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血色楠京（三）】
當李國民等人看見被炮彈炸塌的中華門時眼前的大屠殺讓他們七人怵目驚心，慘不忍睹。只見城內大火連天，濃煙四起，空氣中瀰漫著硝煙氣味、木料及布料燒焦的氣味和恐怖的血腥味。日軍遇屋即燒，從中華門到內橋，從太平路到新街口以及夫子廟一帶繁華區域，大火連天，幾天不息。全市約有三分之一的建築物和財產化為灰燼。無數住宅、商店、機關、倉庫被搶劫一空。正如1946年的《遠東國際法庭判決書》中寫的那樣：“日本兵完全像一群被放縱的野蠻人似的來污辱這個城市”，他們“單獨的或者二、三人為一小集團在全市遊盪，實行殺人、強--奸、搶劫、放火”，終至在大街小巷都橫陳被害者的屍體。“江邊流水盡為之赤，城內外所有河渠、溝壑無不填滿屍體”。這時他們隨着鬼子的部隊停了下來。他們看見上百個日軍士兵排成兩排，前排蹲下，後排站立，齊刷刷舉着步槍朝被鉛絲捆綁，驅至中華門城牆根下的一千多難民開槍。趴在地上的機槍手同時用機槍掃射。這一千多男女老少在敵人的槍聲中紛紛倒下，鮮血染紅了大地，血流成河。姑娘們和李國民一樣，咬緊着牙關，強忍着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和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他們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們慘死在鬼子的槍口下。“我有生以來遇到的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了！連婦孺都不放過，你們這些鬼子完全不是人！是畜生！”鄧敏在心中罵道。
你們這樣慘絕人寰地大屠殺只會激起我四萬萬同胞同仇敵愾，抗戰到底！萬里長城永不倒！抗戰必勝！李國民目睹這血腥的大屠殺中反而變得冷靜了。
幾分鐘的密集槍殺過後，幾個渾身是血的婦女和小孩在痛苦地扭動着身體。還有一個小男孩從他媽媽的身體下爬了出來。指揮屠殺的少佐軍銜的日軍軍官拔出軍刀，往前一舉，大聲命令：“死了死啦的！”於是第一排士兵全部上了刺刀，走到那幾個傷者和小男孩前，用刺刀亂戳，後面幾個士兵澆以煤油，縱火焚燒。
在場觀看的日軍在高舉右手大喊：“天皇陛下萬歲！天皇陛下萬歲！”緊接着是一陣得意地笑聲。在場的女子小隊成員七人感覺這喊聲和笑聲像萬根鋼針扎在他們心上一般，痛苦不堪。
這時李國民等七人看見那個指揮屠殺的少佐接過他身邊的一個通訊兵手裏的擴音喇叭喊道：“第6師團步兵第20聯隊的兄弟們，我們是第6師團步兵第47聯隊的。為了震懾支那人，也由於有大批支那軍人和軍警混在楠京城的市民中，軍部命令我們：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漏掉一個。你們見到有青壯年的支那人一律統統殺掉！跟我們去殺支那豬，哈哈哈！”
鬼子蜂擁而入。李國民等被裹挾着進了城，在橫屍遍街、殘桓斷壁、濃煙四起的楠京太平路到新街口一帶以小隊為單位搶劫店鋪和民房，槍殺凌辱屋裏的中國人，然後縱火焚燒店鋪和民房。
“你們幾個為什麼不進去？”一個騎着軍馬的中尉帶領幾十個士兵從李國民和黃紓環後面趕來。黃紓環怕開口引起敵人懷疑，假裝沒聽見。她身邊的李國民向中尉看了看，互相行了個軍禮，然後說：“搜捕可疑支那軍人不是我們的任務。”
“那你們的任務是什麼？”黃褐臉人丹須的中尉從馬上跳了下來問李國民。
“恕不奉告。”李國民冷冷地瞟了那中尉一眼，繼續前行。
中尉知趣地帶領士兵離開，闖進街道邊的一家中藥鋪……
“這裏離總統府有十里路，得找輛卡車。”黃紓環壓低聲音對身邊的李國民說，然後東張西望尋找卡車。
這時從殘破的中藥鋪閣樓里傳來男人的咒罵聲和女人的慘叫聲，緊接着是一聲槍聲，與此同時閣樓靠街的的木窗砰的一聲被打開，一個衣衫不整的學生打扮的姑娘翻過窗戶，雙手抓着窗戶下沿不敢往下跳。這時一位滿臉是血的中年婦女衝到窗戶邊衝著她女兒大喊：“玉兒，快跳呀！”話剛說完，一個日本士兵出現在她身後，舉起刺刀往那婦女後背一刺，刺透了心臟。婦女慘叫一聲，從窗戶跌落在行人路上。她女兒也同時摔落下來，扭傷了左腳。齊耳黑髮的玉兒看見她母親血肉模糊、口吐鮮血的慘狀，嚇得凄厲地尖叫着，吃力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李國民他們跑過來。
“花姑娘的別跑！”這時從店鋪一樓跑出兩個士兵，向玉兒撲來。他們一個背上背着一包搶來的珍貴藥材，一個手裏抓着一隻撲騰翅膀的老母雞。與此同時中尉出現在閣樓的窗戶邊。玉兒見她前面的是同樣的日本軍人，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撲倒在地上。李國民見狀，衝到玉兒身邊，衝著那兩個士兵吼道：“八格！別來搶！”
