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偶遇
被一腳提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的黑光有一剎那的茫然。
這裏是純粹的黑暗，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跡象。黑光能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平日裏微不可聞的聲音，此時卻彷彿晨鐘清晰地在耳側響起。
這裏是……
這個世界的黑暗面？
他想起自己降落之前聽到的聲音，陷入沉思當中。
一片混沌中，他漫無目的地前行。世界一片空茫。
不知道走了多久，疲倦的感覺襲來，負面情緒也開始蔓延，各種雜念湧現，不停地有各種負面的猜測湧上來，似乎下一刻就要將人淹沒。
黑光這個時候才發現，擁有作為人類的身體，有的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作為人工智能，感情系統能讓人工智能擁有人類的感情，卻沒有人來那樣繁複的情感，不至於產生太多的雜念。但是現在……
身體彷彿失去了控制，各種念頭一閃而逝，每一種都將自己往更糟糕的地步推動一把。
如果繼續下去，自己會失控。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黑光就知道，自己不能在繼續下去了。
他停下了腳步，站在一片空茫當中，感受黑暗的力量涌動，如同潮水一般撲向自己的身體。體內的心法自發自動地運行，鯨吞一般將這些力量吸納進去。
這也是為什麼到現在他都沒有覺得飢餓與睏倦，只是略有些疲倦的緣故。
光明中的黑暗將自己送到這裏來，就是因為這些力量嗎？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下一刻就生出煩悶的情緒來。
明明知道自己希望在最開始的時候就保持力量的平衡，但光明中的黑暗卻做出這樣的事，真的不是在害自己嗎？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下一刻就被他強力地鎮壓下去。
光明中的黑暗沒有必要對自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做這樣的事。如果他願意，只需要一個念頭之間，這個世界都會毀滅，何必在意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
沉下心去，黑光直接在虛空中盤膝坐下，擺出已經很久沒有的五心向天的修鍊姿勢，用最標準的姿態開始自己的修鍊。
既然到了這裏，不吸納力量就太愧對這磅礴湧來的力量了。
至於以後的平衡……
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修鍊無歲月。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黑光感受到飽脹的感覺。曾經紅白的空間，如今已經變成沉沉的暗夜，曾經華美如同月光的光芒，如今也帶上微微的黑，落在不知道何時出現的地面上，散發著烏黑的光芒。
唯有核心程式金色與烏光柔和，不時閃動一點金色的光芒，讓這個空間不至於沉落到完全的黑暗當中。
黑光凝視這個出現的世界，並不完整，天空與大地在遙遠的彼端交匯成一體，地面一片荒蕪，天空中閃亮的星辰似乎都已經失去光芒，掛在那裏彷彿生鏽的鐵片。
但是，身體內力量澎湃的感覺，已經是久違了。
他注視這個世界，沉默地想，莫非，這就是自己的靈魂？
這樣混沌一片的靈魂？
他睜開眼，一片黑暗當中，他卻感受到，眼前有一個身影，正好奇地注視自己。身影與自己貼得極近，彷彿下一刻就要額頭碰到額頭。但是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只是一個身影，留了露出好奇的眼神。
黑光的心跳加快了一剎那，隨後又平靜下來。
這裏怎麼會有普通的人類存在，是自己想多了。
“你在這裏坐了很久。”那個身影忽然說，用着黑光從未聽過的語言，卻奇異地明白了所有的意思，“我過來看看你。”
他的聲音優美動聽，彷彿微風拂過山澗，泉水清冽流淌。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對方說，“你吸收了這個世界的黑暗，會對你產生危害嗎？”
對方的聲音帶着一絲擔憂，黑光平靜地說：“沒有關係，我現在需要這樣的力量。”
“你沒有事情就好，”對方說，“我只是害怕，這些黑暗太危險，我怕你被這些黑暗侵蝕核心，墮落成為只有本能的魔物。”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魔物越來越多了。”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與不解，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些年，魔物越來越多？”黑光反問了一句，想到自己最開始的擔憂，覺得這個世界大概是出了什麼問題了。
“是啊。”對方毫不避諱地說，“魔物越來越多，黑暗的力量越來越強盛，人間的平靜就要被打亂了。”
“如果不是那棟房子給了我一些力量，世界已經被傾覆。”
