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攻心為上計
阿歷克騎馬往市鎮獵苑堡的方向駕去。
夏日的黃昏特別長,待他來到獵苑堡的花露斯酒店門口的時候,太陽的最後一道光線仍停留在遠方的崇山之間。黃-色的亮光與藍色的暮靄相爭,擠壓成一縷絲狀的亮光。沒有風的時候,無數飛蟲展翅亂舞,聚集在人們的頭頂上,讓這悶熱的傍晚更顯煩悶。
阿歷克下馬,花露斯酒店的夥計就過來為他將馬牽到酒店的馬廄里系好。
阿歷克邁步跨進了酒店內。
酒店裏傳出小提琴聲,不同於禮拜六與禮拜天晚上的輕快明朗,此時酒店內竟演奏着古典優雅的樂音。在那麼一瞬間,阿歷克有種自己回到了倫敦各大沙龍晚會的錯覺。
走進酒店裏,因為不是宗教假日,店內的人三三兩兩,分散坐在各個角落喝酒。在昏黃的燭光下,阿歷克看到了一個身材挺拔修長,約五十多歲的男人下顎抵着小提琴,面無表情地拉奏着小提琴。他的鬢髮有些花白,臉上的線條有些刻板,身上雖穿着一件發黃的舊襯衫以及洗得有些泛白的灰褲子,但他看起來感覺卻是一位教養良好一絲不苟的紳士。
酒店老闆的兒子,阿歷克的酒肉朋友阿諾德發現了進來的阿歷克,雖沒真正到晚上,但他的臉就已經因醉酒熏得有些潮紅了。
他醉醺醺地走上前,伸手攀住阿歷克,有些神志不清地扯出笑容,“嘿,我的老弟,你怎麼有空過來?不躲在娘們的裙底了?”
阿歷克不耐煩地用手肘頂了頂阿諾德,他差點沒站穩跌落在地,但他也不傻,雙手並用死死賴在阿歷克的身上,抱住他不放,阿歷克朝另一個坐在長木凳上看笑話的朋友馬修狠狠瞪了一眼,馬修沒趣地摸了摸高高的鼻子,這才過來幫阿歷克扶住這個酒鬼。
馬修將阿諾德扶到長凳上坐好,就不再管他了,任由阿諾德坐不穩翻倒在地上。阿諾德翻了翻身,嘴巴砸吧砸吧幾下,竟就抱着凳腳睡起來了。
阿歷克也沒管他,坐在馬修的對面,伸出一條長腿隨意地跨在凳子上,從懷裏摸出一條雪茄與打火機,自顧自地點燃抽起煙來。
酒店夥計盛滿一杯冒泡的啤酒,放在阿歷克面前的木桌子上。
馬修笑着問:“阿歷克,聽說你快要結婚了?”
阿歷克瞥了他一眼,繼續抽煙,沒有搭話。
“好吧,請原諒我的明知故問,”他朝阿歷克攤手,“你真的決定要跟一個鄉下娘們結婚了?”
阿歷克吐出煙圈,想起了那個在他出門時還在散發著冷冷氣息的女人,不由得彎了彎嘴角,“我的苔絲可不像一個鄉下娘們。”
馬修沒法想像到底是怎樣的女人能讓阿歷克如此着迷,惹得他對那個未曾見面的女人越發好奇起來。
阿歷克右食指夾着雪茄,彈了彈煙淤,左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才朝馬修問:“怎麼回事?”
馬修疑惑地沿着阿歷克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不遠處那個拉着小提琴氣息卻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的老男人,以為阿歷克問的是平常拉小提琴的夥計的情況,轉過頭回答道:“噢,那個可憐的彼特病了,老闆只能找別人替他的活。”
阿歷克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個男人身上,問:“他是誰?”
馬修恍然大悟,“他?噢,聽說是一個法國佬的管家。”
聞言,阿歷克望向他,用眼神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馬修也不賣關子,直接將自己知道的全部抖出來了。
“前一段時間法國佬在搞,號稱要將那些吸干他們血汗的貴族先生們趕了出來。聽說這位管家先生就隨着他的主人逃命來英國,卻在海上遇到了海盜,只能護着自己的小主人從小船逃了出來,其他人全丟了命。好不容易來到了英國,身上沒有一磅錢,那個倒霉的小貴族也快病死了,這位忠心的管家先生只能出來賺點錢,替了彼特的活。”
馬修說完后,見到阿歷克若有所思的臉,問:“你有興趣?”
阿歷克不回答,繼續抽了口煙,緩緩將煙圈吐了出來,這才將燒不到一半的雪茄放到酒杯里,起身就往那個管家先生的方向走去。
他在管家先生的面前站定,上下來地打量着對方。
管家先生停下演奏的動作,垂下琴弦,禮貌卻不帶一絲感情地問:“你有事嗎,先生?”
阿歷克揚起一抹痞痞的笑容,“想換一份更好的工作嗎,管家先生?”