那兩個士兵見是少佐軍銜，不敢造次，停住腳步。其中手裏抓着老母雞的士兵扭頭看閣樓。
“少佐，你們的士兵也太膽小了！”中尉臉上露出輕視的神情。
“不是我們膽小，我跟你們的任務不同。”
中尉向李國民他們一擺手：“你能告訴我你們的任務，這個花姑娘就送給你們了。”
“我要這個花姑娘給我當嚮導，看看哪兒有什麼值錢的文物古董。”李國民鎮定自若地用日語掩飾說。
“第五師團第二大隊的人現在正在楠京博物館、楠京圖書館搬運裏面的文物和圖書，要運往我們的本土咧！你們是第五師團第二大隊的？”
李國民敷衍地回答：“嗯，謝謝老兄！我們先走了。”
“別殺我！別殺我！”玉兒被鄧敏、季飛燕拉起來，夾在中間，低着頭渾身在發抖。
“要我不殺你，可以。”為了不使鬼子起疑心，李國民拔出手槍對準玉兒，左手托起玉兒的下巴，故意裝出冷酷的樣子，“你給我找到有寶貝的地方我就放了你。”
“好，我給你們帶路，我給你們找寶貝。別殺我，別殺我！”玉兒滿口答應了。
走了大約一百米，李國民用眼睛的餘光發現看不見中尉他們，周圍也沒人注意，就問玉兒：“你知道去總統府的路嗎？”
“認得。不過離這裏比較遠。”玉兒覺得這些“日本軍人”都很和善，心裏暗暗慶幸。
這時黃紓環看見後面駛來一輛軍用卡車，有些猶豫。當她看見車上只有兩個鬼子時就壓低聲音，揮着手用日語喊道：“停車！”
丁媛也壓低聲音揮着手用日語喊道：“停車！”
軍用卡車停了下來，從車裏跳下一個鬼子兵，向黃紓環行了個軍禮：“少佐先生，什麼事？”
李國民示意黃紓環別說話，然後問：“你們這是要去哪？”
“報告少佐先生，我們要趕往總統府。”
“我們幾個正想去總統府，我們坐你們的車去吧。”李國民說。
“嗨，沒問題，請上車。”那個鬼子兵爽快地答應了，這時他看見玉兒，就指了指玉兒，搖搖頭說，“軍部有令，支那人不能進總統府。”
“這個花姑娘是我們抓來的嚮導。我們會在進總統府前把她趕下車。”李國民找了個借口說。
那鬼子兵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就上了駕駛室。李國民和黃紓環鑽進駕駛室，見駕駛室還坐着一個駕駛汽車的鬼子兵。鄧敏等五人把玉兒押上了后斗。汽車開動了，朝總統府駛去。
一路上赫然可以見到被槍殺的南京市民的遺體，有老人，有小孩，還有幾具女性的遺體被脫得精光。他們都慘死在大街上。鄧敏他們時不時能聽到零星的槍聲。整個南京城已經成為了慘絕人寰的人間地獄。
寶馬真同情地問玉兒：“你叫什麼名字？”
玉兒滿臉的疑惑——她搞不懂眼前這個日本兵怎麼會說中文。“我叫玉兒。我是良民，請你們放過我吧。”玉兒懇求道。
“別怕，我們是中國人。”寶馬真忍不住湊到她耳邊說。
玉兒大吃一驚。
“你想在哪兒下車？”鄧敏低聲問。
“就在前面的教堂大門口下車。”玉兒看見教堂門口站着幾個位西洋人，他們正在和幾個日本兵理論。一群避難的女學生和婦孺正在往院子裏擠。他們個個嚇得擠成一團，期待着這些好心的西洋人保護他們。
到了教堂門口時鄧敏示意玉兒跳下車。
“停車！這附近有文物，我帶你們去。”聰明的玉兒找了個借口，喊道。
“停車！”寶馬真壓低聲調拍着后斗和駕駛室之間的窗口，用日語喊。
李國民示意司機停下車，跳下車。玉兒趁機跳下車，跑向門口的幾位西洋人士，衝著一位黃褐捲髮高鼻樑藍眼睛的外國中年男子喊:“威廉先生，救我！”
李國民、鄧敏和寶馬真假裝跳下車要去抓玉兒。站在門口的兩個日本兵見是個花姑娘，伸手抓住尖叫的玉兒。李國民和鄧敏等注意到鐵門立柱上的牌子上寫着：“楠京平民中立區楠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
李國民和黃紓環等已從香港的新聞報紙上和香港復興社的情報處知道有關楠京平民中立區的新聞：1937年11月，尚海淪陷。日軍直逼中國首都楠京。金陵大學校董會的董事長杭立武，約集了留居楠京的10多位外國人，商討仿照尚海國際難民區的模式在楠京設立難民區，成立一個楠京國際安全區委員會。當時留在楠京的外國人有27名，其中15名參加了國際委員會。楠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於1937年11月12日成立。拉貝在11月19日參加了該委員會。22日下午，“國際委員會開會討論成立一個楠京平民中立區”，拉貝被推選為主席。楠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在外國使領館和教會學校較為集中的楠京市中西部建立了一個旨在保護和救濟戰爭難民的中立區。它的佔地面積約3.86平方公里，大概是當時市區面積的1/8。楠京安全區於1937年12月8日正式對難民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