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20

當艾莉西亞跟朱利安回到宴會時，吃食和桌子已經被移開了，留下了大殿中一大片寬敞的地方，而這些地方也被用作舞池。

“還好沒有來晚。”朱利安說著，拉住了想要直接走進舞池的艾莉西亞，瞪了艾莉西亞一眼，“難道你想要這麼進去嗎？！”

艾莉西亞迷茫看着朱利安。

朱利安氣哼一聲，把艾莉西亞拉到陰影處，將艾莉西亞拉開的衣扣一顆顆扣上，然後拉直艾莉西亞的外套，再用力拂去她衣物上幾處微不可察的灰塵后，這才用力收攏了一下艾莉西亞的衣領，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要給我丟臉！”

艾莉西亞：“喂，你這就——誒等等……”

不等艾莉西亞反應過來，朱利安就將艾莉西亞拉入了舞池，然後用看似不經意實則強硬的姿態，將艾莉西亞擺出了標準的男步舞蹈姿勢。

朱利安：“笑！”

艾莉西亞反射性地微笑起來，而下一刻，一對男女就從兩人身畔搖過。

“哦，是小朱莉嗎？這就是你的小未婚夫？呵呵，不錯，不錯。”貴婦人抿嘴微笑，輕聲慢語，但這樣聽不出好壞的語氣，叫艾莉西亞分不出這位貴婦人是真的在為朱利安高興，還是在譏嘲他。

朱利安卻不管好歹，照單全收：“多謝米希特夫人，您今天也一如既往地美麗。”

貴婦人笑容染上了幾分自得，而她的舞伴則向兩人微微點頭示意后，便不等艾莉西亞的回應，又自顧自地滑開。

朱利安依然在笑着，但是眼中卻冷了下去，輕聲在艾莉西亞耳畔說著這位米希特夫人的背景：“這位夫人出生平民，嫁了三次，第一次是落魄貴族，第二次是男爵，第三次是子爵……可是，現在的她是子爵夫人，但子爵卻已經死了半年了，也不知道她下一次嫁人的時候，會不會成為侯爵夫人……呵，這樣的女人，剛剛竟然還敢——肖恩！你有沒有在聽！！”朱利安四下一看，見這時沒人注意這邊，便氣惱地在艾莉西亞背上用力一拍。

艾莉西亞看着朱利安，誠懇道：“我只是在想一個問題——你要跳女步嗎？”

朱利安臉色一僵，然後笑得更燦爛了：“我不跳女步，難道你來跳嗎？我親愛的未·婚·夫！”

朱利安說得咬牙切齒，眼睛裏更是快要冒出火來。

艾莉西亞不敢再撩，乖乖地跟朱利安跳起舞來。

然而一跳起舞來，艾莉西亞又感到各種不順，於是等到舞曲與舞曲之間歇息的間奏時，艾莉西亞立即掙脫了朱利安的手，神色如常地離開了舞池。

在艾莉西亞身後，朱利安怔了怔，向四周瞧來的貴族們露出一個典雅矜持的笑意后，這才踩着小步，似慢實快地走向了坐在舞池外休息的艾莉西亞。

“你在做什麼？！”朱利安臉上微笑着，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你就這麼落我的面子？！”

艾莉西亞淡淡道：“如果我真的要落你的面前，在舞曲結束前我就會甩開你走了。”

朱利安不耐道：“我不想聽如果，我想知道，你到底發什麼瘋！”

艾莉西亞凝視着朱利安，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發什麼瘋’？！”

朱利安的臉色僵了僵。

在阿卡加公國中，貴族的交誼舞分男步和女步。而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艾莉西亞一直以男性身份示人，所以她學的交誼舞舞步，當然也是男步，而以女性身份示人的朱利安，當然學的是女步。

