嚕震天響。
孫巧姑也在睡著了，一會兒就磨起了牙。
張婆子卻睡不着，她剛才做夢了，夢到了她小女兒，她可慘了，說是她害死了她，要向她索命。張婆子之所以夢到小女兒，是因為白天聽到梅香說有個女人長得和她有些像，張婆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兒，她之所以對梅香另眼相看，其實就是因為梅香長得有些像她的小女兒。
當年張婆子和丈夫商量了把小女兒賣了，結果丈夫慘死，丈夫臨死前說這是報應，她也是膽顫心驚，所以在發現梅香長得像小女兒之後她就對梅香還算疼愛。可能是覺得疼愛梅香就是補償了小女兒，可能是日子久了心裏的害怕就散了。張婆子這些年都過來了，一個惡夢都沒做過。沒想到梅香今天一提，她白天聽了沒害怕，晚上居然做惡夢了！
“死丫頭，不管你是死是活，都沒道理怪我，我可是你娘，把你賣了又怎麼樣？你是我生的，我想賣就賣，你死你活都是你的命！居然敢讓我做惡夢嚇我，你怎麼就沒長些本事像梅香說的那個富太太似的回來看我？你沒本事別怪我！你娘我不怕！”
張婆子一邊說著一邊念着佛，可是這一夜都沒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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