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86_86159暮笙不想這樣猜測,以她對孟脩禕的了解,她是做不出這樣拿別人做替身的事的,這非但是對她自己的侮辱,亦是對裴昭的侮辱。像她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恐怕寧可一世孤單,也不會隨便找個相像的人將就。

因此,哪怕這份帝王情降臨得突然,她也從不曾想過陛下興許只是當她替身。但現在,她卻有點不確定了。

裴昭二字都不曾說出,不過是略略提及,她便這般失態。否認,毫不猶豫的否認,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她卻否認。如此狼狽退卻的姿態,暮笙從沒想過會在孟脩禕的身上看到。她是將裴昭奉若女神,將她掩在心底,珍視愛護,連提都不願對他人提起?

暮笙真是沮喪極了,難道她現在已淪落到要跟自己爭寵了?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默默地走出了未央殿。

相比暮笙怏怏不樂,崔雲姬倒是很春風得意的樣子,政事堂本就是皇帝親信,這會兒因初戰告捷,也是人人皆悅。崔雲姬正積極地準備着南下江南的事。

按照他們的計劃,江南是產鹽之地,崔氏本身就佔了不少鹽地,此番肯將這些暴利吐出,支持皇帝,便是要以利換權,得到皇帝的好感,受皇帝重用,還怕落魄?

此次兵分兩路,首先是崔雲姬為御史南下,而後便是淮安君為宣詔使兼欽差南下。

四項當中,家家戶戶每日都必不可少的鹽是重中之重。一旦江南鹽地肅清,其他的便可勢如破竹。

如此看來自然不得不着緊一些。他們這邊如此上心,裴伯安似乎另有打算。

當幾日後,由大臣提出,派崔雲姬為御史訪江南,以淮安君為欽差督辦江南鹽事,本該激烈反對亦或同時安插自己人手的裴伯安卻寂然無聲。

此次南下,重點本就在崔雲姬與她身後在江南盤踞數代的崔氏身上,淮安君不過起威懾之用,但若裴伯安另有打算,淮安君這一地位特殊的人應當起更好的作用才是。

孟脩禕飛快地與底下孟幼舒對視一眼,孟幼舒幾不可查的微微頷首。孟脩禕當即便將她換了下來,換了個精神矍鑠、素有清廉之名的老臣去。

換了她下來,並不就讓她賦閑了,恐怕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她辦。一切癥結都在江南,這一趟江南之行恐怕還是免不了。

待下朝,孟幼舒走到甘泉宮與衙署林立的皇城相交之處,想了想,沒去衙署,直接上馬回府。

想必這會兒阿琳正等着這邊的消息,事有變化,倘若隨便派個人回去,也不知說不說得清楚。

一路疾馳到府門外,便看到一輛錦繡披帛的馬車,車后數匹良駒並僕從無數。

這架勢,這派頭……

孟幼舒不悅地蹙了下眉,倒是那眾多僕役中打頭的那位見她過來,連忙下了馬,到她身前行禮:“君上。”

這是平林郡王府的老家令,對她的父親忠心耿耿,向來唯平林郡王馬首是瞻。

孟幼舒一擺手,一言不發地朝里走去。

據說那邊早已耗盡內囊,不想竟還有餘資撐得起這般高貴的架勢,看來上回,還是她手下留情了!

府中的主子唯有一個阿琳,想到阿琳又要面對這些人,孟幼舒就氣憤膈應的很。腳下步伐加快,大步朝正堂走去。

未至正堂,遠遠便聽到那女人尖銳矯作的嗓音。孟幼舒唇邊噙了抹冷笑,加快了步子。

及至堂上,只見上首兩張坐榻上分別端坐着平林郡王與郡王妃,下面則是她那些由庶變嫡的兄長姐妹,一群人說得熱烈,而這座府邸堂堂正正的主人孟幼琳卻被擠到了一旁,無人理會。

孟幼舒冷笑更甚,走過去輕輕碰了下孟幼琳的肩膀,柔聲道:“我回來了。”

孟幼琳抬首,滿是驚喜,卻不像以往那般開心地說話與她擁抱,異常地安靜。

從孟幼舒一進門,堂中嘈雜的交談便靜了下來,這會兒見她旁若無人地直朝孟幼琳去,平林郡王掛不住面子了,威嚴地咳了一聲,道:“舒兒,你回來了。”

孟幼舒彷彿這才看到他一般,稍稍做了個揖:“見過父親。”

她的言辭動作都輕鬆自若得很,沒半分恭敬,更別提親切。平林郡王頓時很是尷尬,這女兒本就與他不親近,且她如今的爵位還比他高了一級,讓女兒壓倒做老子的頭上,古往今來他恐怕是開天闢地了!

