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八十二章

82 第八十二章

我叫木藤,木頭的木,藤蔓的藤。

是魔域的一名將軍。

聽說我在成魔之前曾做了十世大善人,本是妥妥成佛的料,可不巧的是我卻是天生魔心,故而我最後一世功德圓滿圓寂之後,等來的不是漫天佛光,而是魔域尊者,魔尊。

要說是不滿,我剛開始時自是有一些的,不想圓寂后往生極樂覲見佛祖的,不能說是好和尚,可轉念一想,我佛地藏王菩薩身入地獄,為度化萬千生靈,我也可仿效之,身入魔域,以度化萬千魔眾為己任,說不定我這顆魔心就是為此而生的呢?

於是我雙手合十,充滿對未來的期待,跟着魔尊入了魔域。

許是因為我天生魔心,於魔域來說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的緣故,魔尊對我極為看重,不僅在魔言城內緊靠着魔宮的黃金地段給我安排了一座府邸,及數名妖嬈多姿的侍女,還給了我一個將軍的職位,於是乎,魔域三將軍就變成了魔域四將軍,剛好湊一桌麻將。

魔域的其它三名將軍聽說都是上古戰魔,個個都戰鬥力爆表。

我剛被封為魔域將軍的時候,其它三位將軍本着對新上任的同僚的關愛之情,曾相繼來探望過我。

姿容上等,風情比之京城最大的醉花樓的花魁有過之而無不及,性子卻最是豪爽的赤江是第一個來探望我的,見到我后二話不說,甩着玄鐵鎚就沖我砸了過來,我不避不讓,看着那大鎚在我腳邊砸出一個深坑,不由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赤江看着我,滿臉的不可置信,白嫩而修長的手顫顫巍巍的指着我半晌,結結巴巴的蹦出一句,“卧槽,你,你特么怎麼跑去當和尚了?!!”

我想了想,雖然我自肉身脫離出來后,發現自己是個長頭髮的妹子,可我最後一世卻確確實實是個和尚,故而我點了點頭,道,“阿彌陀佛,我佛三藏十二部經,八萬四千法門,謄寫可靜心養身,有助修行,今日天氣甚好,相逢即是緣,閣下可願一同謄寫經書,修身養性?”

赤江表情很是奇怪的看了我半天,然後一副[老子今兒個開門的方法不對改日再來]的模樣頭也不回的跑了,對此,我深感惋惜,我都沒還開始跟他講經呢。

算一算,已是很久沒有談經理佛了,當真難受的緊。

我想了想,對着身旁嬌艷貌美的侍女道,“阿彌陀佛,姑娘可有興趣與老衲,咳,與我一同研習佛法?”

“大人您真愛說笑~奴再去給您泡壺熱茶。”美貌侍女捂着嘴輕笑,然後端着茶壺聘聘婷婷的走了。

第二個來探望我的是雖是將軍,卻也同時管理着魔宮大小事務的總管,長着一張很是精緻的娃娃臉的耆童。

他背着手,一臉冷淡,仿若在評估商品般的看了我半天,開始跟我介紹魔言城在何處賞花,何處釣魚,何處觀賞魔獸血斗,何處可毆打俘虜緩解壓力。

我聽他介紹了半天都是在魔言城以及魔宮內部,半點不提魔域的整體情況,便問他,“魔域近日可有戰事?”若是有,我也可以做些誦經祈福,超度冤魂的準備。

耆童看了我一眼,淡定的表示魔域近日來很是平和,我這種新手將軍安分的待在魔言城內就行。

我覺得身為一個將軍,我竟然不用出去打仗守衛邊疆,魔域真是和平的深得我心,畢竟我之前身為一名德高望重的高僧,對殺生這種事情,還是有些抵觸的。

至於那個毆打俘虜緩解壓力的地方,倒是可以去看看,要緩解壓力,毆打俘虜作甚,聽我念念經,壓力自然就能消除,之前我還是和尚的時候,還有不少人抱着孩子,拉着妻女,抬着老人來我寺廟門口求醫,說是聽我念經便能治病祛災。

耆童介紹完魔言城,囑咐我記得每隔三日便要去魔宮面見尊上后,面無表情的給我遞來一盒子綠豆糕。

我這人沒什麼追求,就是喜歡吃綠豆糕,這當年全寺人都知道,就連當朝皇帝來探訪,都會帶上御膳房做的綠豆糕。

於是,我滿懷感激的接下綠豆糕,道,“阿彌陀佛,若是閣下無事,不妨來屋內小坐,我前些日子剛謄寫完[小無量壽經],不知閣下是否願一同研習?”