交誼舞中，男步里，要求舞者主動，引導和掌控自己的舞伴；而女步則要求舞者多姿和順從。

艾莉西亞能夠跳好男步，然而朱利安卻不能跳好女步，因為朱利安從來不是一個甘於被掌控的人——即使這隻不過是一場舞蹈而已。

而在剛剛那場舞蹈中，朱利安就一邊跳得跟一隻花蝴蝶一樣，一邊試圖來掌控艾莉西亞，用看似溫柔實則強硬的姿態，要求艾莉西亞擺出各種姿勢來配合他。

老實說，不管是引導還是順從，這樣的事艾莉西亞其實並不介意，因為她本來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與此同時，艾莉西亞也有倔強得像驢一樣的一面，那就是牽着不走，打着倒退。

如果朱利安好聲好氣跟她溝通，那麼艾莉西亞不介意讓朱利安來掌控這場舞蹈，但是朱利安一聲不吭，卻又步步逼近，強硬地要求她步步退讓……這樣的姿態，頓時就讓艾莉西亞不高興起來。

如果不是覺得甩手離開對朱利安和布萊恩家都不好，會讓二者變作阿卡加公國貴族們的笑柄，恐怕艾莉西亞早就離開了。

朱利安是個聰明人，所以他幾乎馬上就明白了艾莉西亞的意思，神色不自然了一瞬間，但下一瞬間，他又恢復如常：“所以？這就是你不高興的理由？”

艾莉西亞越發惱火：“這還不夠嗎？如果你不喜歡女步，你告訴我，我來跳，不用你這樣！”

朱利安低聲厲聲：“你就這麼想要丟臉？！”

艾莉西亞道：“只不過是一場舞而已，有什麼好丟臉的！”

朱利安道：“我覺得丟臉！”

艾莉西亞譏笑道：“所以你放不下貴族的臉面，又放不下你身為男人的臉面，於是要過來從我這裏找回你的優越感？！”

朱利安惱火道：“注意你的言辭！你——”

兩人越說越是惱火，而就在兩人徹底吵起來之前，舞曲聲一歇，清脆的“叮叮”的聲音，在宮殿中迴響。

艾莉西亞和朱利安不約而同地收聲，順着聲音望去，而其他原本低笑交談的貴族們，也停下了交流，望向了用銀勺敲擊金杯的中年發福衣飾華貴的男人。

艾莉西亞記得這個男人，她曾經在穿越的第一天，在路奎爾廣場的聖光鏡中見過他——斯卡路大公。

斯卡路大公陛下，阿卡加公國的主人。

斯卡路大公面帶微笑地敲着金杯，吸引來舞池中眾人的目光，同時也無聲地威懾着眾人。直到整個大殿都安靜下來，再也沒有除了“叮叮”之外的第二種聲響，斯卡路大公終於放下銀勺金杯，向著眾人張開手。

“我親愛的子民們，以及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歡迎來到王宮！這一次，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我親愛的兄弟，阿卡加公國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個高級騎士，威名震懾整個東盧平原的黑風騎兵團的團長，甚至連遠東諸國大公都要對他笑臉相向的——特萊恩親王！”

竭力忍耐但卻依然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其中甚至有幾聲忍不住的驚喜尖叫。

作為一個還未踏入正式騎士的高級騎士侍從，艾莉西亞當然也是十分激動地向宮殿的入口處望了過去，而就在那裏，那個曾經一個眼神就迫得艾莉西亞說不出話來的黑甲騎士，正以一種武裝到牙齒的姿態，向著宮殿台階上的斯卡路大公走去。

——原來，他就是特萊恩親王，阿卡加公國近百年來唯一的一個高級騎士？！

對強者的敬仰、嘆服和嚮往之情，在艾莉西亞胸口化作滾燙的熱流激蕩，讓她臉上忍不住露出笑來。

而一旁的朱利安，卻微微皺眉，忌憚和趣味在眼中一閃而逝。

“這……可是大不敬啊……”朱利安看了神色微僵的斯卡路大公一眼，用微笑掩飾自己的戲謔，“面見大公時，要褪去盔甲，去掉兵器，才能來到陛下面前，可是這位特萊恩親王卻……看來，兩人不合這件事，是真真切切的了。”

