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面對康熙的怒火,乾清宮裏鴉雀無聲。被康熙罵做蠢貨的雍郡王和兵部尚書席爾達跪在下首,兩側太子、裕親王福全、滿漢大學士佟國維、李光地、張玉書、伊桑阿等人都垂首站立,在康熙點名提問之前,誰都沒有先開口,心裏面都有自己的考量。

皇上鐲免陝西地方的地丁銀糧,就是為了對天下人彰顯仁德,表明朝廷和皇上不會忘記陝西地方對於朝廷大軍做出的貢獻。因而陝西的亂子一發生,朝廷就非常重視,皇上即刻便令刑部和兵部徹查此事。

事情到了這裏,都還沒什麼問題,太子本來還想着,老四倒是個好命的,才剛剛在刑部當差,就遇到了這樣的大事,一旦解決得體,事後一個大功是跑不了的。誰知道老四卻把到手的好差事被辦砸了。

刑部上報皇上的奏摺里表示,要求陝西方面將擒獲的亂黨頭目押送到京城,由刑部查明罪行之後以正效尤。刑部這邊將基調定準為“亂黨”,緊接着兵部那邊就上了摺子,為西安將軍和陝西總督報擒獲主犯、剿滅亂黨三百餘人的軍功。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兵部那邊正是瞅准了刑部這邊是怎麼個說法才跟着上了摺子。畢竟如今刑部尚書康親王抱病多日,早把全力都移交給了剛剛走馬上任的雍郡王,他們兵部並沒有協辦的阿哥,心裏面對於皇上對於此事的態度不大拿得准,還以為雍郡王定然是知道皇上心思的,這才跟着雍郡王的步調走,哪裏知道對方也是個愣頭青。

佟國維心裏也在搖頭,雍郡王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辦一個漂亮的差事、立個大功,卻沒想到過猶不及了。瞧雍郡王現在還頗有疑惑的表情,佟國維便猜到,想必此時此刻雍郡王還自以為這件事他處理得不錯,卻不知道皇上看到他奏摺里的“亂黨”、“民變”這樣的字眼有多麼刺眼。

如今早就不是風聲鶴唳的時候了,中原天下昇平依舊,皇上連年命人修繕前朝皇陵、優容前朝宗室、又下旨召飽學之士修纂明史,擺出了極為寬和的態度,便是連文字獄也不願再興起。

當然,私下裏,佟國維他們這些肱骨滿臣自然是知道江南曹寅、李煦他們在製造局背後的差事是什麼,但這畢竟只是暗中的差事,不能放在明面上講。皇上這麼多年以來不遺餘力的宣揚如今天下歸心、滿漢一家,結果雍郡王竟然把陝西的事件定性成了“造反”,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打臉、和皇上唱反調。

這民變造反和匪患不同,前者涉及到了國本,後者則是地痞流氓欺壓良民。彈壓造反的的確確是比蕩平匪患更勞苦功高,可是為了爭更大的功勞而和皇上的心思反着來,便不是功勞,而是罪狀了。李光地顯然是和佟國維想到了一處,看着雍郡王的眼神有些無奈,到底是初次接觸朝廷大事,雍郡王還是太年輕了些。若他不是皇子而是普通的朝臣,只怕這會兒早就被皇上被摘掉頂戴花翎問罪了。

他和張玉書互看了一眼,都打定了主意決計不先開口,涉及到雍郡王這位皇子,他們做漢臣的,還是不要摻和了。

“皇阿瑪。”最終還是太子最先開口打破了室內的沉寂,“四弟和尚書大人想必都是被陝西那幫姦猾之徒給蒙蔽了。皇阿瑪皇恩浩蕩,不但八年以來嚴令軍隊不準騷擾地方百姓,還恩令鐲免地方的賦稅,當地的百姓感念皇恩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依兒臣看,想來是一群遊手好閒的刁民生事,地方官犯了不查之罪,導致事情一發不可收拾,他們害怕如實上奏這些事會惹來皇阿瑪的嚴懲,這才捏造謠言企圖蒙蔽聖聽,將這匪患說成是民變,他們好趁機脫罪。”

太子處理政務這麼多年,對於帝王心思已經能夠拿捏到了七八分,這席話說出來完全都戳中了康熙的心事,讓康熙的面色好看了不少。隨即,康熙又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跪在下面的老四,心中嘆氣,看來他還是操之過急了,這件事若是讓老大來辦,也絕不會辦成這樣,老四還是太短練了,和太子簡直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偏雍郡王沒有讀懂康熙眼神的意思,聽了太子的一席話,又看到皇阿瑪看過來,還以為是康熙讓他說一說自己的意思,便開口道:“皇阿瑪,太子此言有理,但也只是揣測。到底陝西之事是民變還是匪患,還要將罪首押至刑部審訊過後方能定罪。”

