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雅宴是盛唐貴人們聚會的一個名頭,雖名為‘雅宴’,實際上卻也未必會作詩賦詞,飲酒卻是少不了的,昭華出了五十兩銀子,置辦了兩桌上等的席面,又讓羅蘭把私釀的桃花酒拿出兩壇,酒罈一開,酒香飄至數里,好不人引人垂涎。
“好酒,入口清冽回味甘醇,往日裏倒不知曉這京都也有這等美酒。”義安縣主眯着狹長的眼眸,搖了搖酒杯,有了醉意。
昭華淺淺笑着,腿上放着一個彩繪羯鼓,漫不經心的跟着排簫的節奏擊打着,姿態不經意中帶出幾許洒脫,口中道:“義安縣主若是喜歡,我那還有兩罈子一併給你帶了回。”
義安縣主眯着眼睛,醉意朦朧的瞧着昭華,她身上穿了一件嬌嫩的黃衫,不若她們這般酥胸半露,僅是齊胸,披着輕紗帔帛,像一株嬌嫩的牡丹花,擊打着羯鼓的手纖細而柔嫩,只這般瞧着,竟比那桃花佳釀還要醉人,果真是人不負其名。
抬手把殘酒飲進,義安縣主笑了起來:“阿穠不若教了我如何釀製這桃花酒,日後我喝起來也痛快。”
昭華知這義安縣主好美酒,便也不藏私,擊打着羯鼓的手停下來,端起桌几上的酒杯,很是豪邁的一口飲進,惹得義安縣主拍手叫好。
“怎麼停了?”李家玉娘疑聲問道,停下了旋轉着的舞步,看向昭華。
義安縣主對她招了招手,揚聲道:“且先別跳了,過來飲酒。”
玉娘蓮步輕移,歪在昭華的身上,指着義安縣主笑道:“你這都喝的醉醺醺的了,怎得還要喝。”在一瞧那一罈子酒竟少了一多半,不由搖頭道:“可別在喝了,若不然等回了府又該招那些閑話。”
義安縣主鳳眼一揚,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如今,我還怕那起子閑話不成,左右逼不死我,我就快活一日是一日。”
“真是醉了,連胡話都說了起來。”玉娘輕嘆一聲,眸光不落痕迹的從昭華身上掃過,笑道:“可別聽她胡言亂語的,這是醉了。”
義安縣主笑出聲來,一把勾過昭華的脖頸,黝黑的眸子緊緊的盯着她,苦笑道:“你看我醉了嗎?我倒是情願真醉了。”話音一落,勾着昭華脖頸的手便鬆了開,眼角微紅,手指支着額角,大笑起來。
“義安。”玉娘低喝一聲,有些無奈,這酒瘋耍的也不瞧瞧地方,傳揚出去,她這名聲又該雪上加霜了。
“看來我是真醉了。”義安縣主用力搖了搖頭,雙手撐在桌面上站起了身,搖搖晃晃的走到坐在她對面的昭華身邊,自后俯身,笑道:“可別介意,我這人隨性慣了。”
“你趕緊歇歇吧!我讓人給你煮一碗醒酒湯去。”昭華扶着義安縣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對着一旁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她趕緊讓廚房的人煮些醒酒湯來。
“不用,這酒啊!醉人才是好,若不然喝它作甚。”義安縣主擺了擺手,另一手抓着昭華不肯放開,說道:“我與阿穠投緣,阿穠若是也覺得與我投緣,合該與我喝上三杯才是。”
昭華紅唇輕抿着,無奈一笑,她可不是與她投緣嘛!上輩子兩人險些做了妯娌。
“罷了,我且陪你飲上三杯,不過一會你須得聽我的才成,若不然這桃花酒如何釀的我可就不告訴你了。”昭華輕笑着道,親自斟了三杯酒,連着一飲而盡,她自幼以酒溫補身子,酒量尚可,又因平日裏也喜歡小酌幾杯,故而這三杯酒下肚依然面不改色。
“阿穠好酒量,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義安縣主笑道,又放低了聲音,在昭華耳邊虛聲道:“我這心裏苦啊!”
