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孟幼琳看不見她們間的小動作,敏銳的直覺卻讓她知道皇帝並未因她略有些僭越的打趣而動怒。她偏着頭,興緻勃勃地等着孟脩禕回答。

孟脩禕接到暮笙哀求的眼神,心情大好,挑了下眉,頗多暗示地沖暮笙揚了下下頷,示意着什麼。暮笙才看不懂她擠眉弄眼的想說什麼,但這會兒要是不滿足她的心意,誰知道她那不管不顧的性子會說出什麼來。她還要與阿琳相處的,總不能自今往後一見阿琳就臉紅。

暮笙一臉艱難地對孟脩禕點了兩下頭。

奸計得逞!孟脩禕神采飛揚,一面眉眼舒展,一面義正言辭道:“干薄卿何事?就是來看看你。雖忙着,你這有什麼事兒,也只管來尋朕就是。”

說的跟真的一樣。天真善良的孟幼琳不由就相信了。

畢竟還有大堆的事不能多待,坐了一會兒,孟脩禕便告辭了,臨走還對暮笙斜了下嘴角。看得暮笙一陣心驚膽戰,因狄家即將起複帶來的感慨和傷感都退散了不少。

待過得一會兒,暮笙見孟幼琳面露疲態,便起身告辭,走到門外,細細吩咐調派來侍奉的內侍宮娥必要盡心。這些內侍宮娥暫歸了孟幼琳差遣,待孟幼琳走後,又是要回到原處辦差的,如此一來,只怕他們不以孟幼琳為主,心生輕蔑。

宮裏人慣愛看人下菜碟兒。一些沒權沒勢沒依仗的人到了宮裏只怕能讓這些難纏的小鬼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地欺負死。

孟幼琳狀況特殊,孟幼舒又愛護她,平日裏有什麼,都是提前都安排妥當的,自然就不知詳情。暮笙好歹做了十幾年的宰首嫡長女,懂得是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言辭嚴厲的吩咐一番,又溫聲許諾了好處,剛柔並濟之下,內侍宮娥皆討好應是,爭着保證必讓孟幼琳在宮中過得舒坦安逸。

這群人言辭懇切,神色看來也甚為真摯,暮笙點點頭,信了他們,橫豎她隔上幾日便會來一趟,總能顧得上。

走出那座別緻靜雅的小宮苑,便見前方鋪滿了石楞子的小徑旁有一青袍宦官在等候。一見她出來,宦官滿面堆笑地小跑上前,彎身做了個揖道:“大人出來了?聖上命小的在此恭候,還請移玉,往未央殿一會。”

到底是休沐日,未央殿也不見前幾日的人來人往,從燕京往江南,哪怕快馬,也得十餘日,這十餘日什麼事都不會有。一切詳情,都得孟幼舒勘察之後,寫成奏摺呈上來。旁的救濟也都有大臣在管着。

縱使如此,御案上堆積的奏疏卻無半點減少。

皇帝這職位,說忙,時時都能忙得腳不沾地,說不忙,天塌下來也不干她的事。前朝世宗,沉迷煉丹,一心修玄,但求長生,不問朝政,在位四十五年,三十年不曾上朝,照樣舒舒服服過了一輩子,留下一地爛攤給兒孫收拾,直接為前朝末年八十餘年的亂世埋下了伏筆。

孟脩禕是極為自律的人,便不會如此荒唐,她胸懷大志,正當青春,便不會輕易懈怠。

聽得聲響,孟脩禕抬起頭來,薄薄的朱唇微抿,彎起嘴角來輕輕一笑。輕輕淺淺的一個笑意,看得暮笙一陣晃神,美□□人。

她走上前,看了眼筆架子上濕潤的硃筆,道:“陛下。”

孟脩禕頷首,道:“到朕這裏來。”

暮笙依言上前。

孟脩禕便從那一堆的奏摺中扒拉出幾本看似很不起眼的,打開了擱到暮笙面前,道:“這些都是你的意思?”

暮笙看了一眼,的確是學士採集眾人意見之時,她發表的。有皇帝盯着,學士大人也不好昧下她的良策,在上頭註明了小參政的名字。

見她點頭了,孟脩禕便誇獎了她一番:“卿才華橫溢,只做一個參政似乎有負卿之大才。”

暮笙側過臉來看她,孟脩禕毫無心虛地與她對視。她既出言,心中必有成算,暮笙緩緩點頭,道:“依陛下之見,何處可供我容身?”

