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阮貴妃留了昭華用膳,正要使人去知會齊安知一聲,就有小太監來傳了話,說是太子殿下進了宮,邀了世子爺去府里吃酒,讓昭華先行回府。
齊安知也沒曾想到會遇見齊光,還被他拉去吃酒,他知太子對昭華很有些不同,卻不曾竟會這般魂牽夢縈,即使她已為他人婦,作為昭華的夫婿,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沒有任何人喜歡被人窺視自己的妻子,不管他是否對她有情。
齊光似乎吃醉了酒,說話的聲音溫和中透着慣有的從容,少了幾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倨傲,好似一個會舊友閑談的普通士族子弟,可說出的話卻是那樣耐人尋味:“阿穠她呀!初見她時是在母妃的玉明殿,我雖早知道有這麼一位表妹要進京,卻不想是這般嬌嫩的模樣,像初春十分含苞待放的雛鵝黃,小小的,嬌嬌的,稚嫩中已露出幾許明艷。”齊光歪在長塌上,伸出修長有力的手指在空中虛虛的比劃着。
“太子殿下眼裏的阿穠臣弟倒不曾見過,幾日的相處,她在臣弟眼中倒更似山野間盛放的薔薇花。”齊安知只在新婚之夜喚過昭華的乳名,如今在太子面前這般親昵的稱呼,似乎也是在表明一種態度。
齊光微皺了下眉,頃刻間舒展開來,低笑一聲:“她那樣明珠朝露般的小姑娘可不是山野間能養的出來的,你可知越是名貴的牡丹花越是需要精心呵護,等閑的人養不起,也不配養。”
這話已近乎直白,齊安知握着玉質酒盞的手微微一緊,瞬間又鬆開,垂着眼眸,回道:“臣弟不如太子殿下雅緻,並不懂得如何養花,在臣弟看來,不論是什麼花,既養了也就沒有不配一說。”
齊光表情微微一變,倏的站起了身,手撐在桌几上,目光中透着幾分冷意:“說的好,倒是我糊塗了,再名貴的花又如何能比得上人。”眸光微閃,齊光嘴角輕輕勾了起來:“阿穠難得回京,就讓她在京里多留些時日吧!畢竟洛城離京都尚且有段距離,魏王又無詔不得回京,我這做兄長的就是惦記了,眼下也不好私自召你們回來。”齊光在‘眼下’二字上着意咬了重音。
齊安知眼底閃過一抹驚色,有意避開齊光冷冽的目光,回道:“若阿穠有意,臣弟自當相陪。”
齊光嘴角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弧度:“阿穠這般孝順,自是願意留下來多陪母妃幾日的。”說罷,齊光搖了下長塌旁懸挂着的金鈴,微笑道:“魏王府的下人一年就伺候主子幾天,總有不周到的地方,便讓人特意為你尋了幾個貼心人來。”話音剛落,已有管事帶着四名千嬌百媚的女子過來,齊齊跪在地方,與齊安知請安。
齊安知先是一怔,隨後笑了笑:“勞太子殿下費心了。”口中這般說,卻未曾多瞧那四名女子一眼,這倒是與往日傳聞中的那個紈絝子弟甚為不符。
“這有何費心的,你若喜歡便是在送你四名又有何難。”齊光笑意中帶着清冷。
齊安知掩在廣袖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面對齊光毫不掩飾的冷冽目光,只能收下這四名女子。
齊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揮手讓那四個美人下去,笑道:“安知再來與我飲上幾杯,你難得來京,可要不醉不歸才行。”
齊安知自然無法拒絕,只能繼續陪着齊光,直到一輪明月高高懸挂在空中,齊安知一身酒意的起身,告辭回府。
齊光嘴角銜着淡淡的笑,瞳孔中閃過冰冷的殺意,目送齊安知離去后,甚至饒有興緻的為自己斟了一杯酒,臉上掛着氣定神閑的神色,等待着那個令人喜聞樂見的結果。
“殿下,沈先生求見。”
齊光頗覺稀奇,不由挑了下眉,懶洋洋的語調中透出幾分悅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后調整了一下坐姿,對於沈先生這個幕僚他一貫是敬仰,給與尊重的,只是原本略帶愉悅的目光在看見沈先生身後的人後沉了下來。
“沈先生是何意?”儘管有着怒氣,齊光依舊壓制着怒火,讓自己的語調平和。
沈先生撫着一把美須,含笑落座於齊安知曾坐過的位置上,無視齊光那雙幾欲壓制不住怒火的黑眸,緩聲問道:“殿下是否覺得已十拿九穩?事事已盡在您的掌握之中?”
