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武道帝國
船艙底部。
空氣里瀰漫著腥臭氣,光線昏暗,唯一的亮來源於頂部懸挂的一盞冒着黑煙的油燈。男男女女老人孩子擠壓在一起,破衣爛衫腐朽的模樣和潮濕臟污的木板化成一個顏色。
有人頂着青紫破爛的臉,四仰八叉睡在剛打架贏得的空隙里;有人摳腳擦鼻,有人罵罵咧咧;女人孩子老人的目光都是獃滯麻木的,被擠壓在小小的一個角落,呼吸可聞。
在那一片蓬頭垢面的女人里,一個穿白紗裙,身材尚好的女子引起了艙底霸者們的注意,他們皆是身強力壯者,紛紛色眯着眼,流着口水,急切走近,一雙雙黑爪伸了過來。
“阿娘。”黃瘦的女孩綳直身子,小手死死的抓着女子的袖子,帶上了哭音。
女子咳嗽了一聲,立正身子擋在女孩身前,當她抬起頭,男人便看見了一雙雖帶着病態卻依舊漂亮的眼睛,淫|欲登時更盛。
女子沒有說話,一邊嘲諷的看着男人們一邊順從的揭開了自己的面紗。
樓上,萬寶寶被萬西廂用金蠶絲捆縛在四腳靠背椅上,嘴裏堵了他自己的臟襪子,正嚶嚶嚶的搓腿鬧騰。
郎華娘靠着落地鏤空圓窗,摩挲着酒杯,感興趣的問,“武魁爭鬥賽?那是什麼?”
正鬥嘴的萬西廂和樓東亭紛紛扭過頭來,萬西廂嘲笑道:“身為武者,你竟然不知道武魁爭鬥賽,妹子,你逗姐姐呢?”
樓東亭笑着給自己斟酒,挑起長眉睨向郎華娘,“郎姑娘莫不是來自某個隱世上百年以上的門派?比如丹?”
“你們兩個小妖精啊,何必試探,直問如何?”郎華娘伸伸懶腰,轉頭往樓下四顧看去,道:“我會煉丹難道很稀奇?”
萬西廂嘿嘿笑了,挺着自己雪白的胸器一把摟住郎華娘,蹭蹭,道:“會煉丹不稀奇,能用丹咬破我那個蠢弟弟的金絲線的,你卻不是一般的丹師。妹子,姐姐是金寶齋的大掌柜,金寶齋知道嗎生意遍佈五湖四海,跟着姐姐有肉吃,怎麼樣?”
見萬西廂開始□□了,樓東亭不甘示弱,一把扯開長衫,露出寬闊硬實的胸膛,擺出個妖嬈的卧姿,“郎姑娘想必更喜歡男人吧,來我樓氏如何,在下必當時時掃榻相迎?”
萬西廂怒道:“樓東亭,你個死鬼,不跟我作對你會死是吧,滾一邊去!”
“西廂,你錯了。雖然你我有一腿,但咱們在商言商,像郎姑娘這般的人才,我是不會放過的。”
眼見這兩人又要鬥起來,郎華娘轉過臉來便笑的捂肚,瞄瞄萬西廂的胸器,再瞄瞄樓東亭的兩顆紅茱萸,一本正經的道:“雖然不知道你們兩人的金寶齋和樓氏的生意做到多大,但就看在你們倆給我提供的這福利份上,行,我答應了。丹,我有,雖然不知道現在市面上都有什麼樣的丹,但我敢說,我煉製的丹,肯定是別人沒有的。但是,你們要按照我的規矩來。我在杭州青槐鎮鄔家村就賣過丹,一種是養顏丹,一種是補氣丹,還有一種百草化神丹,你們不放心大可去探聽探聽。等你們打聽清楚了我的底細,咱們再來談生意。”
萬西廂和樓東亭同時坐直了身子,萬西廂搔搔髮髻,嘟起性感的朱唇,“還真是無情呢。妹子啊,談錢傷感情。”
郎華娘滿面無辜,“感情,那是什麼?”
一句話把萬西廂哽的翻白眼。
樓東亭呵呵道:“本公子就喜歡和郎姑娘這樣的美人談生意,舉杯共飲如何?”
