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康熙覺得這是他親政以來過的最漫長、最難堪的一天,比當初被鰲拜輕視怠慢的日子還要讓他狼狽不堪有苦難言。眾目睽睽之下,他說出的那番話最初有多振奮人心,最後就讓他有多難堪。那大漢的嘶吼聲猶言在耳,那牌坊上的裂紋、漫天的飛雪就像是無形的巴掌,打得他臉面全無。

臨危受命幼年登基,他智擒鰲拜、平定三藩、收復台{灣}、東征羅剎,穩固了剛剛入主中原后岌岌可危的大清江山——這樣的讚頌之詞,縱有大臣們的曲意逢迎,但康熙還是深以為然,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功績。

可就在今天,那一場只在戲文里才會出現的六月飛雪卻讓他難以遏制的產生了悲涼之感。他做了這麼多,老天爺卻被一個小小的刁民所惑降下這樣的天罰,康熙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更讓他感到恐懼的還並不僅如此,想到那刁民最後喊出的大旱三年……康熙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牌坊壞了,修好了便是。大雪下了,畢竟只是一日。可要真的是大旱三年,顆粒無收,這天下,可是要大亂了!

康熙可並不知道那所謂的天罰都是胤禩給他添的堵,因為牌坊和大雪的不同尋常,康熙完全不敢去賭那大旱三年的詛咒會不會實現。想到此,康熙強忍着心中的難堪,忍回了湧上喉口的腥意,他想要息事寧人徐徐圖之,可老天爺卻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而作為一切的始作俑者,胤禩非常清楚,眼下他可沒那個能力圓那大漢大旱三年的賭咒。即便是有,他也做不到製造餓殍遍野的慘狀只為了再多給皇阿瑪添堵。若真這麼做了,他有愧於自己的良心,也有愧於他心中的執着。

不過……胡越英找來的這人還真是個有時運的活寶,他沒法做到讓小範圍內大旱三年,卻能做到讓一個月內滴雨不落。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如今的皇阿瑪做出些實事來了。畢竟他最初的目的,就是迫使皇阿瑪正視八旗軍中的種種不堪。可誰讓皇阿瑪這麼固執呢?戴梓的摺子雖然打臉,卻不過是在朝廷內部的小範圍打臉罷了。換到了忠烈祠前面……胤禩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想必,這和當初他跪在大殿之上,聽着皇阿瑪一口一個“辛者庫賤婦所出”時的心情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斂去眼中的冷意,胤禩玩味的想到,皇阿瑪您既然想要做明君,您既然想要康熙盛世,那麼兒臣一定會滿足您的願望。要做,就做真正的明君,要真正的盛世。外面花團錦簇內里卻腐朽不堪的盛世,要來何用?

輦車終於在御前侍衛們的保護下安全回到了紫禁城,慈寧宮派了人等在宮門口將八阿哥他們接了去。外面的消息一傳進宮裏,太皇太后就命人去把皇后叫來了慈寧宮。

這一次恐怕皇帝勢必要嚴查到底,牽扯到了太多八旗貴族,而後宮嬪妃幾乎都是出身於滿八旗的貴女。太皇太後知道康熙此時必然已經十分煩悶,生怕這些后妃們關心娘家失了分寸再給皇帝添亂,這才將皇后叫來叮囑了一番。

等八阿哥他們到了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后,太皇太后見幾個阿哥年紀雖然都不大,卻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這才放下了心。

而此時的太子和大阿哥則被康熙直接帶去了乾清宮,隨後康熙命人去傳裕親王福全、佟國綱和佟國維入宮議事。大阿哥聞聽不覺心裏有些着急,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皇阿瑪怎麼不傳明珠入宮,反倒叫了佟家的人?

看出了大阿哥心中所急,太子別過頭想要冷笑一聲來嘲諷大阿哥的天真,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看着現在這樣還全心全意信任明珠的大阿哥,太子就想到了從前的自己。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信任索額圖的,可結果呢?

同樣看齣兒子心中想法的康熙此時開口說道:“保成,保清,如今事關重大,滿朝文武百官眾多,然而可信、可用之人卻寥寥無幾。保清,朕知道你想問朕,為什麼不傳納蘭明珠進宮議事。朕要告訴你,議罪索額圖,明珠不可用。”

大阿哥不解的睜大了眼睛,他一向就缺少彎彎繞繞的心思,平日裏都是明珠給他出主意,此時面對康熙,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為什麼議罪索額圖卻不能啟用明珠。

見他還不明白,太子忍不住開口道:“愚不可及!索額圖與明珠各結黨羽相互傾軋這麼多年,積怨頗深。若是用明珠來徹查索額圖,你敢保證他會秉公處理、不挾怨報復?此事牽扯到了東征大軍,牽扯到了八旗的旗主,若是明珠失了分寸,他最後難以收場事小,壞了皇阿瑪和我大清的社稷,他萬死難辭其咎。

更何況,劫殺戴梓一事疑點重重,索額圖和彭春還沒蠢到會真的派人劫殺戴梓。戴梓一死,他們的嫌疑最重百口難辯。依孤看,倒向是旁人做下用來構陷索額圖,你能保證這個旁人就不會是明珠?”

