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86_86159自京師南下江南,走水路,最快也要一個月。

那邊不知道會出什麼招數,孟脩禕便暫時靜觀其變。

然而更讓她心煩的不是那該死的裴伯安,而是倔強得讓人心煩意亂的薄暮笙!

從那日不歡而散,她已足足半個月沒出現在她面前了!

真是,好足的底氣,難道她就如此斷定,她會主動示好么?

孟脩禕氣得狠,那薄暮笙就這麼吃定她了?

她憋着一股氣,未曾宣召,也未曾像上回突然上門,她等着暮笙主動來她面前。

反正她身上還擔著醫正的職,算算日子,這回恰好輪到她來請平安脈。孟脩禕氣罷,念及此處,還是得意洋洋的,這麼想來,當初她讓她身兼二職真是太有先見之明了。

倘若她來,敢擺臉色給她看,她就以帝王之威狠狠罰她;她若認錯,溫聲軟語地道歉,她便考慮考慮要不要原諒她。

孟脩禕想的面面俱到,唯獨遺漏了一處。等到十五那日,太醫署來了人,卻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一個。

孟脩禕不悅地盯着鬚髮皆白的沈醫正。沈醫正讓她看得心驚膽戰,連忙下跪請罪:“陛下恕罪。”

孟脩禕盯着他看了一瞬,緩緩道:“薄暮笙呢?”

沈醫正一愣:“薄醫正?她病了。”

孟脩禕頓時大驚,也顧不上生氣,急問:“她怎會染病?”

沈醫正聞言頗覺奇怪,小心翼翼地道:“人食五穀,但凡是個人,都會染恙。”

孟脩禕蹙眉,抬眼便看到明黃的帷幕上掛了一道硃砂畫就的符紙。今日是中元節,素有百鬼出行的說法,每到此時,宮中便會從寺廟中請符紙來貼到各處,防邪避災。

她心頭一動,立即問道:“她是何時染病的?”

沈醫正回道:“是今日辰時,薄醫正親自到太醫署拜託臣替她來為陛下診脈,而後,薄醫正便直接出宮去了。”

“那時她的臉色可好?”孟脩禕繼續問道。

沈醫正回憶了一下,回道:“很是虛弱蒼白,臣本要替她診脈,不過薄醫正說她自己就是大夫,對自己的身體清楚得很,不過是些許小恙,歇一歇就罷了。臣便打消了念頭。”

孟脩禕頓時心頭一緊。

待沈醫正一退下,她便沉聲與麥恩榮道:“立即將宮中的符紙都揭下來燒毀,但凡涉及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都不許留在宮中,違者殺無赦!”

這條旨意下的奇怪。君王神色冷漠,言辭不容置喙,麥恩榮心有不解也毫無遲疑地俯身道:“是,臣這就去頒旨。”

等到這道旨意下達各宮室,引起軒然大波之時,孟脩禕已在暮笙家門外了。

考慮到暮笙此時應當躺在床榻上休息,興許還……孟脩禕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不要叩門了,省得她還有費勁從床上掙紮起來出迎。

這本是她的私邸,她自知曉哪處防禦最弱。繞着這高大的圍牆轉了一圈,孟脩禕仔細回憶了一番宅邸內里的佈局,便走到東邊的圍牆外,令兩名侍從搭了個人梯,輕而易舉地便翻了進去。

堂堂君主,竟跑到臣下的門外來翻牆,麥恩榮起先目瞪口呆,隨即便是大驚失色,一面壓低了聲喊陛下,一面急忙讓幾個侍衛趕緊跟上去。

翻入牆內,便是一處茂密的小竹林。這個季節茂竹翠綠,鬱鬱蔥蔥,哪怕有人路過,只要不特意留心,都不會發覺綠竹之後藏了人。

孟脩禕小心地避開那些尖銳的斷枝,步履輕盈地走了出去。

薄府人丁不興,僕役自然也不多。孟脩禕嫌跟進來的幾個侍衛礙事,令他們退出去,到大門外等候,自己熟門熟路地便往處於宅邸正中的主院走去。

位於宅邸最正中的主院掩在鬱鬱蔥蔥的草木之後,環境清幽雅靜,又有假山遮蔽烈日,在這夏日炎炎中甚是清爽陰涼。

孟脩禕行至主院外,朝里極目張望了一番,發覺其中寂然無聲,並無僕役婢子走動低語的聲響。她沉默着思忖了片刻,深深吸了口氣,彷彿做了個極為要緊的決定,大步朝里走去。

走到房門外,她伸手推門,內里並未上鎖,輕而易舉地便推開了。孟脩禕快速閃入,反手將門重新合上,想了想,她又把門從裏面鎖了起來。

輕手輕腳地掠過湖藍的帷帳,往裏面的床榻走去。

輕悠的涼風吹動飄逸的軟帳,這短短的路途彷彿在瞬間變得格外漫長。孟脩禕屏住呼吸,眼睛一眨都不敢眨,聚精會神地望向裏面。

終於,她穿過了重重帷帳,站在了那張寬大的床榻前。

榻上躺了一個沉靜秀美的女子,她臉色蒼白,連嘴唇都微微泛白,看起來虛弱可憐。她睡得極沉,未曾發覺這房中多了一個人。

孟脩禕慢慢彎下身,伸出手,在暮笙的臉頰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微涼的觸感,切實的感受。她是真真實實存在的。孟脩禕緩緩地松出一口氣,還好她沒事。