說白了,雍郡王就是揪住了證據不放,他是個執拗的性子,沒有證據,即便太子說得口燦蓮花,他也覺得心裏面不服氣。

這下子不僅康熙臉黑如鍋底,就連福全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雍郡王也太過不知變通了一些,皇上的態度都因為太子的話軟化了下來,他不借坡下驢也就罷了,偏還要再度火上澆油。眼下皇上有重用雍郡王的心思,日後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免不了要和雍郡王共事,這樣的性子,可真是難以招架。

跪在雍郡王旁邊的兵部尚書席爾達臉色也十分難看,恨不得堵上雍郡王的嘴,心中暗暗叫苦,本來剛剛太子說完話,他偷偷看皇上的臉上已經好轉,心中還舒了一口氣,覺得今日之事可以逃過一劫,頂多被斥責一頓罷了。

沒想到這個愣頭青雍郡王竟然不知收斂,不認錯也就罷了,還跟皇上頂嘴。惹得皇上發火,雍郡王頂多是丟了刑部的差事,再跪上幾個時辰,日後皇上心軟,還能為難自己的兒子不成?他可是沒這樣的好命。

康熙臉色雖然難看,但是到底忍住了扔茶杯到老四腦袋上的衝動,眼神掃過一眾低着頭不肯說話的群臣,沉聲道:“晉卿,老四的話,你以為如何?”

李光地無奈的站出一步,跪下叩首說道:“皇上,臣以為若是真要查明證據,與其讓陝西那邊將人犯壓往京城,倒不如派欽差前往當地查證來得可靠。”

這話說得圓滑,既不得罪提出要查證據的雍郡王,也沒有駁了太子的面子。在李光地看來,欽差絕不會像雍郡王這麼犯傻,到時候去陝西一趟回來報奏確系匪患,那事情便徹底圓過去了。

果然康熙聽了這話臉色又和緩了下來,沉吟了片刻,才問道:“晉卿所言不錯,朕打算暗中派欽差去陝西嚴查此事,諸位以為誰能擔此重任?”

這……眾人復又沉默了起來,陝西一事,牽扯到西安將軍、總督和巡撫,可是個不好啃的硬骨頭。李光地和張玉書都鬆了口氣,這事兒說到這個地步,可就和他們兩個沒關係。他們心裏明白,陝西軍務上是滿臣,民政是漢臣,欽差雖然只是去陝西走個過場,但名義上還是要徹查軍務和民政,因而皇上不可能派漢官過去。

他們只需要等着看裕親王他們能給出什麼章程便好。誰知道裕親王他們還沒人開口,仍舊跪在地上的雍郡王卻是開口道:“皇阿瑪,兒臣願往。”

群臣同時無語,就連太子都一臉“你是在開玩笑嗎”的表情看着一臉嚴肅認真的老四,皇阿瑪的意思明白得很,這欽差說是去查明真相,可真相卻只有一個,匪患是主基調,民變什麼的,那都是謊言。可要是老四真去了,鐵定是卯足了勁兒找出民變的證據,到時候真讓老四查出個什麼來,皇阿瑪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太子倒是有些幸災樂禍,等着看今天這個一而再、再而三的給皇阿瑪沒臉的老四會有什麼下場,佟國維卻是看不下去了,雖然他不是很喜歡雍郡王,但到底他還是女兒的養子,今天要是真把皇上給惹得雷霆大怒,女兒在後宮也是為難。

因而佟國維連忙站了出來,啟奏道:“皇上,陝西一事牽連甚廣,雍郡王雖然身份高貴、足以震懾陝西群臣,但畢竟在陝西毫無根基,只怕調查起來事倍功半,恐非欽差的妥善人選。”

老四聽了這話,薄唇緊抿,眼睛裏閃過一抹憤怒,他知道佟國維一向都不大親近他,但是逢年過節,他哪次沒有對佟家十二分的禮遇?今日之事,佟國維不幫他一把也就罷了,竟然還幫着撤梯子,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那舅舅可有合適的人選?”看到佟國維出言,康熙便從善如流的問道。