孟脩禕既然扯開了話頭,便是心有成算了,她沒什麼遲疑,直言道:“按慣例,京中待一陣,便要去地方積累資歷,江南經這一遭,必有諸多官員貶職撤官。江南土地肥沃,物阜民豐,縱使經一大劫,也不難恢復元氣,你去那裏,”孟脩禕頓了頓,目光誠懇,緩緩道:“與你有大益處。”

這話不假,接下去主政江南的刺史、郡守,熬過一段艱難的歲月,便可憑功績出彩,往後的宦途,便能走得容易一些。

孟脩禕說完,便看向暮笙,原本擱在案上的雙手挪到了下面,暮笙餘光可以看到,孟脩禕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似乎是在緊張。

陛下緣何緊張?暮笙心下不解,對上皇帝的眼睛,那雙墨黑的眼眸沉着冷靜、無波無瀾。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出現在孟脩禕身上,暮笙不禁遲疑起來,一時也忘了去思考倘若照陛下說的話去做,能給她的將來帶來多大的好處。

見她遲遲不答,皇帝柔和了唇角,微微含上一點笑意,蠱惑一般地問道:“你可要去?早些知會一聲,朕也好為你留意着。”

她再次發問,逼得暮笙轉過神來,沉下心去分析利弊。倘或放在剛重生的時候,無需多想,她必應承下來,只要能助她步步攀升,她定然無絲毫遲疑。那時她的心被深仇大恨佔據,只想為自己為母親討個公道,裴伯安位極人臣,不是她一個小小的醫正能撼動的,想要復仇,勢必就要奮力攀登,攀登到一個重要的位置,收集他的罪證,扳倒他。

但現在,似乎,她有很久沒有想過那曾讓她五內俱崩、徹夜難眠的怨恨。並不是忘記了,而是浮躁的心境已沉澱下來,她知道,真相總會大白,況且,於她而言,重生的意義已不只是復仇與實現自己的價值了,還有眼前這個人。

本朝外官,三年一任,她這一去,總不能只做一任便升回京師,少則六年,多則十幾二十年,都要在外打轉。心頭便翻湧起一陣濃濃的不舍,倘若外任,她們便免不了分隔兩地了。

那遲疑糾結的模樣落在孟脩禕的眼中,讓她欣喜不已。不願再看她為難,孟脩禕輕咳一聲,正欲開口,便聽得暮笙道:“那便請陛下為臣留意。”

這句簡潔的話語猶如一盆涼水,從孟脩禕的頂上徹頭徹尾地淋下,面上仍是鎮定,心卻瞬間墜落。

果然如此……

孟脩禕不無沮喪,加上先前自以為是的欣喜,那種熟悉的無力感漸漸摻滿了羞惱。待一抬頭,便見暮笙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有一抹惡作劇得逞后的狡黠。

孟脩禕:“……!!!”被騙了!

又是生氣,又是驚喜,孟脩禕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強大的自制力到底讓她鎮定下來,滿面危險的靠近暮笙,雙臂堅定地擁住暮笙,語氣涼涼的:“竟敢欺君,想要朕如何治你罪。”

身後的雙臂讓她退無可退,暮笙乾脆便順勢靠進皇帝的懷裏,帶着笑道:“陛下欲如何懲治微臣?流放九邊可好?”

才不捨得呢!孟脩禕深深地吸了口氣,用力地抱了暮笙一下,道:“今夜留下。”

這滿是暗示性的要求,頓時就輪到暮笙緊張了。她面紅耳赤地從皇帝那裏掙扎出來,道:“怕是不妥……”

話未竟,孟脩禕便打斷道:“你不是早就答應了么?”

暮笙:“……我何時答應了?”

孟脩禕雙眉一豎,怒道:“在阿琳那裏,分明已點頭。”

暮笙沉默,原來那會兒陛下擠眉弄眼的是這個意思么?

見她久久不語,孟脩禕便一臉“你莫耍賴”,十分不屑地道:“君子一諾千金,卿總不會轉頭就不認吧?”

什麼叫騎虎難下,暮笙是體會到了,什麼叫胡攪蠻纏,暮笙也體會到了。她無力扶額,想一想倘若這回不應她,說不定得生好幾日氣,孟脩禕的氣性,她是深有體會的。暮笙微微地點了下頭,算是應允了。

孟脩禕的雙眸霎時就明亮起來,面容便如被日暉照耀,滿是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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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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