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唐易: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八成我已經不在了。可能去了西天極樂世界,可能見到了西王母吃上了小蟠桃,也可能被一巴掌拍到了地獄裏,滾着油鍋趟着火海,就為了不喝那碗孟婆湯。
當然,最有可能的是被裝在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裏,一米八五的大個(老了后可能會縮點水),燒成的灰兒還沒一根棍子多。嘖,這麼一寫有點牙疼,忽然不舍的死了。
我忘了自我介紹,寫信的我是二十八歲。今天你告訴了我我的身世,你把沈凡和你所查到的每一點信息都說得很慢,很清楚。我不知道我今天的表現是什麼樣子的,應該是很鎮靜吧。因為我早猜到了。
只是依舊很難過。
小時候的事情我大部分都不記得了,那次車禍我傷得並不厲害,但是腦子可能磕大發了,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只是斷斷續續的有一些片段,比如有小屁孩罵我是野種的事情我就記得很清楚,最初到家裏時候爸媽的表情我也記得。
我隱約知道我是爸媽收養的,但是他們對我真的很好,這些好足以彌補我所有的缺憾。小時候家裏燉個排骨都緊着我先吃,我上高中的時候分數不夠,我爸為了給我買上去,還東家借西家借的拉了不少飢荒。我不是沒想過親生父母的事情,只是那時候想起來,都是希望我將來掙錢了,讓我爸媽過上好日子,然後等那倆人過來要認我的時候,我把錢狠狠的甩他們臉上,讓他們滾。
可是我今天知道了,卻發現不知道在腦子裏演練了多少遍的場景,根本用不上。
維維今天說的那個魚缸,我有印象。
和這個魚缸同樣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的,是一個荒誕不經的故事。那裏面有一個面容溫和的中年人,我喊他爸爸,他會給我做飯,會教我識字,還經常小跑着過來把我舉起來,高高的轉兩個圈兒,然後跟哄小女孩一樣,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塊大白兔奶糖給我。
我無法確定他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不管是不是,都讓人覺得諷刺。
你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然而當你說出周東傳三個字的時候,我卻依然難以抑製得身上發冷。當時我張嘴跟你要杯水喝,你遲愣了一下,我隨後才發現水杯就在我的手上,而裏面只剩半杯的水,也隨着杯子的顫動隱隱有顛出來的跡象。
那一刻,生父兩個字,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和真實,也同樣前所未有的面目可憎。
我並不想認他,也不想恨他。可是心裏依舊堵的難過。
然而等我平靜下來之後,那些濃烈的情緒慢慢散去,我又開始慶幸起來。我慶幸能遇到現在的父母,也慶幸遇到你。
這也是我給你寫這封信的原因。
因為今晚你一直在小心的觀察着我的表情,卻不知道你自己的表情多讓人心疼。
你一直照顧着我的情緒,甚至已經考慮好了,假如我不想認親對方強逼,或者我想認有人阻撓怎麼辦。你說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獨立小公司,不怕任何人的要挾,只要我高興,你拿着整個過個公司跟我一起,該上的時候提刀,要下的時候殿後。
我這才明白你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收購這家子公司。你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淡然,可是我卻煞風景地笑了出來。
你問我怎麼了。
我說你這會兒像是一頭霸氣側漏的公獅子,為了保護我,正視死如歸地扛出了全部家當,隨時準備和敵人同歸於盡。
你啞然失笑,我卻在低頭的時候濕了眼眶。
當時我想,我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把唐易二字寫入我戶口上的配偶欄。
生父的事情早已經被我拋擲腦後,所有的悵惘和無奈的情緒,都被更為巨大的惶恐所取代。我前所未有的怕失去你,也前所未有的怕你受委屈。
所以我趁你睡着之後,寫下了這封信。
只要我在一天,我也必定拼盡全力不讓你受任何委屈。假如,萬一哪一天,我先走了。唐易,下面的東西,就是我的全部了。這可能是我為你到到的最後一件事情,可是別難過,不管我在哪裏,我都愛你。
【我姓顧,名言廷,28歲,籍貫:t省。今生只有一位愛人,姓唐,名易。
我名下有如下財產:銀行固定存款320w;股票賬戶餘額85w;房產一處:t城中心江淮路28號綠色花園小區6#402室,面積88平方米。機動車一輛,沃爾沃s60。
假如我不幸因病或遭遇意外去世,我的所有財產均無條件贈與愛人唐易。】
惟願他一生順遂平安。
顧言廷
200x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