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奴本份

第5章 女奴本份

歐媽媽端起旁邊女侍盤中的美酒,淺淺喝了一口,清冷的目光看向眾女:“我不管你們之前是什麼身份,官家小姐,富家千金,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今日進了女閭,前塵往事,全皆作罷,爾後全心為奴,全身為婢。皇恩浩蕩,既然已經免除爾等性命之虞,更應當勤勉自身,將那貪懶之念拋之腦後才好。在我這裏,只有兩種人,活人和死人。進入女閭,守女閭規矩,那自然是萬事皆好,不守女閭的規矩,可不要怪媽媽翻臉無情。”

她放下酒盞,輕輕一聲鈍響,卻是壓倒這幫新奴的最後一根稻草。

眾女皆是一驚,心頭大震,連本有幾分不願的淺梨也脫掉了衣衫。

堂中,合衣而立的便只剩下寧卿一人。

“你倒是個有骨氣的。”歐媽媽嘴角含笑說道,臉上卻是毫無笑意。

旁邊一個粗使婆子冷哼一聲,立刻就要上前去拽寧卿。

珠兒小聲的喊道:“小姐。”這個時候,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啊。

眼看婆子快到了面前,寧卿神色如常,卻是屈身跪下,言辭懇切:“媽媽誤會。寧卿不是忤逆,只是怕壞了媽媽眼睛。”

那婆子聽了這話,冷笑罵道:“好你個賤皮,嘴裏酸溜醋滑沒一句實話——脫個衣服也能壞媽媽的眼睛?真該讓你好生知道規矩!”

寧卿並不反駁,她仰臉看向歐媽媽,緩緩解開了斗篷,從脖子開始往下滑動,已經新畫好的海棠花片花只葉從耳背下面的脖頸露出來。下一秒,眾人齊齊吸了一口涼氣。

自雪白的脖頸之下,觸目驚心的,全是陳舊瘀傷,青紫交錯,縱橫阡陌。

珠兒低下頭不忍去看,這也是方才寧卿執意洗頭,打散髮髻,以便用髮絲遮住的真相。

歐媽媽的表情一瞬間的怔滯,爾後立刻明了。

她不動聲色的擺擺手:“穿上吧。”

寧卿剛剛脫到肩膀的斗篷立刻拉了上來,她扶手跪地,神色懇切,孤身在前。

歐媽媽聯想到方才朱新城送人來時,不經意的偷看寧卿的情景,剛才還只道這個女娃是有些門路的,沒想到竟是這麼個原因。

她心頭閃過一絲慍怒:這幫當差的可是越來越囂張,連主將還沒挑選過的女人也敢動,動了還敢明目張胆直接送到女閭來。

可惜,這個女人卻是留不得了。歐媽媽飛快做了決定。這樣的姿容,是萬不可能放到燭樂房的,日後一旦查出,對自己對朱新城都是一個麻煩,不是她願意包庇朱新城,在軍營,就算是女閭掌事,說到底,還不是一個下賤的妓子,她不願意冒任何險;更何況寧卿已經毀了的身子,也斷然不敢逢迎上將。

還真是可惜了。如此顏色,這般氣度,難能可貴。她不自覺的看向寧卿的脖頸,況且,還是一個來自同鄉澶州的女娃。

寧卿依舊規規矩矩的跪着,如同根本不知道歐媽媽的思量。

歐媽媽神色閃爍遲疑中,忽然一個女子跌跌撞撞的奔進來,連撞兩人之後拜倒在地:“媽媽!媽媽救命啊!”

“何事如此慌張?”歐媽媽面色不虞,冷冷掃了她一眼。

女子布料粗陋,一看便知品級不高,她連連磕了三個頭,這才滿眼是淚的抬起頭來

“媽媽,子衿大不好了。”女子聲音顫抖,寒風中的落葉一般。

“什麼?!“歐媽媽神色一震,立刻站起來。

她剛剛起身,後面的隨侍女婢也跟着走了出去,寧卿等人被扔在新蓮房,只剩了幾個粗使婆子看管。

眼看歐媽媽離開,幾個婦人立刻七嘴八舌交談起來。

“聽到沒?是不是就是那個陳子衿?”

“這個子衿,還真是仗着自己模樣好,以為上了兩天都尉的床,就真是不一樣,竟然敢拒絕媽媽的指派。”

“這種小賤人,皮騷肉癢,就是要好好整治一番。”

“可不就是,你看,媽媽才把她扔到燭樂房幾天?這就受不住了?”

“哼,我看受不住是假,是等着她那個都尉回來救她吧?”

“痴心妄想,誰不是這樣,顏色好時,貪你一點新鮮,回頭就忘到腦後。更不要說一個下賤的妓子。既沒有贖身單俸,也沒有交代什麼就換防走了。還守着?切,真以為自己是貞潔烈女呢!”