“待生意談成再同飲豈不更好?”郎華娘起身,踱步下樓。
“郎華,你哪裏去?”萬西廂喊道。
樓東亭亦起身,嘲笑道:“胸大無腦的女人啊,你不覺得郎父這趟出恭太久了嗎?”
“我呸!你個不行不行的貨。”萬西廂緊跟上來。
這條樓船的出恭之所就在船艙附近,艙門正對着凈房的門,所以當郎意解完手,一打開門就被一個白色重物砸了個趔趄,幸好他閃躲的快,不然非得砸個四仰八叉不可,緊接着就聽到了幾個男人破口大罵的聲音,“這個臭婊|子!”
“都得臟病了也不知道被多少個男人玩過。”
“趕緊洗手去,免得被染上臟病。”
郎意低頭一瞧,見竟是個活生生的人,被人扔出來砸在地上,摔的出氣多進氣少,不免生出幾分同情,就下腰來扶。
此時一個乾巴巴的女孩也被扔了出來,女孩手腳伶俐些,身子一沾地就一骨碌爬起來,帶着哭腔喝罵郎意,“該死的臭男人,你別碰我娘!”
郎意一聽尷尬之極,訕訕收回了手,磕磕巴巴道:“我……我就是想把她扶起來,沒、沒別的意思。”
這會兒見了這小女孩郎意便認出來了,原來是之前碰到過的,想要訛詐他的那對母女啊。
郎意覺得這對母女品行有問題便決定不多管閑事了,舉步欲走,腳尖卻踢到了一個東西,見是自己的鴛鴦佩,剛要撿起,卻被一隻黑乎乎的小手一把搶了過去,“滾!這是我娘的玉佩。”
女孩的口氣又辣又嗆毫無教養,若是別的事情郎意萬不會跟個小姑娘計較,但這鴛鴦佩卻不行,當下對這女孩厭惡的不行,硬聲道:“玉佩是我的,還回來。”
女孩頓時大聲嚷嚷起來,“來人啊,快來看啊,這個人連小女孩的東西都要搶啊,救命啊——”
也不知女孩想到了什麼,眼淚竟嘩啦啦流了出來,尖着嗓子呼天搶地,彷彿郎意要對她們母女行不軌之事一般,郎意氣的渾身發抖,“你別胡扯,你哭什麼,是我的玉佩,明明是我自己的東西,我撿自己的東西還不行嗎,你這個小丫頭真是太不講理了,長大了也是個潑婦,潑婦!”
“魚兒……”
“阿娘,你沒死太好了。”小女孩的哭聲戛然而止,連拽帶扯的把自己的母親抱到了懷裏,立即連珠帶炮的告狀道:“阿娘,就是這個臭男人想要強搶你的玉佩。但是我又給搶回來了,阿娘,給你。”
說罷趕緊的把玉佩往自己母親的懷裏塞,卻遇到了阻礙,女孩伸手一摸居然摸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鴛鴦佩。
登時,郎意的目光變了,一把搶過女孩手裏的鴛鴦佩,揣到懷裏就疾步離開。
“等、等一下。”女子呼喚,郎意卻充耳不聞。
事情真相大白,小女孩漲紅了臉卻倔強的把脖子梗的直直的,“阿娘,你叫他幹什麼,我又不知道他有個一模一樣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哼!”
“一模一樣的……”女子露出一個似哭似泣又夾雜嘲諷的表情。
話分兩頭,卻說寧靜遠新婚洞房之夜逃離杭州之後,在天空發現了自己大哥所馴養的黑鷹。
通州,錦鄉侯府名下的一處莊園內。
水汽氤氳,青紗被從窗外吹來的晚風拂的起起落落,漢白玉池裏濃湯滾沸,浮起各色稀有藥材,寧靜遠盤膝泡在其中,赤着半個上身,髮絲披散在背後,濕透在葯湯里,因着熱氣的緣故,把他蒸的越見唇紅齒白,明凈如玉。
廊檐上傳來沉重的聲響,寧靜遠睜開了眼,唇角微揚,門被推開了,先是一雙鬼頭鐵靴出現在了視線里,鐵靴之上,寧靜遠知道那是一雙擁有什麼力量的長腿,喪生在這雙腿下的敵國大將數以百計。
“大哥。”寧靜遠轉過臉來“看”,明眸無聚。
寧修遠一改陰沉的臉色,清了清嗓音,換用溫和而略顯滯澀的語氣道:“阿遠放心,大哥會處理好的。”
簡簡單單一句“會處理好的”卻令寧靜遠提起了一顆心,他假作不在乎的問道:“大哥想怎麼處理?”