佟國維心思直轉,他此番出列是為了給雍郡王化解眼下的尷尬,要讓他說出個妥善的人選,他還真是沒有腹案。可是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不期然的,佟國維的腦中閃現了八貝勒的模樣。他和八貝勒也不熟稔,統共只見過兩次,其中一次還是對方帶着人來砸場子。可是雖然只是短短的兩次見面,佟國維卻很難將八貝勒當做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來看待,對方的一言一行並不咄咄逼人,卻總是會把他帶入一個不得不被八貝勒牽着鼻子走的窘境。

想到此,佟國維心中有了決斷,便才說道:“皇上,年初二等侍衛剛安外放為綏德縣把總,二等侍衛富達渾外放為玉林縣縣令。二人皆是我八旗少年英才,俱在陝西地方任職,想來比起京官,對當地的情況更為熟悉?他二人是八貝勒的伴讀和哈哈珠子,此次欽差的人選,八貝勒最為合適。”

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料到佟國維竟然會說出這麼一個人選,康熙也有些發愣,仔細一想,這也便想起來,果然年初的時候,噶達渾和開音布馳都上過私折,為自家的子弟討一個外放的差事,因為選定的是陝西那邊的縣令和把總,他還誇獎了幾句。

這麼一想,康熙竟也覺得佟國維這話聽起來荒謬,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唯一的問題就是:“八貝勒?他還太年輕,又沒有理過事,只怕不太合適。”

太子卻是心中想起了老八那會兒來毓慶宮,不但給了他萬象居的貴賓資格,還連帶着幫他想好了怎麼對付老四那一番詭辯的方法。這會兒欽差的人選佟國維提到了老八,再瞅着老四那一臉不服氣想要再度開口的模樣,太子便當機立斷地開口力挺佟國維道:

“八弟雖然沒有處理過政事,但是性子溫和純良,善聽人言。此番去西北,定然能夠和協理的大臣們齊心協力,不至於因為意見相左而起衝突。不然只怕陝西的事情沒查明白,欽差內部便先亂了。”

太子這話雖然是暗示,卻也和明示差不多了。反正這欽差最重要得是能夠體察上意,若是派了像老四這樣性子執拗的過去,只怕上意是體察不到的。反倒是八弟這樣的性子,比較適合做這個差事。

康熙自然聽懂了太子的弦外之音,又看了眼急切得看着自己的老四,最終點頭了點頭,命人去把八貝勒叫來。此時胤禩正在上書房讀書,等見到乾清宮來人,胤禩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是微微一笑,看來,他鋪墊了這麼長時間的引子果然奏效了。

等聽了康熙的話,胤禩沒有猶豫便一口應了下來道:“原為皇阿瑪分憂,查明陝西匪患一事。”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滿漢大臣們心中都忍不住讚歎,這八阿哥還真是冰雪聰明,只聽了皇上的一席話,便猜到了皇上的心思,瞧這話說得多漂亮,準確的把這件事就恰到了匪患上面。非常隱晦地瞅了眼還跪在地上的雍郡王,大家心裏都暗暗搖頭,要是雍郡王有八貝勒一般的靈變,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了。

等離開乾清宮,太子便和胤禩笑道:“昨兒凌普就把萬象居的什麼貴賓卡給送來了,小九那傢伙一貫對自己大方、對旁人可是吝嗇得緊,這回准要把他心疼壞了吧?”

胤禩卻是勾唇一笑道:“小九這會兒可沒心疼,反倒要抱着賬本笑眯了眼睛。”

太子一愣,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

“皇阿瑪和太子哥哥可是萬象居有史以來最尊貴的客人,皇阿瑪小九可不敢編排,對太子哥哥下手他可是痛快地很。如今他那個華清新池的入場費用已經連番了十番,不知多少人慕名想要享用太子哥哥曾經享用過的池子,原本大家還對於那裏不是真正的湯泉頗有微詞,如今卻是半點兒不滿也沒有了。當日給太子哥哥按摩的兩位侍女如今也身價百倍,等閑不伺候旁人呢。”

胤禩非常痛快的就把小九給出賣了,要說小九這腦子也真的是天生經商的材料,雖然一開始非常惱火皇阿瑪把他拘在宮裏,反倒是自己跑去萬象居玩樂了一同,但隨即,他就想出了這麼個點子給他的華清新池抬高身價,送貴賓卡什麼的,簡直是不能再爽快。

太子聽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小九啊小九!這麼看,還是孤吃虧了,平白的為他招攬了生意!”