耆童看了我半天,我正心塞的以為他會跟其他人一樣拒絕這般修身養性的好機會時,他卻點了點頭,道了句[有勞],便進了院子。

這天,我與耆童相談甚歡,然而當我送走耆童后,我卻深覺自己修行、覺悟都不夠,連念了幾遍般若多羅蜜多心經,才平靜下來,算是有那麼點體會到當年佛祖為度化上古魔王,最後卻落淚時的心情。

耆童今日與我相談,大概想表達的意思就是——[這些道理我都懂,然而在我眼裏它就是狗屁]。

我第一次了解到,度化眾魔之路,任重而道遠。

最後來找我的,是魔域三將軍里,唯一的一名女將軍,冰夷。

她身材妖嬈,穿着一襲藍色緊身長裙,腰間掛着一根皮鞭,明明沒下雨,手中卻拿着把傘。

冰夷見我的第一眼便是滿臉嘲諷,“呸,你怎麼還有臉來魔域?!要不是你,小殿下怎會至今都行蹤不明!”

我一瞬間覺得胸口有些疼,但按了按,卻又沒什麼感覺。

我覺得在小殿下這件事上應該是有些誤會,便道,“佛曰,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我雖不知小殿下姓甚名何,但其中必有因果,不如女施主隨我進院內詳談?”

冰夷冷哼一聲,連上挑的眉都透出了一股子嫌棄的味道,“裝什麼假清高和尚,你早年手上沾的血比之吾等,又少了多少?”

她說著,搖曳着腰肢走了。

我嘆息,難道我做十世善人之前,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可無奈不知是不是我之前孟婆湯喝的太多的緣故,除卻最後一世的記憶格外清晰,其餘的都只剩下些許殘影。

阿彌陀佛,我還是再多謄寫謄寫經書吧。

在三位將軍輪番探訪之後,魔域間就流傳起了像是[新上任的魔將大人法力無邊,乃魔域之典範],[新魔將怒戰三位上古戰魔,戰無不勝,堪稱第一魔將]這般莫須有的流言。

流言一傳十,十傳百,其速度之快超出我的想像,我前腳剛踏出府門,後腳便會收貨無數信仰的目光,然後在我得知這莫名其妙的流言的第二天,赤江便提着大鎚闖入我的院子裏說要跟我比一場,我只覺得這些魔將真真是冥頑不靈,太過頑固,嘆息一聲雙手合十道,“佛言,人於世間,不持刀杖恐人。”

赤江哐當一聲,很是豪氣的用鐵鎚在地上砸出一個坑,道,“老子管那老不死說什麼,你就給老子一句話,打還是不打?”

我問,“戰又如何,不戰又如何?”

赤江呵呵一笑,提起大鐵鎚向我砸來,“不打也得打!”

我心中嘆息,低念佛法,然後一手擋住了他砸下來的大鐵鎚。

赤江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好小子,當了這麼久的臭和尚,手上的活倒是沒忘!”