對方靜靜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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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歷克回到德貝維爾莊園的時候,為他開門的女僕告知他德北菲爾德小姐已經回到寢室睡下了。
阿歷克嗅了嗅自己身上,混合著一股汗臭味與煙酒味。他自己是沒什麼在意,但他覺得苔絲很可能會藉此不讓他上-床,尤其是她不久前還生着他的悶氣。於是他決定先回自己的房間洗完澡再過去陪他的美人兒。
剛上樓,就在樓梯的拐角處迎面碰到了想要下樓的珍妮小姐。
阿歷克紳士地側身,讓路給珍妮。“請,我美麗的小姐。”
珍妮的臉瞬間紅了,她垂着頭,羞澀地從阿歷克的旁邊下去,在經過阿歷克的時候,他伸出手指,輕柔地穿過她因走動而揚起的金色長發。
“你有一頭迷人芳香的長發,親愛的珍妮小姐。”阿歷克將手指放在鼻子下深嗅,帶着調-戲的語氣說道。
珍妮的臉更紅了,頭也不敢回,三步邁作兩步就往樓下跑去。
阿歷克輕笑一聲,這才心滿意足地往樓上的房間走去。
樓下,珍妮放慢了腳步,最後停了下來,拿起自己的一縷髮絲使勁地嗅了嗅,確認了自己的頭髮真的散發著香皂的清香,不由得捂着臉無聲地傻笑起來。
她沒留意到的是,在她不遠處,有一扇門慢慢地闔上,有個嫉妒的女人正貼在門后,生出了一番醜陋的心思。
沐浴后的阿歷克來到娘娘的寢室,伸手撩開了紫色緞的帳子,看到了裏面睡着的美人。
就算已經看過了不少美人,每次看到苔絲時他還是忍不住要驚艷一番。主到底是多麼偏愛這個女人,竟給了她這麼一副完美無瑕的身體與一張迷人的臉蛋!就算是懷着孕,就算她還睡着,卻無損她美麗的容光,她仍舊光人,就像一朵嬌艷的紅玫瑰靜靜地綻放着,等着他的採擷。他承認他生來就是一個壞蛋,活着的壞蛋,大概到死的時候也只能是一個壞蛋了。但他卻很慶幸自己在這朵玫瑰還沒有長成,還呆在深谷尚未被其他愛花人注意到的時候就將她采了,此時他才能名正言順將這朵還在繼續怒放的花朵佔為己有。
他想到此,對苔絲的憐愛更甚了,躡手躡腳爬上了軟軟的大床,他睡在她的身邊,但仍猶覺得不滿足,側過身面對着她,小心地攬過她,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下,這才滿足地閉上了眼。
娘娘半夜醒來,見到的就是阿歷克那張大臉。
儘管事情已經快過去了一夜了,但這並不意味着娘娘忘記了之前阿歷克是怎麼在她的面前調-戲有婦之夫的。她本來想着等阿歷克回來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讓他好好記住沾惹其他女人的後果。但由於她懷着孕,現在又快到了產期,很早便挨不住睡了過去。
此時,她望着阿歷克的睡臉,發現他的睡姿是以守護的姿態小心地護着她,一時間也靜下心來,歇了用暴力或威脅教訓阿歷克的心思。
阿歷克在夢中聽到了“嚶嚶嚶”的哭泣聲,他皺了皺眉,發現這個聲音不但沒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大有持續下去之勢。終於,他忍不下去了,暴躁地睜開眼,看到了不知何時背對着她側躺着的苔絲,而“嚶嚶嚶”的哭泣聲正是她發出來的。
見此,阿歷克心疼了,上半身靠過去俯視着她,柔聲問:“怎麼了,我的蜜糖?怎麼哭了,嗯?”
黑暗中,女人仍然將臉埋在枕頭裏,肩膀顫抖着。阿歷克都能看見了娘娘泛着水光的小臉了,越看越難受,攬起她輕輕撫着她的背,“別哭,寶貝,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女人回抱住他,將臉悶在他的胸膛里,片刻才靜下來,停止哭泣,聲音卻有些嘶啞地說:“我做了一個不好的夢。”
阿歷克聞言鬆了一口氣,手仍一下一下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她,“沒事,只是一個夢而已,一切都很好,別擔心,寶貝。”
女人不再說話了,許久,阿歷克以為她已經平靜下來了,她突然又開口了,解釋了之前到底做了什麼夢讓她這麼不安。“我夢到你不要我了。”她這麼說。
一下子,阿歷克半是心疼半是高興,心情十分複雜。他心疼苔絲竟因為這樣的一個夢而傷心,高興的卻是從來都對他不屑一顧的苔絲終於開始在乎他了,這麼一個沒有根據的夢也讓她緊張難過。
“當然不會,我的小苔絲,你怎麼能這樣惹人疼?”阿歷克趕緊安慰道。
“可是……”娘娘欲言又止。
“可是什麼?”阿歷克追問。
娘娘從他的懷裏抬起頭,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你不是對莫里斯夫人很有好感嗎?”
阿歷克頓時狼狽地與她錯開眼神對接,“沒有,你看錯了。”
“真的?”苔絲似乎將信將疑。
阿歷克為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強迫自己與她再一次對視,“當然,我沒有如此喜愛一個女人,除了你,我的苔絲。”
苔絲似乎很高興,她重新投進阿歷克的懷裏,撒嬌着要求道:“我相信你,你以後不要做出讓我傷心的事情了,好嗎?”
“當然。”阿歷克終於鬆了一口氣,背上早已冷汗密佈,將睡袍給濕透了。
在他懷裏,娘娘微微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