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羅剎使節歸國后,熱鬧了好一陣的京城慢慢恢復了平靜,康熙的心情也終於一掃之前文廟一事所帶來的陰霾。太子的長進讓康熙尤為欣慰,康熙本就不滿索額圖與八旗將領們結黨營私帶壞了太子,正想着解決了羅剎一事就好好敲打索額圖一番,如今見到太子主動疏遠索額圖,康熙覺得這是父子二人心意相通的結果,自然十分高興。

正所謂福禍相依,太子的疏遠於索額圖而言是個噩耗,但同時也為他規避了康熙的雷霆怒火。這其中的得失,仔細權衡下來,卻是外人難以體會的滋味。

恰逢皇后千秋,康熙便決定為佟皇后好生慶賀一番,一時間,后宮裏的氣氛也活躍了起來。自打太皇太后病癒之後就接連發生了不少事情,皇帝心情不好,後宮的娘娘們便也都謹小慎微不敢在這種時候觸怒龍顏。

如今皇上心情轉好,在這春暖花開之際要為皇后慶賀千秋,沉寂了已久的後宮便也恢復了百花齊放的狀態,嬪妃們各個都精心打扮,致力於在皇后的千秋宴上大放光彩。

就在這一片和樂融融的氛圍中,一股股暗潮,卻已經洶湧而至。

一封家書,悄然從戴梓的府上傳回了他的老家浙江仁和。而這封書信,與其說是家書,倒不如說是絕筆。寫這封家書的時候,戴梓已經決定上奏彈劾正紅旗副都統彭春、正白旗蒙古都統郎坦和內大臣索額圖結黨營私、勒索學官、牽制言官、剋扣軍餉、冒領軍功、私吞封賞等六大罪狀,深知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戴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索額圖等人權傾朝野,朝中滿洲大臣對漢臣的壓制由來已久,作為漢臣而彈劾滿官本就希望渺茫,但戴梓的心裏實在是有一團怒火燒得他五臟俱焚。

因善做火器並在洋人面前給康熙很是長了幾回臉面,戴梓的官運走的順風順水。與建義候林興珠結為忘年之交,在一處揣摩如何讓藤甲兵們更有效的剋制火器,戴梓算是親眼看着藤牌兵的新兵們成長的半個師傅。

這一次林興珠率藤甲兵隨彭春和郎坦出征雅克薩,戴梓自然不會奢望毫無傷亡,但當他看到損兵折將傷痛慘重的藤甲兵,再聽到林興珠坦言他們在軍中所受到的不平待遇后,他的心裏就難以遏制的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在林興珠的勸說下他勉強壓制下了怒火,為了安置犧牲和受傷的藤甲兵孩子們,戴梓甚至變賣了不少他十分珍愛的古董字畫來籌措銀兩,希望能為這些因傷卸甲的孩子們出一份力。

戴梓的性子雖然耿直,但他也甚至朝中漢臣的地位,林興珠也對他苦口婆心的勸了好久,就在戴梓終於決定忍下這口氣的時候,封賞落空的事,讓他再也無法遏制這股憤怒。

為了獎賞這次東征有功的將士們,皇上下旨三倍封賞,很快兵部擬好了封賞名錄,皇帝御筆親批論功行賞。

林興珠滿懷希望的去兵部領賞,結果乘興而去敗興而回。兵部擬好的封賞名單里,藤甲兵的功勞被瓜分一空所剩無幾,滿眼所見皆是那些不事生產的八旗老爺兵們的功績。林興珠回府就急火攻心病倒了,而很快得到消息的戴梓更是怒髮衝冠不能自已。

沒了林興珠的勸阻,戴梓決定奮力一搏,此事雖然並不與他直接相關,但他若是視而不見,他覺得自己過不去良心這一關。更何況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八旗如今上下相蒙的惡行也是欺君罔上,出於對朋友的私心與對皇帝的忠心,即便知道彈劾此事許會搭上自己的性命,戴梓也決定以命相搏。

將妻子和兒女叫到面前細說了此事將可能帶來的災難後果,戴家父子都是同樣的性子,聞言戴夫人抹了抹眼淚,對丈夫的決定卻是十分支持,戴梓的四個兒子也都群情激昂,各個都說以父親為榮。

戴梓於是修書回了老家浙江仁和,囑託族中宗子,若是他戴梓一家不幸罹難,懇請宗族垂憐替不孝子供奉亡父母及祖先靈位。這一封絕筆寄出去后,戴梓反覆修改完善了幾次奏章,終於決定在三日後的大朝會上彈劾索額圖、彭春一黨。

大朝會在皇后千秋後的第八日,在此之前,康熙的日子過得格外舒心。這段時間以來,前朝平安無事,後宮女為悅己者容的嬪妃們全都穿着新制的春衫成了御花園裏格外靚麗的風景,因挂念太皇天後身體和前朝一系列政事而久未踏足後宮的康熙,終於在鬆了一口氣后好好的享受起了後宮眾星拱月般的討好。

忠烈祠也以最快的速度修建完畢,康熙決定在大朝會上讓欽天監擬定良辰吉日,翰林院的大學士們早就擬好了碑文,康熙看過十分滿意,他要親自去忠烈祠立碑刻文以表彰滿漢八旗的勇士們。