“在苦也苦不過黃連,你若是真對白家大郎有心,只管尋上門去,何苦這般作踐自己。”玉娘沉聲說道,面色微冷,與昭華道:“我也與阿穠投緣,如此你也算不得外人,有些話我便當著你的面說了。”話音一落,便一把抓起義安縣主,這玉娘出身將門,力氣自是比一般的小娘子大上許多,提起義安縣主來也使不上多大的力氣,只衝着她喝道:“你如此,那白家大郎又知曉不成,你這邊害了自己的身子骨,他那邊娶了新婦指不定如何樂哉,你好歹也是郡王府出身,怎就如此沒有出息,你且去問問他,看他敢不敢娶了你進門。”
“對,我要去問他,怎得就應了另娶她人。”義安縣主抱着昭華哭了起來,哭聲撕心裂肺,卻沒有惹得多少人相望,想來這些小娘子對義安縣主的失態都是習以為常的。
昭華原就與義安縣主頗為交好,前世守寡之後,亦曾有一段時間一同玩樂,見她痛哭,也不禁紅了眼眶,連聲勸道:“莫要哭了,那白家大郎又有什麼好的,不值得你如此惦記。”
“阿穠也甭勸她,她是鬼迷了心竅。”玉娘恨聲罵道,又想起昭華不過是初進京都,義安與白家大郎的事她又哪裏清楚,便與她解說道:“這兩人都是冤孽,原也是交好的,可那白家大郎背信棄義,轉身就要另娶她人,與他表妹訂了親,海郡王一怒之下,也給義安訂下了親事,可誰曉得,那王家郎君是個沒福氣的,沒等到義安過門,人就走了,反倒是拖累了義安。”
昭華輕聲一嘆,可不是冤孽嘛!義安與白家大郎糾糾纏纏,直到新娘子進了門,這才徹底的斷開,死了心,之後義安行事更顯荒唐,整日只與那些小郎廝混。
“斷了也好,他那般人,怎配得上義安。”
“這話我愛聽,那白家大郎也不過是生的比常人好一些,可這滿京都比他生的好的人更不在少數,他又算得什麼,值得義安這般牽腸掛肚的,若要我說,他白大郎既敢另娶,義安索性嫁了白二郎去,且不更解氣,又能日日瞧着,更解了相思之苦。”玉娘冷笑着道,若是那白家大郎站在她面前,且瞧她不扇他幾個大耳光子泄憤。
昭華前世與玉娘卻是不大相熟,只知她出身武將世家,卻不知她竟是這等性情,一時間不免微愣一下,隨即抿嘴一笑,倒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只恨太子已沒了胞兄,若不然,前世他敢作出那等卑劣的舉動,她便敢做了他嫂嫂去。
“又說他了。”安柔從抽身過來,嘆了一聲:“我就不曉得他哪裏多長了一塊肉招人疼了,義安在這般下去,可就毀了。”
“這道理誰都知曉,可偏偏就她是個糊塗的,平日裏那麼爽利的性子,偏就栽在了白家大郎身上。”玉娘說的起惱,便伸出一指點在義安縣主的頭上。
“罷了,她這般要死不活的我可瞧不下去,我便做回主,替她把人給請來,做個了斷也好。”安柔輕搖着頭,吩咐丫鬟拿了她的名帖去白府請人。
這盛唐民風開放,平日裏這家郎君,那家娘子相互下個帖子也是平常,有那些交好的人家,更是時常結伴出遊,若不是這一次安柔顧及昭華初來京都,今日的客人中亦少不了那些風雅郎君。
“好端端的聚會,倒是讓我們給毀了,阿穠莫怪才是,等她酒醒了,再讓她來給你賠不是,咱們在尋個日子好聲聚聚。”玉娘一臉歉意的看着昭華,柔聲說道。
昭華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淺淺笑着:“無礙,玉娘這話可就是見外了,等天在暖些,咱們尋個日子去郊外遛馬,到時候給你下帖子,還望賞臉才是。”
“瞧瞧,還說讓我別見外,你這話可才是見外了。”玉娘嘴角含笑,見昭華話語間及是真誠,心中也歡喜交了她這麼一個朋友。
那廂,小丫鬟短端了醒酒湯來,玉娘見義安醉倚在昭華身上,便直接動手撬開了她的嘴,把醒酒湯灌了進去,一拍手道:“讓她自己眯着,一會就能醒過來了。”
昭華已知這玉娘行事與普通小娘子甚是不同,見狀卻也不免微愣,之後撫掌一笑:“玉娘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玉娘朱唇輕抿,笑道:“阿穠別被我嚇到了才好,她這般醉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若是能哄勸,我也不會這般喂她吃醒酒湯的。”說道這裏,玉娘不由笑出聲來。
“你們親親熱熱的,瞧得我都要吃那陳年老醋了。”安柔嗔聲打趣道,又對着不遠處撫琴擊鼓的小娘子們招了招手,喊道:“都別玩了,我讓人請了白家大郎過來,咱們想想,若是他與義安談不攏,咱們該如何罰他才是。”
那邊兩個起舞的小娘子也停下了旋步,四人拉拉扯扯的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纖腰掛着腰鼓的小娘子眉梢一挑,啐了一聲:“他若是還鬧不清明,咱們就讓他以後再也沒臉在京都行走。”
“你們想的倒是美,若是他帶了幫手又該如何?”另一個小娘子坐在石墩上,眯着眼睛問道。
玉娘沉吟了片刻,哼笑道:“管他帶了哪個,咱們還怕了他們不成,只管讓他們瞧瞧厲害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