他說著收回鐵鎚,然後猛地往地上一砸,瞬間八條帶着鐵刺球的鏈條自地底湧出將我捆住,鏈條頂端帶着鐵刺球的部分,刺入地面,八個點連結成一個看上去很是危險的法陣。

我足尖輕點,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三角,整個人逆時針轉了幾圈掙開了鏈條的束縛,落在一邊的圓桌上,盤腿坐下,雙手合十,低念了聲[阿彌陀佛]。

八點陣內的三角逐漸擴大,發出耀眼的藍色亮光,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陣毀,鏈條盡斷。

老實說,我早年在出家前,也是有些武學底子的,可此刻能單手接住這聽說能砸裂大山碎巨石的玄鐵鎚,並成功破陣,全是憑藉本能,不知是否是因為天生魔心的緣故,我似乎格外習慣戰鬥,被鏈條捆住的瞬間,腦袋裏便出現了破解之法,這般說來,之前那位面色蒼白的魔尊引我入魔域時說的什麼[天生魔心,一身修為天成,魔域難逢敵手]竟然不是為了讓我入魔道而說的假話。

見我破陣,赤江眼中的光越來越亮,他舉着鎚子又與我打了數個回合,一時間飛沙走石,院落周圍聽說附加了防禦陣法的牆壁,塌的塌,碎的碎。

赤江出手全靠一股子衝勁,狠冽卻毫無章法,若不是我對戰全憑本能,能順利躲過赤江那些毫無章法的攻擊,估摸着幾個回合下來,我怕是不死也殘。

最先停下的是赤江,他也不管掛在身上,破的都成為條狀的衣服,很是豪放的往地上一坐,道,“不打了,不打了!老子認輸!你特么修為是漲了,出手卻還沒有以前乾脆,學那些禿驢假慈悲有什麼意思!束手束腳的,是看不起老子嗎?”

我理了理我一度想要剃掉,卻被侍女們哭着跪着攔住,才不得已留下的長發,在赤江面前盤腿坐下,道,“佛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未想傷我,我又為何要予你傷痛?”

赤江撐着腦袋看着我半晌,“你說當個魔有什麼不好,想幹嘛幹嘛,魔心在你那兒又給不了別人,你勞什子非要修十世佛,把自己弄得魔不像魔,佛不似佛的,有意思嗎?還是說你想回去當神仙?”

我笑了,“無論是仙、魔、還是佛,我既是我。”

赤江掏了掏耳朵,“好好說話,別跟那些個禿驢似的念念叨叨,老子聽不懂,你就說你如今這幅樣子,到底是想怎樣?”

我想了想,道,“隨心而為,但求喜樂。”

在模糊不清的記憶深處,我記得,曾有人跟我說,[這一次,無論怎麼樣選擇,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赤江嗤笑一聲站了起來,扛起他的大鐵鎚說了句,“用着魔心跟老子講佛理,還說什麼隨心而為,我且看,你帶着半片七欲魔心到底要怎麼個隨心而為法。”

說罷,便大搖大擺的走了。

我看着赤江的背影,然後扭頭看向一邊正在使用術法修整頗為狼藉的庭院的兩名貌美如花的侍女。

高個的那個對我甩了個媚眼,嬌笑道,“木將軍莫要跟奴講佛法,要是一不小心成了佛,誰來照顧將軍呀~”

我一聽,覺得有戲,便道,“不打緊,我能自食其力。”

高個的摸着嘴唇笑的異常嬌艷,“那待奴過幾日再吃幾顆活心解了饞,便來聽您講佛法。”

我念了聲[阿彌陀佛]看向矮個子的侍女。

矮個子的見我看她,嚇得向後退了好幾步,被石頭絆的摔了一跤,叫都沒叫一聲就立馬爬了起來,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那個…我,我…不,不對,奴,奴聽不懂,將,將軍您,放過奴吧。”

我,“……”

我一時間,心情很是惆悵。

日子就這樣又過了幾天。

此時,滿屋子侍女已經不願再同我講經論道,修身養性,我一翻開經書,她們就跑的影子都不見,只有之前被嚇到的那個矮個子侍女稍有定力,不忘留在屋裏替我斟茶倒水。

我原是覺得她頗有慧根,是個可造之材,可這姑娘每次看到佛經便抖得跟篩子似的,對着她我都念不出個阿彌陀佛。

然後這天,在我念念有詞的謄寫經書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哭着跪下來對着我道,“將,將軍,奴,奴跟姐姐們都是在魔域出生長大,離了魔域瘴氣便不可活,佛經雖說是清心靜氣,但與奴們來說與劇毒無異,還,還望大人您,放過奴們。”

