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數桂葉香(上)

十九,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數桂葉香(上)

“京城四少”里,冷如天雖然身材高壯粗獷,看上去很顯歲月,其實卻是四人中排行最未的。冷丞相年輕時,在異地做官,家眷便留在老家。冷如天自小由祖母撫養,老人溺愛,由着他的性子。他生來特怕讀書,一看到夫子便嚷着頭痛,愛舞槍弄棒,愛結交朋友。用冷丞相的話講:活脫脫一江湖浪人。幾年後,冷丞相回京,升為宰相,在京定居,便接回了冷如天,可惜他性子已野,很難管教。冷丞相明白靠他光宗耀祖無望,便由着他性情行事。幸好他到也沒有淪落成地痞流氓,就是怕被俗禮束縛,有時和一幫朋友去酒樓喝喝酒,有時去鄉野騎騎馬打打獵。冷丞相在郊外買了一大片地,送給他養馬。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冷如天居然開闢出一番事業來。地的中間有條河,他在河西養馬,河東種花種藥材。開始只是玩玩,覺得地大,隨意種點什麼,家中有位老園丁說地不錯,適合種花,他信了。春天時,妖艷無比的花朵開得一簇一簇的,吸引了京中多少踏青的人兒,於是,順帶也看到了那些在野外自由奔弛、膘肥體壯的馬兒,買花,買馬,賞景,把個冷如天差點樂翻了天。從此後,在他的心中,那塊地便是重中之重了。

春天到了,熏風吹拂,渾身酥暖,當朝暉射進窗戶時,積壓了一冬的心就想放飛了。清明將至,踏青,祭祖,京城郊外的官道上,騎馬的,坐轎的,步行的,整日川流不息。某處濃蔭花紅處,就見小姐捏枝花,丫環掉提着籃,幾位公子悄悄隨行,想搭句話。

春天,是京城人最悠閑自在,最放鬆,最不會想起禮教信念的時節。

冷如天一早便騎馬出了城,他可不是為了想去踏青還是想認識某位佳人。這一陣馬場太忙了,花開得一天勝似一天,那些在深閨呆得太久的小姐們,日日聚在馬場的四周,又是看馬又是賞花,把幾個料理馬場的夥計忙瘋了。他不放心,日日便早早過去相幫着照應。

天色還早,路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冷如天便放開了任馬飛跑。官道轉彎處,有幾棵大樹,樹葉濃密,遮住了對面過來的行人,如不留意常常會發生相撞的事件。樹的旁邊,是一個山坡,有位風水師說此處面朝南方,背依京城,是極好的寶地。有錢人家的祖先大半葬在此處。清明前後,這轉彎處常常人滿為患,騎馬、趕車的人行到此處都格外小心。冷如天尋思天這麼早,一定不會有人祭祖,於是繼續疾馳。沒想到剛繞過大樹,便發現一青昵小轎停在路邊,一位家丁和一位丫環正整理着祭籃和紙錢。他心中一慌,想讓馬繞開,可惜已來不及。馬顯然也吃了一驚,一蹄子跌開了家丁,一蹄子踩翻了祭籃。等冷如天慢下馬,回身道謙時,卻呆住了。

家丁看上去沒有受傷太重,臉部擦去了一點皮,正站着扑打泥土,祭籃里的祭菜全部灑翻,籃子也壽終正寢了,紙錢散了一地,小丫環驚魂未定,正一臉怒火地瞪着冷如天。等冷如天走近,小丫環忽然轉過身,跑向山坡,山坡上有抹嬌白的影子正向這邊跑來。那丫頭怎麼那麼面熟?

“這位仁兄,真是對不住,我性子太急,趕得太快,哎,這些我全部奉賠。我還要到先祖的靈位前磕頭道謙,一切都是我的錯。”冷如天一邊收拾紙錢,一邊看着丫環攔住那抹身影,指指點點,兩人復又迴轉山坡。

冷如天認錯的行徑,讓家丁拉不下臉說狠話,再說也損失不大,“這位公子,你不必自責,這些果品,我們小姐已祭過祖,也沒啥用,那些紙錢飛了就飛了吧!你趕路要緊。”

冷如天沒有答話,還在尋思着那位丫環是誰?他見過的女子不多呀,大戶人家的小姐更是很少,至於丫環更是很少留意,那圓瞪的雙目,極像,極像……柳公子的小家丁?冷如天猛然抬起頭,又看向山坡,那個嬌白的身姿,天,越看越象柳公子,不會吧,這明明是個嬌柔的女子嗎?全亂了全亂了。

家丁看着冷如天晃蕩着一臉的大鬍子,很覺好笑,“公子,你還好吧?”

冷如天呵呵一笑,“我走神了,請問你家小姐祭的是誰呀?”

“哦,我家老爺和公子,走了很多年了!”