崇拜強者——特別是那種出類拔萃、萬中無一的強者——是阿卡加公國大多數人的天性，然而像朱利安這樣冷靜到冷漠的人，卻也不少，更何況在場的還有外來的使者，而他們當然不會因為別國強者的到來而激動，因此一時間，宮殿中眾人表情一致，但卻心思各異。

沉悶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一步一個腳印地踩着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來到斯卡路大公面前，這才脫下頭盔，向斯卡路大公點頭示意，道：“多年不見，斯卡路，我的弟弟。”

見到連腰都懶得彎下的特萊恩親王，斯卡路大公笑得有些勉強，道：“是啊，多年不見，特萊恩親王。”

斯卡路大公咬重了“親王”這個詞，想要叫特萊恩親王明白兩人的身份和差距，然而特萊恩親王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隨意跟斯卡路大公敷衍兩句后，就排眾而出，走向了邊緣的餐桌，若無旁人地大口進食。

這個時候，數個貴族也隨着特萊恩親王離開中央的宮殿，來到邊緣，殷切地跟特萊恩親王攀談起來。

艾莉西亞心中躍躍欲試，想要跟上去，但身形一動，就被朱利安拉住了手。

朱利安：“你想要做什麼？！”

艾莉西亞奇怪看他：“我想要去看看特萊恩親王——我可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高級騎士！難道你不好奇嗎？”

朱利安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就這麼想要站隊嗎？”

艾莉西亞愕然：“站隊？什麼站隊？”

朱利安道：“你看這大殿。”

艾莉西亞看向這個大殿。

大殿的裝飾就如同她第一次看到時那樣美輪美奐，無數用魔法點燃的火炬燈柱林立，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晝，那各式羅列開來的餐具和銀飾，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然而這一次，艾莉西亞的注意力卻並沒有落在這些裝飾上頭，而是看向了那些人。

當艾莉西亞冷靜下來，抽身而出，以盤觀者的姿態來看這大殿時，她頓時很清晰地看到，大殿中涇渭分明地分作了四個團體。而這四個團體的其中兩個，分別以特萊恩親王、斯卡路大公為中心，另兩個，則是各國前來的外賓使者團體，和艾莉西亞朱利安兩人所在的貴族團體。

艾莉西亞驚愕地睜大了眼，喃喃道：“這是什麼？”

朱利安淡淡道：“這就是阿卡加公國明面上的所有勢力派別。”

不等艾莉西亞多問，宮殿主位上的斯卡路大公，像是不甘寂寞似地，又一次敲響了金杯。

大殿中再一次安靜下來，斯卡路大公微笑道：“我兄弟的歸來，縱然讓大家興奮，但是在今天，我還要告訴大家另一件令人振奮的事，那就是——新的大公夫人！”

“是的，大家沒有聽錯！”斯卡路大公紅光滿面，大聲道：“十天後，我們阿卡加公國，將跟魯特公國結為同盟，從此以後，我們阿卡加公國，將跟魯特公國共同進退，而作為這一偉大結盟的見證，我，斯卡路·卡尼爾，將在一月後迎娶魯特公國大公的侄女，歌羅瑞婭·魯伯特！”

“我們阿卡加公國，將迎來新的大公夫人，迎來新的黎明！”

熱烈的掌聲響起，斯卡路大公手一揮，下一刻，原本一直坐在大殿陰影之中的人，帶着一聲逶迤的綺麗和光芒，走入光下，緩緩抬起頭來。

大殿中的掌聲戛然而止，那叫日月都為之失色的面容，向斯卡路大公露出一個微笑，然後輕輕提裙行禮。

“夜安，大公陛下。我，歌羅瑞婭·魯伯特，今日帶着魯特公國的友誼，前來拜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