“阿遠不必知道,明天就到家了,你不見的這些日子母親消瘦了很多。”寧修遠半跪下來,捧一捧澡豆在手,在手心裏焐了焐才往寧靜遠背上慢慢的揉搓。
寧靜遠很白,是那種病態的蒼白,身體的一些部位上青色的筋絡隱約可見,寧修遠的手掌是深沉的古銅色,常年帶兵打仗的緣故,掌心都是磨人的硬繭,寧靜遠覺得發癢便笑着縮脖子躲閃,“大哥你手上有繭子,癢。”
音質純凈如稚童一般,寧修遠深邃了眸色,亦笑道:“臭小子,你小時候大哥可沒少給你洗澡,屁股蛋和鳥都摸過不知道多少回。”
兵營里混久了,說話用詞上便少不得沾染了些許兵痞子們的臭毛病,少了些貴公子們的文雅。
寧靜遠耳根子發紅,略帶氣惱的道:“大哥。”
“好好好,大哥不說了。”當看到寧靜遠脖子上的一小片紅痕,早有姬妾的寧修遠驀地陰冷了眸色,然而他的語調依舊是溫和的,“胳膊抬起來給你搓搓腋窩,這些日子受苦了吧。”
“還好。”又在不經意間想起那個臭女人,寧靜遠感覺心情有些煩躁,不禁道:“大哥,讓尤鳳仙進來伺候吧。”
當抬起寧靜遠的胳膊,在他的手臂上發現了一個深深的咬痕,背對着寧靜遠的寧修遠笑了,笑意陰森可怖。
“好。”寧修遠起身,大踏步離去,如疾雷。
寧靜遠愕然,他感覺大哥生氣了,且是狂怒的那種,為何?
彼時尤鳳仙“嚯”的闖了進來,頂頭和寧修遠撞個對臉,寧修遠冷嗤一聲,以俯視肅殺的姿態看着火急火燎而來的尤鳳仙,尤鳳仙不甘示弱,昂起頭挺了挺自己瘦小單薄的胸膛。
“再有下次讓阿遠受難,我就用你點天燈。”說罷,踏着比來時更加沉重鏗鏘的步伐“哐哐”而去。
“我的娘噯,大爺身上的血氣怎麼感覺又濃了。小侯爺你沒事吧。”
寧靜遠哭笑不得,“我能有何事,大哥不都來接我了嗎?”
冷月銀輝,廊檐下,寧修遠背手而立,在他身後站着一個女麒麟衛,她的臉掩藏在懸挂的紅色燈影下,便聽她道:“那村姑是個頗有心計的,怕跟來京都之後失去正妻身份,便在那個小村子裏舉辦了一場婚宴,三媒六娉雖然極其簡陋卻一樣不缺,她企圖造成事實,讓長公主和侯爺不得不承認她正妻的身份,大爺,此村姑心術極其不正,私以為不適合做小侯爺的正妻,那是玷辱了小侯爺。”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大爺,我……”
“嗯?”寧修遠轉過身來,紅色燈影正落在他的一雙眼睛裏,女麒麟衛忽的打了個冷顫,頭腦一清,理智瞬息回籠,心中一嘆,沉默轉身離去。
寧修遠拍了拍手掌,黑暗中便出現了一人跪在庭院中,“將軍。”
“鄔家村所有人,殺!”語調殘酷冷絕。
“是。”
那人再度隱沒於黑暗中。
冷笑浮上寧修遠的唇畔,“髒東西豈配得上阿遠。正妻?呵。小村姑胃口不小。”
那一夜,鄔家村鬼哭狼嚎,翌日清晨被發現時,血已冷,死屍遍地,雞犬不留。
這一慘案卻被壓了下來,官府連卷宗都沒有留下。
那些人,譬如和郎華娘說過話的栓子娘等媳婦大娘們,生如浮遊,死若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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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華娘乘坐的船在通州停靠,彼時萬西廂為了拉攏郎華娘,特意把她帶到自己的地盤,用她的話說,就是要郎華娘長長見識,然後對金寶齋一通的狠誇,樓東亭亦不甘示弱,也要拉着郎華娘去樓氏的丹房看看,如此便是一串人下了船,在街上亂逛。
“武魁爭鬥賽便是……”萬西廂抓抓腦袋,一掐腰煩煩的道:“武魁爭鬥賽就是武魁爭鬥賽,還要怎麼解釋啊。你記住一條就行,像一些沒靠山的小人物,若想一步登天,武魁爭鬥賽就是一條捷徑。”