齊光眉頭微擰,顯得冷漠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半響后,發出一聲嘆息,身子朝後靠去,低沉中略帶嘶啞的嗓音發出一聲嗤笑:“先生何故口出此言。”
“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魏王世子不能在京中出事,更不能在離開太子府後出事。”沈先生雙手撐在桌面上,沉聲而道。
齊光闔眼斜歪在寬倚中,左手撐着頭,神情顯得冷漠:“先生過於大驚小怪了,魏王世子若是出了什麼事情,父皇只怕是樂見其成的。”
“那殿下是否想過聖人更喜聞樂見於此事牽連了殿下。”沈先生髮出一聲嘆息,不明白太子殿下都隱忍多時,怎麼就差了這一時半刻。
齊光眸光一閃,本呈現一種輕鬆姿態的身子正了正,說道:“先生認為我會讓父皇抓到把柄?”
沈先生搖了搖頭,嘴角帶着一點笑意:“殿下行事自然不露痕迹,可聖人若想讓殿下留有痕迹也不會是一件難事,殿下,女色誤人,您向來賢明怎麼就要在這上栽了跟頭呢!”
齊光沉默了片刻,之後苦笑一聲:“先生,我如何不知女色誤人,只是阿穠她……她本該是屬於我的,眼睜睜的看着她另嫁他人已是讓我忍無可忍,如今她回京,你讓我如何放手。”
沈先生髮出了一聲嘆息:“殿下是打定主意要留魏王世子妃在京了?”
“先生有何高見?”齊光直視着沈先生。
“想留魏王世子妃在京並不難,難的是殿下要如何安置她?世人皆知她的身份,殿下總不會以為可以瞞天過海吧!”沈先生神色顯得有一些高深,提出的問題直指齊光最隱晦的心思。
齊光嘴唇微動,實在無顏在沈先生面前說出實情,他所想不過是在解決了齊安知后,以阿穠新寡為由留她在京長住,待一切塵埃落定后他再接阿穠進宮,至於旁人的言論自然不足為懼了。
沈先生似乎已看透齊光的心思,不禁搖了搖頭:“殿下,您若殺了魏王世子,那麼日後世子妃進宮旁人必然會想起這件往事,您不在乎流言蜚語難道世子妃也不在乎嗎?”
齊光臉色陰沉到了至極,冷笑齊聲:“便是留他一命世間就沒有流言蜚語了嗎?”到時候一個君奪臣妻,兄奪弟妻的名頭不同樣要扣在他的頭上,左右都要背負這樣的名聲,他又何必顧及世人言論。
沈先生微微一笑,顯得有些高深莫測:“殿下,何不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先生有話直說無妨。”齊光語氣有些急促。
沈先生搖了搖頭:“殿下莫心急,您總要先告訴我魏王世子妃是何心思,我才好謀划。”
齊光臉色略變,似乎是想起了昭華的態度,嘴角盪出一絲苦笑,口中說道:“她……怕是不願留京。”
沈先生哈哈一笑,贊道:“魏王世子妃是個明白人,眼下這個時候她確實不易留在京中。”見齊光面色一沉,沈先生擺了擺手:“殿下莫動怒,莫說是世子妃,就是貴妃娘娘和府中兩位小郎君都不宜留在京中。”
齊光面色一緩,唇畔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先生是想讓母妃帶着阿穠離京?”
沈先生微微頷首:“原本想着讓娘娘帶着太子妃與兩位小郎君離京,只是怕貿然行事會惹得聖人多疑,這才遲遲沒有與殿下言說,如今世子妃歸京,由她陪着娘娘倒也少了許多猜疑。”話音兒微頓,沈先生看了齊光一眼,才繼續道:“只是,這事事有舍才有得,殿下可能捨得下妻兒?”於沈先生看來,送阮貴妃出宮避禍才是緊要的事,至於魏王世子妃,不過是順着太子殿下的心意行事罷了,至於太子妃與兩位小郎君卻是斷斷不能離京,免得惹聖人猜忌而多生事端。
“有舍才有得……”齊光唇邊的笑意斂盡,他自然明白沈先生話中所指為何意,母妃離京避寒算不得什麼大事,畢竟幾些年也是有過舊例的,帶着阿穠也可以說是為了排解閑暇時間,可若是李氏和逸哥兒、泰哥兒也一同離京,父皇必然要生疑。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又豈能婦人之仁,李氏是我齊婦,逸哥兒和泰哥兒也是我齊光之子,若只知一味避禍,怎配做我太子府的人。”
沈先生撫掌而笑:“沈某沒有看錯,殿下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如此還請殿下儘快與貴妃娘娘商議此事,方可圖謀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