太子的一番話說的大阿哥愣了好半晌沒能回嘴,而康熙則是讚賞的看了眼太子:“保成果然沉穩多了,能想到此,朕很欣慰。”

正說話間,裕親王福全和佟家兄弟到了乾清宮,三人今日搬駕在康熙身後全程目睹了所發生的一切,此時臉色也都十分難看,他們倒是心中有了解決此時的腹案,只是這法子太有損帝王的尊嚴,身為康熙身邊的近臣,他們都知道當今皇上雖然執政力主寬和,實際上卻是個十分看重臉面的帝王,他們這法子說出來,只怕會適得其反。

“王兄,舅舅,滿朝文武這麼多人,如今朕卻無人可用無人敢用,太子和老大都還年輕不能獨當一面,老三他們更是年紀還小並未經事,如今朕能夠信任的,只有王兄和舅舅們了,你們有什麼話,不妨直言,如今,朕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呢?”

看出了福全等人的顧慮,康熙首先打破了沉默,話裏帶着懇切。福全聽了這話,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道:“皇上,戴梓彈劾索額圖與彭春等人的六大罪狀勢必要徹查,只是,臣弟有些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康熙點頭:“但說無妨。”

“皇上,謊報軍功、吃空餉和私吞封賞這種軍中流弊由來已久,彭春身為統帥自然有罪,不過他罪在放縱將士隱瞞皇上,卻並不是首惡。軍中八旗子弟出身非富即貴,彭春雖有將才,對於這些子弟們卻也有心無力。況且此次彭春率東征軍擊潰羅剎立下大功,若明知彭春並非首惡,卻還要嚴懲彭春以儆效尤,臣弟以為不妥。”

福全並非為彭春有意討饒,實在是同樣帶過兵,福全對那些八旗老爺兵們的德行也知之甚深。只是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些八旗老爺兵們的膽子越發的大了,謊報軍功做的這樣明目張胆,奪了人家的軍功,吞了封賞連口湯都不留給人家,活生生的把人往死路上逼。

“皇兄的意思是……”康熙聽出了福全的言下之意,神色一凜。

福全無奈的苦笑道:“若要查個清清楚楚,以軍法懲治所有犯事的八旗兵將,只怕,八旗將血流成河無人可用。皇上,綠營漢兵本就幾十倍於我八旗兵丁,若是八旗如此動蕩,只怕難以彈壓綠營,滋生事端,危及江山。臣弟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福全的話音落下后,殿裏寂靜的只能聽到眾人壓抑的呼吸聲。大阿哥聽得呆住了,福全的話完全顛覆了他還天真的想法,他本以為,這一次是彭春貪婪無度勾結將領們私吞軍功和封賞,可聽福全話里的意思,這是那些八旗軍丁們任意妄為的結果,反倒是彭春這些將領礙於八旗兵丁的背景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敢過於干涉。

“王兄所言極是,此事事關重大,朕會好好考慮。那麼關於戴梓被殺一事,兩位舅舅,你們怎麼看?”康熙嘆了口氣,將目光落到了佟國綱和佟國維的身上。

佟家兩兄弟對視了一眼,佟國綱回道:“皇上,戴梓被殺一事疑點重重,非專人不能徹查,奴才想向皇上舉薦一人,相信他定能為皇上分憂,查清戴梓被殺的幕後真兇。”

康熙也知道王兄和兩位舅舅都不是專長於刑訟之人,只是如今刑部里沒有康熙能夠全心信任之人,康熙不得己,才想讓佟家兄弟負責此事,此時聽到佟國綱說要舉薦一人,康熙忙問道:“大舅舅所說的是誰?”

“于成龍能擔此重任。”佟國綱回答后,康熙眼睛一亮。

“朕竟將他忘了,大舅舅所言極是,朕這就將他召回京城。”

終於能夠暫且解決一件事,康熙的心情放鬆了些,面色也和緩了一些,佟國維偷眼看了下康熙的臉色,又看了看哥哥和裕親王,這才咬了咬牙,說出了最棘手的一件事:“皇上,那告狀的刁民已經被看押了起來,此人該如何處置,還請皇上定奪。”

聞言,康熙好不容易緩和了些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福全等人全都低下了頭,心中也是一片忐忑。此時提起這人勢必會惹來皇帝的不快,可處理不好這個人,他們誰都承擔不起後果。兩相權衡之下,他們也只能硬着頭皮碰皇帝的逆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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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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