他境遇如此尷尬,這逆女就該恭恭敬敬的,將禮數做足才是,偏生她不,仗着翅膀硬了,就敢不將父母放在眼裏。

平林郡王沉下臉,冷聲道:“還有你的母親,還不快見過王妃!”

孟幼舒站在孟幼琳的身旁,一隻手自然的搭在她的肩上,稍稍抬起下頷,看了那看似端莊賢淑的女人一眼,便是譏諷的哂笑:“母親?父親莫不是糊塗了?本君的母親十餘年前便仙逝了——不過一妾室耳,如何當得起本君大禮,父親既然寵愛她,就別折了她福壽。”

此話一出,對面的那三人便立即憤憤不平起來,為首的平林郡王長子,一出生便被請立為世子的孟幼衢立即就要起身喝斥,然而未及他站起,便受到郡王妃阻止的眼神。這才想到他們此番來的目的,只得忍辱負重地先咽下這口氣。

孟幼舒不禁好笑,幼時她與阿琳無人庇護受他們百般欺凌,現在她已自立門第,難道還要再由着他們欺侮?要不是平林郡王還活着,她擔不起弒父的惡名,他們這一家子哪兒還能活得好好兒的。

那邊平林郡王氣鼓鼓地就要斥罵,反讓郡王妃給攔了下來:“淮安君自幼便對妾懷有成見,這我是知道的,說來說去,也是我佔了她母親的位子的緣故……”她一面說,一面泫然欲泣,若讓不明內情的人見了,恐怕真以為孟幼舒是從小就和這繼母過不去。

繼母難為,王妃待她們姐妹那樣好,卻只落得被埋怨的下場。平林郡王頓時心疼不已,相應的便對孟幼舒大動肝火,怒目瞪着孟幼舒。

孟幼舒自自在在地整理了一下袍擺,跪坐下來,又令人置午膳:“敝府寒微,想必郡王與王妃是不會留膳的,只如常準備本君與二小姐的膳食即可。”

僕從忍着笑,應諾而下。那環視眾人的眼中滿是輕蔑,看得人極不自在。

竟連卑賤的下人都能蔑視他們了!平林郡王真是氣壞了,他站起身,便衝著孟幼舒去,揚手就要打她。

孟幼舒不躲不避,目光穿過平林郡王錦衣華袍的側旁,落在郡王妃的身上,朝她微微一笑,郡王妃頓時渾身一寒。與此同時,平林郡王揚起的手掌被淮安君府的僕役制住,動彈不得。

“混賬!你敢忤逆!”平林郡王氣急,瞪大眼睛怒視着孟幼舒。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這種外強中乾的大呼小叫委實算不得什麼。孟幼舒握着一直低着頭的孟幼琳的小手,無聲的安撫她,面上冷意更甚:“有誰見到本君忤逆了?”

世子高聲道:“我們都見着了!”

“你們?你們是何人?有什麼資格指認本君?”不過一吃喝嫖賭的紈絝罷了。

孟幼舒姐妹二人早年受平林郡王府虐待之事,京中人人皆有耳聞,他們作證等於無,說出去也沒人信。早些年,孟幼舒剛被封君,這群人日日上門攪擾,大呼小叫的將自己做主人來看。弄得孟幼舒心煩不已,逮到機會便去踩上一腳,直到將他們的官職都弄沒了。連平林郡王都因教子無方被擼了官職,只靠着個爵位過日子。

如此差不多年余,將他們都折騰得怕了,才不敢輕易上門。

怎麼過去幾年,都忘了當初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了,還敢來她這裏耀武揚威!

世子讓她噎得漲紅了臉。

郡王妃也是氣惱不已,當年,要不是怕人說閑話,她早將這兩個礙眼的東西處置乾淨了,哪用得着如今受她的氣。但到這步,平林郡王府無權無勢,舊日親朋也都遠離,皆是指望不上,接下去的事不得不求她幫忙。

防止那暴怒的父子兩將話題越扯越遠,郡王妃只得親自開口:“今日我們上門,是有事相求。”

孟幼舒不語。

郡王妃只得再道:“聽聞陛下將派你南下?大郎賦閑在家,也沒個差使,不知可否托君上的福氣,提攜兄長一把。”