有人在她臉上撫摸,睡夢中的暮笙也感覺到了不舒服,皺皺小眉頭,翻了個身,就面朝里側,繼續安睡。

孟脩禕不禁笑了笑,站直了身環視四周,發現不遠處的矮几上放了只僅剩了湯藥底渣的瓷碗。她放輕腳步走了過去,端起來聞了聞,沉思片刻,又傾盞嘗了嘗,那濃濃的藥渣苦得她直皺眉,不過也讓她大抵確定了其中的幾味葯,是治療尋常中暑的藥物。

原來只是普通的中暑,孟脩禕總算安下心,坐到暮笙的身邊,等她醒來。

看在她中暑生病的份兒上,她就不跟她計較她那麼多天不理她,也不計較她上回的明知故問了。

溫暖而濕潤的夏日總讓人昏昏欲睡。孟脩禕放鬆了神經,不知不覺便倚着瓷枕睡了過去。

待她醒來,已是夜幕降臨。孟脩禕睜開眼,便看到昏黃的燭光下,暮笙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孟脩禕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道:“你好些了?”

“只是中暑罷了,”暮笙重新躺下,靠在孟脩禕的身旁,“起初頭暈目眩,歇一歇也就好了。”

孟脩禕伸手攔住她纖弱玲瓏的肩膀,沉默了一瞬,還是問了出來:“沒有別的不舒服么?今日是中元節,宮中……有沒有哪裏衝撞了?”

暮笙不解她話中的意思,搖了搖頭:“不曾。宮中素來規矩井然,又怎會有衝撞?”

都不知扯到哪裏去了,顯然是沒明白她的意思。孟脩禕見她的確精神,想來也無大礙,便不再深問,含含糊糊道:“今夜是一年之中陰氣最重的,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去了,萬一受了寒,又得安養。”

暮笙更不明白了,低聲嘟囔道:“不曾想陛下還信這個。”

孟脩禕笑而不語,抱緊了她。

陛下都親自來探望了,暮笙也不會揪緊上一回的事不放。只要陛下是真心在意她,看着她的時候並沒有想另一個人就好了。她對那種“從此以後我愛上的人都像你”的情深,真的很不感興趣。

二人靜靜地躺了一會兒,暮笙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陛下是怎麼進來的?

倘若她亮出身份,管事定會將她喚醒,請她出迎;倘若她不曾亮出身份,雖然她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也不是誰都能進來的。

暮笙驚奇地看向孟脩禕,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孟脩禕淡淡的,帶着絲得意道:“這有何難,朕翻牆進來的。”

暮笙:“……”

真相實在是聳人聽聞。過了片刻,暮笙才艱難地道:“麥大人就沒攔着您?”

孟脩禕不屑:“朕想做的事,哪個攔得住?”她說罷,想起了什麼,神色頓時凝固住了:“朕將他們忘在門外了。”

多時未傳消息出去,麥恩榮肯定已經急壞了,把皇帝弄丟了,這可不是什麼小事。指不定過一會兒麥恩榮就帶人闖進來了。

暮笙忙起身:“臣這就讓人開門。”

孟脩禕抿了抿唇,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低聲道:“算了,朕也該回去了,你好好歇着,不要亂動。”

她的聲音雖輕,語氣卻是不容反對的,見她起身,暮笙忙揪住她的衣袖。孟脩禕不解地回頭看她。暮笙道:“還是讓臣送你吧。順道兒,臣也好吩咐管事,往後您再來,大大方方從正門進來就是。”不要翻牆了。

到底是她思慮不周帶來的後果,孟脩禕有些許臉紅,胡亂地嗯了一聲,便大步朝外走去。

暮笙看着她凌亂之中透着害羞的背影,不禁好笑,披上外衣,趿拉着木屐,跟到她的身後。

送她出去,又與管事知會過,孟脩禕在這座宅邸的主人地位算是確定了。

陛下親自探病,這事一鬧,小兩口先前的小矛盾自然而然地便化解,又同先前那般沒羞沒躁地卿卿我我了。

又過一月,當崔雲姬與派去的欽差到達江南將近半月,忽然傳來一個舉朝震驚的消息——率水決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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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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