“還是由本公子來為郎姑娘解惑吧。”樓東亭接過話頭,手搖金泥玉骨扇,道:“從神龍帝時期便專門設下一公二侯三伯四子這十個爵位,封爵,不需你軍功蓋世亦不需你定國安邦,只要你武功卓絕,打敗這個爵位下的所有大齊對手,你就可封爵,爵位沒有年限甚至可世襲罔替,只要你以及你的家族能一直贏,你就一直擁有這個爵位,因為從你坐上這個爵位,享受這個爵位帶給你的榮耀和尊貴的那一刻起,你就成為了大齊上下萬萬人挑戰的對象。”
玉骨扇一指茶樓,樓東亭一邊往裏走一邊接著說,“而你,只要你有自信你就可以往上挑戰,若你是伯爺,便可去挑戰侯爺、國公、甚至武氏嫡系皇族,這便是武魁爭鬥賽的雛形,後來當今皇上弱冠登基,便是又增加了男爵,男爵不限數目,只要能從皇族設下的武龍道內活着走出來,便封男爵,並且只有先成為了男爵才具備了挑戰子爵、伯爵、侯爵、公爵乃至武姓郡王千歲王的資格。”
此間茶樓幽靜雅緻,絲弦悅耳,樓東亭先找了個靠近美人彈箏的地方坐定,隨後郎華娘、萬西廂、郎意、萬寶寶也坐了下來。
萬西廂招來茶博士點了五杯碧螺春,萬寶寶直接開口要點心瓜子吃,被萬西廂嫌棄的不要不要的,但吃的時候,她又比誰都吃的歡。
因樓東亭說的這些,大齊人幾乎都知道,故此身為土生土長的北方人,萬西廂和萬寶寶,乃至郎意,都把武魁爭鬥賽當成是吃飯喝水一樣平常的一個事情,只有郎華娘眸色清亮,興緻盎然的聽樓東亭講。
瞥着郎華娘的神色不似作偽,又見郎意神色一點也不露好奇,樓東亭心中疑惑漸深,心中想道:這對父女真是有趣,女兒對武魁爭鬥賽一無所知,父親卻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合上扇子,樓東亭舉杯飲茶。
在此間隙,嗑着瓜子的萬寶寶嘟囔道:“那武龍道才不是那麼好闖的呢。”
萬西廂嫌棄的看自己弟弟一眼,“可不是,某人闖了三次,三次都被抬着回來,還什麼金葉公子,真是給公子榜上的公子們丟人。哦,我忘了,某人入的可是野榜。”
同入了野榜的樓東亭感覺自己的膝蓋中了一箭,放下茶盞,呵呵。
萬寶寶不屑的抬高下巴,道:“做男爵有什麼好的,俸祿就那麼一丟丟,還不夠公子我一頓茶水錢的,而且還要去服役,弄不好就會丟掉小命,是天意讓本公子此生通不過武龍道的,哦,虐死小爺了,武龍道,小爺對你是真愛,你等着小爺,小爺是不會拋棄你的。”
“蠢貨又作妖。”萬西廂拿個糯米包猛地塞萬寶寶嘴裏。
“我喜歡這個以武封爵的國家。你接著說。”郎華娘心裏有了打算。
“說的好像你不是大齊人似的。”萬西廂托腮翻了個白眼,“嗯?你父女二人莫不會真不是大齊人吧,那也好辦,只要你們不是大金人,咱們大齊武魁爭鬥賽的懷抱都向你們敞開。”
“為何只有大金人不行,當然我是大齊人。”
萬西廂又想翻白眼了,嚼着糯米包的萬寶寶嘻嘻笑着指控道:“你不愛國~”
郎華娘哭笑不得,卻也無從解釋。
樓東亭笑道:“因為大金是大齊的死敵,已經持續了七十多年了。接着我上面的說,男爵爵位沒有限制,但被封男爵之後就有去軍營服役三年的義務,當和金國開戰時,所有男爵,不,所有以武封爵的人都有參戰衛國的義務。”
“大齊,是個武道帝國啊。”郎華娘若有所思的道。
“對,大齊是武道帝國,由神龍帝開啟,現在的四世家三武宗在最初的時候都是為了神龍帝而來,到了承乾帝時期,我們大齊便是武運昌隆。”樓東亭露出一抹驕傲的微笑。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還是比不過大金,武魁絕賽,我們大齊已經連輸兩次,若再輸一次,呵呵……”萬西廂撇唇。
“你這個女人就會長金國威風滅大齊氣焰,真不愧是我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樓東亭冷笑。
眼見萬西廂把武器金蠶絲都亮出來了,郎華娘趕緊按住她,轉移話題道:“那麼,如若我想參加武魁爭鬥賽需要做些什麼呢?”