然而康熙的好心情很快就在大朝會上被不識時務的戴梓所打破,戴梓的彈劾本章一奏,康熙的臉色一下子就黑成了鍋底,滿朝文武皆是寂靜無聲,就連被彈劾的索額圖和彭春等人都不敢出列辯解,一時之間,文武百官耳中能聽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了。

康熙正想着用八旗東征軍實打實的大勝軍功來一掃文廟驚雷案后自己被迫下罪己詔、拔高侍讀學士和太傅們待遇的晦氣,因而無論是論功行賞還是擇良辰吉日為忠烈祠立碑,全都成了幫助康熙迅速的忘記讓他感到恥辱的那些記憶的良藥。

戴梓的奏章說了什麼?勒索學官?牽制言官?學官二字觸動了康熙最敏{}感的地方,讓他恨不得立刻就忘記的事情全都翻騰了出來。不僅如此,剋扣軍餉、冒領軍功這些罪狀,更像是兩記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剛剛還對滿朝文武提出八旗尚勇之說的康熙皇帝的臉上。戴梓的彈劾一出,所謂的忠烈祠都成了笑柄。

康熙此時生撕了戴梓的心都有了,開口的聲音里像是寒冬里凍結的冰刀一樣的扎人:“大膽戴梓,越職彈劾,其罪當誅,你可知罪?”

戴梓不是言官,清朝有明文規定了彈劾權力的劃分,並非言官身份的戴梓越權彈劾索額圖等人,按律法,也是要處以極刑的。康熙避開了戴梓彈劾的內容,抓住了這一點大發雷霆之怒。

康熙的怒火和言辭就像是釋放了某種信號,瞬間鼓舞了剛剛還忐忑不安的索額圖和彭春等人,不等戴梓回話,索額圖率先出列,一向善於揣摩帝心的老狐狸沒有趁機口喊冤枉,而是死死的抓住了戴梓越權的這一點,沉聲說道:

“皇上聖明,戴梓越職彈劾實屬不赦之罪,不罰不足以正典範。奴才以為,彈劾百官乃是御史之責,懇請皇上將戴梓押監議罪,其所彈劾之事交由都察院查實。”

索額圖所言正對了康熙的心思,康熙不願意再在這件事上給戴梓說話的餘地,冷聲止住想要繼續開口的戴梓,着令刑部議罪戴梓,又委派了都察院進行查實。此後百官再不敢奏事,康熙便也順勢退朝。一大早的好心情在此刻全都破壞殆盡了。

有清一朝,滿朝文武最善的不是忠言逆耳輔佐君王造福於天下,而是揣測帝王的心思,正所謂皇上說是,臣等說是;皇帝說否,臣等說否。揣摩透了這字訣的奧妙,便可力保官運亨通、家族昌盛。

戴梓的進言事關學政、言官和八旗軍制,這一本奏章呈上去,觸動的可不是一二人的利益,而是將滿漢諸官都牽連了進去。

漢官們早就因為之前文廟一事心懷膽顫,這世上也許有胸懷寬廣的皇帝,但他們知道入主中原的清朝皇帝們都不是心胸寬大的,眼下看着他們的地位有些許提升,然而說不準什麼時候又一落千丈了。

這種時候的漢官們一個個都謹小慎微的想着明哲保身,偏戴梓這榆木腦袋犯了牛脾氣,竟然敢在這個時候戳皇帝的逆鱗,漢官們心裏面對戴梓諸多埋怨,誰知道皇帝會不會把火氣擴散到漢官們的頭上呢?他們可都覺得自己的脖子有點兒冒涼氣了。

八旗的貴族老爺們就更不必說,他們貪墨軍餉一事可是個約定俗成的事兒,上上下下運作的很好,連皇帝都被他們瞞的嚴嚴實實。軍營里知道這事兒的,要麼是和他們共享富貴的同僚,要麼是被他們警告過不敢出一聲大氣的奴才。

偏這戴梓是個多事的,竟然敢把這件事往皇上眼前捅。八旗的貴族老爺們可是恨死了戴梓,心道,若皇上乾脆宰了這戴梓便也罷了,若是把他流放到寧古塔,那他們可要這戴梓好看!

就連和索額圖一向不睦、逮到機會就要參他一本的明珠都不敢在這件事上開口,委實是這件事裏牽扯到的勢力太過根深蒂固,明珠可不敢去撼動,他想要整倒的是太子和索額圖,並不像把八旗老爺們都得罪光了,將來想要扶持大阿哥上位,這些人的支持可是不可或缺的。

更何況明珠也是個懂眼色的主兒,見康熙憤怒至極,他自然也十分配合的順着皇帝的心思處理此事,半點兒不敢因為私心惹了皇帝的不滿。

於是,戴梓的奏章雖然直言陳弊、言辭懇切,奈何覺得臉面被扇的康熙皇帝半個字也看不進去、聽不進去。而滿腔熱血空付的戴梓,則成了被眾人都踩上一腳的倒霉蛋,就連一向裝鵪鶉的洋人傳教士南懷仁都在他身上踩了一腳,參了戴梓一本“私{}通東洋事發挾怨報復”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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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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