此話一出,郡王與世子一齊熄了火氣。郡王回身坐到上座,皺着眉頭,道:“還有我的,你本事大了,要給父親弄個一官半職應當不是難事。”

孟幼舒笑了笑,看來,這幾年賦閑下來還真是讓他們坐吃山空了,不然也不會忍不住來求她。

“官職爵位,皆是公器,本君豈敢擅動。此事,當求聖上才是。”孟幼舒不緩不急道。

這就是不打算幫忙了?平林郡王雙眉一豎,臉色愈加難看起來。

要讓他再張口大罵,就真的無望了,郡王妃忙阻止了他,再度柔聲道:“不過些許小事,何必勞煩陛下?君上早已到成婚的年齡,若是父親與兄長都只是空有爵位的白身,豈不是難看的很?”

爵位在百姓看來雖是高不可攀的尊貴,但在同等人家,還得看官職,還得看聖心,到婚齡的豈止孟幼舒一個,還有她的兒女。

郡王妃話音一落,孟幼舒便感覺到原本還算鎮定的孟幼琳握緊了她的手,唇角抿得緊緊的,仰起頭來對着她,那無神的眼眸之中竟似哀求。

阿琳是害怕么?怕她因為這區區數語便心軟?怕受到之前那種寄人籬下任打任罵的屈辱?她深深吸了口氣,抑制住心頭滾滾燃燒的怒火,揚聲道:“來人,送客!”

僕役們費了好大功夫,好不容易將那群罵罵咧咧的人“請”出去。

孟幼舒一直護着孟幼琳,試圖以自己的身軀為她隔開那些刺耳的喧囂。就如同多年前,郡王妃命人執棍杖打三歲的阿琳,年少無助的她伏在她身上為她隔開那一下下欲置人死地的杖打一般。

當堂上終於靜下來,那一聲聲理直氣壯的怒罵遠去、消失,孟幼琳抬起頭,那小臉上滿是淚痕。將孟幼舒的心都刺痛了,她心疼的抱起她,溫聲道:“不怕了,我們再也不怕他們了,他們再也沒辦法傷到我們。”

“阿舒……”孟幼琳低低地叫喚,像只無助脆弱的小貓。

孟幼舒的心頭顫了顫,她深吸了口氣,抱着孟幼琳回房。

或許,往日是她太過手下留情了,她就不該顧忌太多,留着他們,讓那群無恥之人還能出現在阿琳的面前。

邁過幾級台階。孟幼琳忽然出聲:“阿舒,你會嫁人么?”

孟幼舒一愣,脫口道:“不知。”這是隨緣的事,她自己能立世,並且站的比世間大多數男子都高,嫁不嫁人,實在不是件多要緊的事。她甫一說罷,便見孟幼琳淚眼汪汪的小臉迅速的低落下去。

孟幼舒一急,恰好她們的房間就在眼前了,便先放一放,走進去,讓孟幼琳坐在軟榻上,方輕柔地問道:“怎麼忽然問這個?”

孟幼琳不答。

孟幼舒想了想,笑着打趣道:“莫非阿琳想哪個小郎君了?”

“才沒有!”孟幼琳嘟嘴,揮手拍了孟幼舒一下,她看不見,循着聲音,恰好拍在孟幼舒的肩膀上,“你胡說!”

孟幼舒不禁好笑,看她似乎真的惱了,忙道:“好了好了,我胡說,再也不說了。”

孟幼琳便安靜下來,她摸索着抓住孟幼舒的衣袖,順着衣袖摸到盡頭,然後抓住孟幼舒的手,說道:“你看,他們那樣討厭,你還在京,就敢上門,等你不在京了,他們一定還會來欺負我。你帶我一起南下吧,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孟幼舒嘆息,要是能帶上阿琳,她又如何捨得留她在京,江南局勢不明,比起京師更為危險,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哪兒放心阿琳隨她同去。

或許,可以將阿琳託付給陛下?想來陛下應當不會拒絕。

“好不好?”孟幼琳拉了拉孟幼舒的手,還在眼巴巴地等着。

孟幼舒只得哄她:“陛下另派了人去,我不去江南了。”

孟幼琳才不信:“你不要騙我,我不是那麼好騙的。”

孟幼舒無奈扶額:“沒騙你,這回的確不要我去啦。不過,過些日子說不定又得我去,這樣,你入宮去住幾日可好?”

往往她這樣說的時候,都是已經下定決心的時候。孟幼琳鼓了鼓紅彤彤的兩腮,最終只能點頭答應,畢竟,她也不喜歡變成阿舒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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