樓東亭輕捋一下自己垂在胸前的髮絲,故作風流,得萬西廂刺了“風︶騷”二字,他亦不在意,“想參賽,第一種辦法,也是最正規的辦法,在你的戶籍所在地,以武打贏其他參賽者,排進一州或一省的前十名,就能從官府那裏得到一塊玉蝴蝶,這塊玉蝴蝶便是你武者身份的證明,將會刻錄下你的戰績,你說你來自杭州,蘇杭乃文聖之地,那些酸腐文人厭武極甚,恨不得見個武者就插兩刀,所以你肯定得不到玉蝴蝶;第二種辦法,拜入宗門做武徒,從他們那裏得到玉蝴蝶,用處同上。”
“還有第三種辦法嗎?”
樓東亭挑眉,“不想拜入宗門?你要知道,每年參賽的武者,近八成都出自宗門,武散人堪堪只佔兩成,並且最終結果也是敗於宗門武徒之手,現在的一公二侯三伯四子,只有武安伯是出自武散人,還被那個圈子裏武徒出身的人嘲笑排擠,拜入宗門還有很多好處,比如能夠接觸到宗門的典籍,享受到宗門的資源。”
“在享受這些好處的同時也會受到宗門的管制不是嗎?”郎華娘道,“但我這人什麼都可失去唯一不可失去的便是自由。芸芸眾生,誰可管制我?”
語速緩緩,言笑晏晏,然而樓東亭和萬西廂都只當這丫頭說的是玩笑話。
“霸氣。”萬西廂揶揄道。“不過,我也不喜宗門的那些臭規矩。”
“同上。”樓東亭笑道。
郎華娘笑道:“看來咱們三個都是以自由為信仰的人啊,當服一大白。去喝酒如何?”
“大早上的就這麼刺激?不好吧。”萬寶寶咕噥道。
“刺激你個鬼。”拍了萬寶寶一巴掌,萬西廂扯着郎華娘就往外走,“走走走,喝酒去。”
郎華娘卻推開萬西廂,坐在原處不動,只是含笑道:“樓公子,可還有第三種辦法?”
幾人便又坐下來,萬西廂搶過話道:“當然有,賄賂唄。妹子放心,此事包在姐姐身上。”
樓東亭可不想讓萬西廂專美於前,便是直接從隨身的錢袋中拿出了個東西擺到桌上。
“你這死鬼,竟然隨身帶着這種東西。”又輸了一籌,萬西廂氣的肝疼。
郎華娘便瞧見了一塊如同水晶一般透明的東西,蝴蝶狀,然而她依舊坐在原處沒動,她安靜的維持着這個坐姿已經有一會兒了,樓東亭和萬西廂都沒有發現異常,唯有郎意似有察覺,主動將玉蝴蝶拿到手裏佯裝觀看。
“這便是可以記錄戰績的玉蝴蝶吧,真漂亮。”郎華娘贊道。
“這算漂亮嗎?給你看我的。”萬西廂摘下身上佩戴的一塊杏黃-色蝴蝶玉遞給郎華娘。
郎華娘緩緩抬起手臂接過,“我原以為這只是你的配飾,原來也是玉蝴蝶嗎?”