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黑光心中一跳，又注意到對方說到的話，那棟房子……是月光下的城堡？
“他給了你，光明的力量？”
對方的聲音中忽然帶上驚喜：“你也知道嗎？對，他給了我光明的力量，讓我能夠鎮壓那些魔物，不讓他們將黑暗帶到人間。只是，我越來越虛弱，我不知道，我還能存在多久。”
黑光深深地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大概猜到了這個存在是什麼。
但是……
“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這麼多年來一貫的鎮壓，才讓這些魔物越來越多，黑暗越來越強大？”黑光的聲音極低，彷彿耳語，卻重重地敲擊在對方的心底，“人間本來就不是只有光明的地方，你讓人間太過光明，卻將黑暗壓制住，不讓黑暗蔓延到人間。”
“你以為這樣是為了人間好，但是……人間畢竟不是只有光明的天堂。”
“你覺得，我錯了嗎？”對方的聲音變得可憐兮兮，彷彿下一刻就要哭出來，“我只是愛着那些孩子，不願意他們沾染黑暗產生各種不好的欲-念，這樣也不對嗎？”
黑光溫柔地地說：“你是好意，可是，除了天堂與地獄，其他的世界，都需要平衡。”
“其實你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為什麼不願意遵從呢？”
“因為我喜歡那些孩子啊……看着他們過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我就很高興。看到他們難過，我就心中難受。讓他們都快快樂樂的，不好嗎？”
“人類本就不是單純的光明。”黑光簡單地說，“光明加上一點黑暗，才是人類。”
對方沉默下來。
在這一剎那，黑光似乎重新回到最開始到達這個空間的時候，無窮無盡的黑暗將自己包圍，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點光亮，四周一片空茫。
他忍不住在心中想，果然是這個世界，才能這樣完美地對這個空間融為一體。
一個擁有自己意志而不是單純規則的世界……
難怪自己當初試圖融合法則的時候，一直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他坐在那裏，聽着自己的心跳，心中卻在想，自己似乎沒有定點劃開空間的能力，那麼，自己應該怎麼回到這個世界的人間？
這對自己來說，真的是個很嚴重的難題。
彷彿過了許久，又彷彿只有一瞬，黑光從中自己的心跳中陡然驚醒過來，聽到這個世界意志的聲音：“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現在，我也不能就這樣輕易地放開對黑暗的壓制，那樣，人間的平衡也會被毀滅。”
“我會死。”就算是說起自己的死亡，他的聲音也依舊平靜如許，彷彿自己的死亡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事。
“那些可愛的孩子們……他們不應該因為我的私心承受這樣的結局。”
“你能幫助我嗎？”他誠懇地提出要求，卻讓黑光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能夠指出問題所在，卻並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但是面對這樣誠懇請求幫助的存在，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但是，他卻忽然福至心靈，問對方：“你是真的想要尋求改變嗎？”
“堅定地想要為這個世界的人類尋求改變嗎？”
對方輕輕說一聲是，平靜淡然，卻堅定異常。
黑光眼前忽然閃過一絲光亮，平靜了許久的星際廢柴聯盟的群跳出來，對話框閃着微微的亮光。
裏面有新的通告，新成員創-世神加入。
黑光露出微笑，果然如此。當初萌萌說所有的成員都是自己找到了星際廢柴聯盟的群，他只是試探一下，果然就做到了。大概也因為星際廢柴聯盟的持有者之一——自己就在邊上的緣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看着彷彿發現了新世界一樣在這裏頻繁發言的創-世神，黑光輕輕地說：“我可能沒有幫助你的能力，但是，總有存在能夠幫助你的。”
純粹的黑暗中，他感覺到對方抬起頭，露出純然的微笑，彷彿清晨最初的一道光，悠然降落到這片黑暗當中。
“謝謝你。來自異界的旅客。”他說，“謝謝你幫助我，我們持平了。”
黑光誠摯地道謝，隨後卻又露出赧然的神色：“我大概還需要你幫我一次，這個世界的人間……應該怎麼去？”
聽到黑光的話，他暢快地笑起來，笑聲在這裏傳出很遠很遠，讓黑光不好意思的同時，卻又被這樣純粹的愉悅所打動。
空間被劃開，久違的光明照射進來，黑光誠摯地道謝，向著那光明跋涉而去。
從開始到最後，他們都沒有詢問對方的名字，也沒有試圖去探查對方的長相與特徵。純粹的相遇，然後告辭。
唯有留下的變化一直存在，不知道將改變什麼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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