胤禩聞言意味深長地說道:“太子哥哥,小九在興建華清新池的時候就提到過,想要把此處的乾股分給自家兄弟姐妹。”

太子笑容停住,揚眉看着胤禩:“兄弟姐妹?”

“不錯,如今哥哥們都還住在宮中還好說,日後離宮建府,俸祿只怕還不夠嚼用的。姐妹們日後出嫁,華清新池的乾股也可以用來給她們添妝,如今蒙古那邊也都聽說了萬象居的名頭,姐妹們帶着這樣的嫁妝過去,也能得到更多的體面不是?”胤禩說完,便抬頭看着太子。

太子聞言愣了一愣,半晌嘆了口氣,拍了拍胤禩的肩膀:“這主意只怕不是小九想出來的,是你想出來的吧?他那性子孤還不清楚?從他那裏分錢,就等於割他的肉呢!”

胤禩笑了:“小九要是聽了這話,非得去毓慶宮鬧得太子哥哥頭疼不可。”

身後不遠初,老四把這一席話都聽在了耳朵里,原本一肚子的怒火此時都化作了不是滋味,要知道,這宮裏面,太子、老八、老九他們都沒有妹妹,而他自己,卻有三個妹妹。給公主們添妝,胤禩心裏空落落的,有些無措。

不管雍郡王如何失落,總之康熙還是沒有對這個他寄予厚望的老四徹底失望,想着太子畢竟接觸朝政十多年了,老四還是個新手,即便辦事出了紕漏也是情有可原。因而康熙最終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仍舊讓他回去刑部當差,但是為了怕他再鬧出么蛾子來,將刑部的左侍郎傅拉塔叫進宮來,和他說起康親王身子不好,讓他對刑部的事情多多上心。

傅拉塔自然明白,這是皇上怕雍郡王再獨斷專行才特為的讓他在旁邊看着,忙應了,回頭回去了部里,見到上上下下手忙腳亂的,一問緣由,才知道今日雍郡王從宮裏面回來,說是要將刑部積年的卷宗都核查一遍,如今部裏面正為了這個事兒忙亂呢。

傅拉塔一聽,覺得頭疼非常,心知肚明這是雍郡王在宮裏頭吃了掛落,要卯足了勁兒做出一番成績給皇上看,可這清查卷宗可是個繁瑣至極的事,還真是苦了下頭這些當差的了。哎,算了,查就查吧,翻卷宗也比再鬧騰出別的事情來得要好。

這廂雍郡王正把刑部上上下下都折騰得加班加點忙碌不堪,那邊胤禩帶好了康熙分給他的以二等侍衛玉柱為首的十個御前侍衛、鄔先生和喜壽,輕裝簡便地離開了京城。

如今雖然他不再是前世那個長袖善舞、在朝中結交大臣無數的八貝勒,但他手下可不是沒有可用之人。剛安和富達渾紮根在陝西,是他佈置好的先遣官,鄔先生足智多謀心思細膩,是此番隨行也是絕佳的人選。原本他還想着把姜沐軒也帶出去歷練一番,但因為發現了皇阿瑪有意對萬象居動手,他便把這個想法擱置了,姜沐軒此時還是留在京中應對皇阿瑪才好。

這十個御前侍衛雖然和他關係不大親密,但為首的玉柱卻是岳興阿的庶弟,當年也是和岳興阿一樣是被四兒欺負的小白菜一顆。當年胤禩帶人去鬧騰了佟家傷了四兒,玉柱也因此受益。他和岳興阿兄弟兩個是一樣的性子,這麼多年一直都惦記着胤禩是恩人,這番帶人隨行保護胤禩,處處都恭敬得很,讓胤禩覺得十分滿意。

畢竟,這回出京,查案子什麼的不是主要目的,陝西可是個好地方。點開系統,千里尋蹤,果然,小錦還在陝西呢,看來小錦的目的,和他一樣啊。胤禩眼底滿是笑意,側過頭看向車窗外鬱鬱蔥蔥的景色,且讓皇阿瑪和老四在京里鬧騰去吧,若沒踩到他底線,就權當笑話看了。若是踩到了,胤禩不厚道的想着,放出黑化的太子和大哥,看皇阿瑪和老四扛不扛得住。

大哥和太子都精明着呢,皇阿瑪這回抬舉老四抬舉得也太着痕迹了,眼下太子和大哥都沒往旁的方面想,一旦讓他們察覺到皇阿瑪心底的那份心思,嘖嘖,那樂子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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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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