“好吧,雖說你是出身文聖之地的杭州,但你這也太缺乏常識了吧,三歲小孩都知道好不,玉蝴蝶是可以隨着你戰績的增加而改變的,沾血會變紅,往後隨着戰績的增加,顏色會按照赤橙黃綠青藍紫的色變而變,我見過的最高等級是深藍色,據傳玉蝴蝶的最終顏色是尊貴的紫。但我至今沒見過,都說武昌公身上佩戴的還只是墨藍蝶呢。”
“呦,都杏黃了啊,真讓人羨慕。”樓東亭嘖嘖稱嘆。
萬西廂得意的撩發,很是大度的給樓東亭送了一捆秋天的菠菜。
“郎姑娘不妨瞧瞧在下的。”話落,樓東亭將一枚黃中泛青的蝴蝶拿了出來,還特意朝着萬西廂晃了晃。
“你個家奴玩意!”萬西廂氣的罵。
在萬西廂罵家奴玩意的時候樓東亭冷下了眸色,只是一瞬又恢復風流態,輕搖扇面,得意洋洋。
郎華娘緩緩坐直身子,拿起水晶蝴蝶道:“卻之不恭了。”
“郎姑娘能用我的東西,是我的榮幸。”
“事不宜遲,我便在通州參賽,我知你二人都有事在身,我們在此別過如何?”郎華娘起身客氣的道。
“我沒事啊,我可以陪着妹子一起參賽,反正只要持有玉蝴蝶,參賽幾次都無限制,只要不怕挨揍。”
“在下就是閑人,也沒什麼事要做,就陪你們兩個美人一段時間好了。”
“我呸,誰讓你陪。”
郎華娘垂下眼,不經意摸了一下自己丹田的位置,那處已現裂痕。彷彿只是從樓東亭身邊走過,卻是不經意碰了一下他的手腕。
那手指滑膩,碰觸的他微有癢感,分明是撩撥!
樓東亭頓了一下,向郎華娘拋個風流玩世的眼波,然而縱然他藏的再快再深,也讓郎華娘捕捉到了他的一瞬輕蔑。
是輕蔑於我的輕浮?郎華娘揚唇而笑,與之對視,眸色朗朗,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總有人覺得自己是世人皆醉我獨醒,豈不知,到最後才知,是世人皆醒我獨醉,想要的錯過了,錯過了得不到,悔恨終身。樓公子以為如何?”
樓東亭早已把郎華娘歸於“不過如此”中,便是客氣敷衍道:“郎美人說的對。”
郎華娘垂眸,伸手去拉萬西廂,“那便走吧。”
樓東亭從她們二人相攜的手中間走過,將她二人分開,看着萬西廂,盪起眼波,“西廂,這武魁爭鬥賽也不過是打打鬧鬧的煩人事,有甚趣味,不若我二人花前月下去?”
“滾!”
“就是,滾球!”一手抓一個糯米糰子的萬寶寶哼了樓東亭一聲。
郎華娘順勢往萬寶寶這邊靠,一撩手從他手腕處一點搶了他一個糯米糰子啃,“還挺香。”
“是我的!”萬寶寶趕緊護住僅剩的一個。
——
“大河通天,浩浩湯湯,這就是通天河,通州的武鬥台便設在河水中央,落水便是輸。”樓東亭盡職盡責扮演着講解員的角色,因為除此之外,萬西廂和郎華娘根本不鳥他。
眼前,天高水闊,北雁南飛,水中央武鬥台上數十人正在酣戰一人,但見一戴斗笠之漁夫,一劍起橫掃千軍,一劍落水波動蕩,劍再起時,圍攻他的數十武者全部被震落水中,收劍,縛劍,捆劍,隨手扔到一條烏篷船上,他亦提氣下台,落於船頭,盤膝而坐,拿起魚竿,勾上魚食,甩出去,背後是浮出水面,在水裏撲騰求救,被他打敗的輸者,而他竟是釣起魚來。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看着此人,郎華娘忽的想起這樣一句詩。
“咦,你這個連武魁爭鬥賽都不知道的人竟然知道寒江雪?”