“嗯,你家老爺是?”

家丁突然一臉警覺,回頭看看山坡上的人,“哦,我家老爺是一介平民,說了公子也不一定知曉。公子,你不趕路嗎?”

“對哦,對哦,那我就先行一步了。”冷如天從袋內掏出一錠大銀,“這個給你治傷,今日之事真是對不住。”

家丁臉一下脹得通紅,“公子,這可使不得。”

冷如天揮揮手,不理他的客氣,然後上馬便遠去了。行了一會,他越想越不對勁,這清晨的事太是怪異,那丫頭為何看見他就跑,還攔住山坡上的人,是不想讓他瞧見吧,還有那家丁吞吞吐吐的,不對?

冷如天本就是個不能有心事的人,遇事找不到答案,他就急。他屬性拉住馬往回走,他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是誰。只不過,這一次,他不再莽撞,貼着道邊,慢慢走近。

靠近拐彎處時,他下了馬,把馬系在一棵樹上,人躲在樹后。果然,山坡上的人已走到青昵轎邊,那個穿白色衣裙的女子詢問着家丁受傷與否,那個丫頭在一邊收拾東西。女子背着身,冷如天看不清,又悄悄移了兩棵樹,那女子轉過身,冷如天差點驚叫出聲。

那女子身姿飄逸、面容聰慧秀雅、舉止清靈脫俗,說話間眼波流轉宛如夜空的星星,令人不敢輕瀆,和那位尋夢坊主如出一轍。如有一絲不同,便是柳慕雲是公子裝扮,沒有這份讓人動容的神采。她好似剛剛哭過,臉上仍有淚漬。那丫頭的面容也正是常伴在柳公子身邊的那位,只見他動作俐落的幫白衣女子披上外袍,小心地攙扶着她進了轎。一行人悠悠地向城門方向行去。

冷如天從樹後走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世上面容相像的人是有,但象今日這主僕二人和那主僕二人這樣相像的,也太奇了吧!以前常笑談尋夢坊主不僅自已長得清秀脫俗,連下人也不免俗,莫不是二人都是女扮男裝?

冷如天愣住了,突然想起正月十六那天在柳園吃飯,齊頤飛失態的樣子,難道他早看出他是女子不成,然後心儀於她?啊,不會吧!這女子到底是誰?冷如天看看山坡,心一動,忙越過樹叢,走向白衣女子剛剛站立的墓地。

“慈父莫勝槐千古!”

“長兄莫雲鵬之墓!”

啊,是莫家小姐呀,看走眼了看走眼了。冷如天拍拍腦門,嘆嘆氣下了山坡,頭暈暈的,想必起得太早,連眼神都不中用了。

走到官道,冷如天看看青昵轎子早沒了影子,路上行人開始多了起來,他好笑地搖搖頭,上馬遠去。

通常時節,齊府的晚飯開得都比較早,一來齊老爺齊夫人年歲大了,休養生息都極有規律,兩老人都鍾情早睡早起;二來齊頤飛接管家業后,齊老爺就不必為生意上的事煩心,多下的時間就多陪陪夫人,年少時為生意東奔西走,總把夫人獨自扔在家中,現今很想好好彌補;三來,齊頤飛還沒有娶妻,當然齊府也就沒有孩童嬉鬧的歡聲笑語。夜晚的齊府是極冷清的。

春季是生意上的淡季,各店的總管紛紛出門洽談還沒有消息迴轉,再加上新年剛過,京城人年前已購足了物品,這時商家們到是可以清閑幾日。

齊頤飛白天到各店鋪看看,晚飯後陪爹娘閑聊幾句,然後會到書房看看各店的賬簿。看賬時,總管會送上一杯參茶,然後帶上門,就不再讓人打擾。這個時間也是真正屬於齊頤飛獨處的時光。他是個商業天才,在生意上所花的精力並不多,那些賬簿,他粗瞄幾眼,心中就有幾成數。他也是個大度的主子,願意讓下面的人放開手腳去做,前提是你必須忠心。也是有了太多的自主權,齊家的生意才越做越大。

今夜,齊頤飛不想看賬,只讓總管點了一支燭,淡淡的光影里,他背着手在書房內踱來踱去。逼着自已兩月余沒有和如天他們幾個相聚,就是怕聽到關於柳慕雲的事情,也逼着自已不去想柳園,想尋夢坊,就是怕自已會再次失態。一碰到柳慕雲的事,他不知怎麼就象換了個人,失去了自控能力,那樣想討他的歡心,那樣想讓他的目光停駐。他明白任何事都是有緣由的,但柳慕雲卻生生地什麼都不讓他知道。

哎,齊頤飛重重長嘆,想他自信才智超人、相貌堂堂,又富甲天下,什麼人都會對他羨慕有加,可那個柳慕雲卻為何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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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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