“嘻嘻。”幾個老婆子一笑笑起來。

寧卿聽了她們的對話,到是有了那麼一點印象,當年在她來女閭沒多久,就聽聞之前有個專門侍奉上官的罪女,因為意外有孕,而換防的恩客又沒有交代,最後胎死腹中直接不治。

女閭的女子大多才用藏紅花和水銀來避孕,意外之事難免發生。

倘若發現的早,那自然是有下胎葯早作處理,但是月份一大,就麻煩了。

這個子衿,她後來聽說的消息,容色非常出眾,又是因為和都尉連續數日恩寵,自以為能夠得到青眼,最後使了點心眼讓自己懷孕,以為如此便可以母憑子貴,逃離魔窟。結果哪裏知道,這個都尉說好只是出去巡查,結果直接換防,黃鶴一去不復返。

連等了兩月,子衿月份已大,下胎葯斷然不敢服用,又沒有別的辦法處理,更加不敢上報給歐媽媽,只能憂思恐懼中一日拖過一日。

歐媽媽幾次安排侍奉她都找借口三推四阻,甚至因此得罪了虎賁營朔望將軍。

歐媽媽向來最重顏面,因此怒極,下令將她下放到燭樂房。

燭樂房中大多都是粗魯的下層軍士,如何懂得憐香惜玉?子衿本是官家罪女,之前一直作為逢迎上官的妓子,如何受得住?如此不過幾日,便將一個好生生的俏娘子折騰的變了色。

加上她身子沉重,簡直是水火煎熬,相熟的一個妓子看出端倪,便給她出了個主意。

讓子衿先喝水銀,再用筷子纏上腰帶,在腹上絞繞,十圈之後便可將胎兒絞殺出來。

誰知道,這一絞,不但沒有處理好胎兒,竟然連自己也暈死過去。

寧卿一想即此,頓時心念一動,猛地站了起來。

上一世,她何曾百十次遇見這樣的情況,因她識字,在不得已出動軍醫的時候,為了方便煎藥,撿葯,或多或少參與了後期的診治。

倒不是沒有辦法。她的眸子精光一閃。

幾個老婆子正說的興緻勃勃,冷不丁看到寧卿奔了出去,不由大驚,明明已經用了軟骨秘香,怎麼竟然對她毫無影響一般,她們立刻叫喊着緊追着跟了上去。

寧卿輕車熟路奔到了燭樂房,歐媽媽正站在一處草簾前,面色鐵青。

“生不如死,情不敵余。身為妓子,卻不守本分!子衿,我向來以為你是一時糊塗,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之蠢!做下這等畜生之事。”

寧卿抬眼看去,地上躺着一個女子,滿頭大汗,面色蒼白,一雙筷子和布條扔在旁邊,布料深深的紋路顯示着女子的堅決。

“媽媽,救救我。”她有氣無力的抬起臉,想要伸出手去,卻連手也抬不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絕望和祈求。

女閭中唯一一個略通醫術的魯媽媽拿開放在子衿肚上的手,站起來,嘆了口氣:“半個時辰了,還是沒有胎動。先是水銀后是絞布——想是已經去了。但是絞腹對下胎,卻沒有效果,這死胎,只怕生不出來了。”

子衿後背一震,竟陡然增加了三分力氣,伸手抓住了歐媽媽的衣擺。

“媽媽,我從一來就跟着您,您說什麼子衿從來不敢有半點不是。今日是子衿罪孽,求媽媽救救我。”

“你的孩子被你自己殺死,我如何救得了你!”歐媽媽看着她。

“媽媽,求您去請請軍醫!他們一定有辦法的!我,我不想死啊,媽媽!我還想回澶州,還想見我娘親……”

歐媽媽咬牙:“請軍醫?請軍醫來告訴他們你懷了都尉的孩子,然後又親手絞死了他?你自己做的糊塗事,可是想要整個女閭為你陪葬?”她猛地一甩衣擺。

任何威脅到她自己的事情,她都不會允許它發生。一絲一毫的險她也不會去冒。

“媽媽!“子衿死死抓住歐媽媽的衣擺,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看在我也是澶州人的份上,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媽媽,來世我做牛做馬,結草銜環,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那個前來通報訊息的妓子在一旁不停磕頭,連連哀求,觸地聲彭彭作響,她的額頭很快青腫起來,血絲緊跟着滲透出來。

旁邊的幾個女侍眼底也顯出不忍之色,可是,到底還是沒有人再出口求情。

“軍醫那是絕對不可能請過來的。”歐媽媽目光悠長,當機立斷,“我會為你準備湯藥,子衿,如果你能產下這個死胎,媽媽還是會如過往一般把你當”女兒“一樣疼的;如果不能——你,你,在這守着。待她去了,賞一口薄棺吧。”

女閭中不幸離世,大多都是草席一卷,歐媽媽能夠賞一口薄棺,已是大不相同,想來還是看在同鄉的份上。

子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眼底猛地現出猙獰的厲色,怒極反笑:“哈哈,‘女兒’?好媽媽,今天你的女兒就要直接死在你面前了!”

“我有什麼辦法?”歐媽媽冷冰冰做最後道別,“倘若這女閭中有百之一二的可能,媽媽也會用心幫你,可是要為你拿整個女閭冒險。這不可能。現在魯姑姑已經看過,還有誰能有更好的辦法?”

“我有辦法。”寧卿裹着斗篷,一張巴掌大的鵝蛋小臉精緻動人,她站在燭樂房門口,像誤闖的官家小姐,神色清冷,隱隱帶着上位者特有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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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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