我一時間有些恍然。

我原想效仿地藏王菩薩,身入魔域,度化眾魔。

我口口聲聲說著道本同源,然而,執着於[佛]魔]兩者定義的,卻也是我。

我修佛,並不是為了天下萬物都跟着我修佛,我入魔域,度化眾魔,亦不是要引萬魔成佛,亦或是殘害這些離了魔域瘴氣便不可活的魔域眾生,我是為了束縛自身,保持清明,證我心中之道。

做,我認為善之事。

嫉,我認為錯之事。

一瞬間,仿若頓悟一般,一股清新的涼意在經脈間流轉,似乎身體內外的每一處都舒展了開來,周身舒暢,心中透徹。

“是我強求了,”我吐出一口濁氣,心懷感激的將矮個子侍女扶了起來,收起經書,一時有些歉然,“念了幾輩子經,這習慣怕是一時之間也改不了,日後,你跟你的姐姐們說一聲,就不用在內屋伺候了,這樣我也自在些。”

我話音剛落,剛被我扶起來的矮個子侍女就又抖着腿跪了下來,“不,不要,請大人不要趕奴們走,求,求求您!”

我一時間有些懵,忙道,“我不是說要趕你們走,你們留在外面伺候就行了。”

矮個子侍女緊抓着我的手,雖然緊張的結結巴巴卻眸光堅定,“那,您,您還是繼續,繼續念佛經吧,奴,奴撐得住!”

之前不知道還好,現在知道了佛經對你們百害而無一利,你站在旁邊我還怎麼念?要是念着念着把你念沒了,那得多深的心理陰影啊。

“我覺得——”

“求您了!”我話還未說完,矮個子侍女便滿臉懇求,帶着些許恐慌的打斷了我的話,她緊抓着我的手,尖銳的指甲差點將我的手戳破,“要是尊上知道——”

她話尚未說完,便被一股力道給甩在了房門上,連着房門一起落在了地上。

我抬頭便看到之前僅有一面之緣的魔尊表情清冷的站在屋外,連個眼神都沒給摔在他腳邊的矮個子侍女,只是看着我道,“若是她服侍不周,殺了便是,不用聽她啰嗦。”

他說著便抬起了手,我忙站起來道,“尊上手下留情,末將喜靜,內屋不需要太多人手,故而才想將她遣去外屋打理事物。”

箴言挑眉,“是外屋人手不夠?那我再調一批過來。”

我一聽嚇了一跳,本就不大不小的宅子,硬是被塞了十個嬌美如花的侍女,我這上輩子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的老和尚已經夠波動了,要是再來十個可如何是好?

雖說紅顏白骨,可就算是二十個打扮嬌媚的白骨架子塞滿整個院子,在身邊轉悠,想想也是夠頭疼的。

我忙道,“人手夠,足夠了,”我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矮個子侍女,加了句,“加上她剛剛好。”

箴言沉默半晌,放下了手,“將她抬出去。”

他話音剛落,就憑空出現了兩名黑衣侍女,她們對魔尊跟我行了個禮,便將那矮個子侍女抬走了。

然後,空無一人的院落內,就留下我與魔尊。我站在屋內,魔尊站在屋外,我兩對視半晌,我有些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位尊者跟魔域的其它人不一樣,身負上古神格,走的又是正經的魔道,有句話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要是跟他談經理佛就純粹是找茬,我雖做了幾輩子和尚,卻也沒這麼不識趣。

不過魔尊的臉色,似乎比之上次來接引我時,更蒼白了,因他修為比我高出太多,故而我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才出現這種元氣不足的模樣。

片刻的沉默后,魔尊開口,他問了我一句話,“你可曾悔過?”

我一愣,“什麼?”悔什麼?

魔尊用一種特別複雜難道的眼神看着我半晌,輕聲嘆息,“孤不曾悔過,但亦慶幸。”然後轉身離開,連一片雲彩都沒帶走。

我沉默的看着地上的門板,所以,我這位上司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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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這劇本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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