“怎麼,他叫寒江雪?”手心握着一杯熱茶,額頭冒汗的郎華娘看向萬西廂。
此時,一個女侍端着托盤走了過來,萬西廂接過,將紅糖薑茶推到郎華娘手邊,“趁熱喝,我每次癸水來時,肚子疼死了,喝這個可緩解疼痛。”
姜氣濃郁刺鼻,對於不喜姜這種調味料,卻又謊稱自己來了癸水的郎華娘,尷尬的不要不要的。
一路上都很沉默的郎意低聲道:“華娘不喜吃薑。”
他的聲音雖低,但習武的萬西廂聽的一清二楚,只得作罷,又吩咐侍女弄個湯婆子來給郎華娘焐肚子。
“斗笠、烏篷船、垂釣、一人一劍盪千軍,不是寒江雪又是誰,你不知道,那你怎麼知道他的成名絕技?”
“呃……俺只是覺得他那個形象很符合這首詩,杜甫寫的,前兩句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郎華娘委屈的對手指。
萬西廂一口清茶猛的噴了出來,“你的文史是騎射師父教的嗎?這首《江雪》難道不是柳宗元寫的嗎?”
郎華娘搖頭,肯定的道:“你記錯了,是杜甫寫的。”
聽到此處,坐在一旁陪襯兩朵紅花的綠葉樓東亭也噴了茶,“你的文史肯定是騎射師父教的。”
郎意尷尬極了,小聲道:“她、她沒上過學。”
萬西廂和樓東亭同時頓了一下,萬西廂便笑着一拍郎華娘的肩膀,“沒事沒事,文史算個屁,咱會武照樣可封爵。妹子你不知道,現在尚武輕文,最北邊有些地方甚至以習文為恥呢。”
郎華娘無辜的眨眼,堅定的道:“肯定是你們記錯了,是杜甫寫的,他以文入道,這首詩便是他的入道偈語。”
樓東亭明暗的捕捉到了什麼,便是追問,“杜甫入了何道?”
郎華娘又眨了眨眼,一派天真模樣,萬西廂哈哈大笑起來,“鬼丫頭涮我們玩呢,何道,憂國憂民道唄。那時可不是武道盛世,還能入了武道?”
“這都被你識破了,不好玩。”郎華娘佯作鬱悶狀。
樓東亭呵呵,搖着扇吹着河風不做聲了,只是時不時的會看萬西廂一眼,或翻白眼或嘲笑或言語撩撥,心中暗嘆:蠢丫頭,若是沒我在旁時時提醒,被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郎華娘靜坐垂眸,一時冷場。
樓東亭便道:“武鬥台上又有人上去找揍了,郎姑娘不去嗎?”
“今日大概是不能了。”郎華娘鬱悶的捂住肚子,嘆氣。
“哦,是嗎?”
“去去去,你個爺們怎懂我們姑娘家的苦處。”萬西廂嚷道。
“跟了我給你捂肚子呦。”樓東亭瞬息調笑。
“滾滾滾,一個你怎夠,老娘將來可是要收後宮三千的人呢。”萬西廂撩發撒媚。
“啊,被你發現了啊,我乳名就叫後宮三千。”樓東亭做驚訝狀。
“滾你的。”萬西廂哈哈笑了。
彼時,樓船之後急速而來三個竹筏,竹筏之上分別站着三個白髮老頭,樓東亭一收摺扇,驀地站了起來,“是白髮三老,看樣子是衝著我們來的。”
萬西廂也站了起來,蹙眉道:“前些日子在茶館聽書還聽說他們三人在西域,這麼快就回來了。”
“蠢丫頭,茶館裏的消息能信幾分。”
樓東亭,身為樓氏的少東,萬西廂,身為金寶齋的大掌柜,出門在外,身邊不可能不帶着保護的人,當下郎華娘便是感覺到了隱藏在這二人身邊的高手故意露出了氣息。
“郎姑娘可真淡定,是不知者無畏,還是有恃無恐呢?”見郎華娘坐着不動,樓東亭亦整了整衣袍重新坐定。
散落在頰畔的青絲擋住了她的眸色,郎華娘只是苦笑道:“正如西廂所言,你怎懂姑娘們的苦處。”
“妹子放心,這三個老不死從來要錢不要命,肯定是衝著我二人來的,在黑市,我二人的身價可不低呢。”萬西廂用着驕傲的語氣道。
樓東亭禁不住撫額,暗忖:真是蠢的沒邊了,這到底有什麼可驕傲的啊。
郎華娘卻有不祥的預感,便是道:“如若這三人是為我而來,我能否求西廂姑娘一件事。”
“不可能為你,你能值多少錢啊……”萬西廂這個口沒遮攔的感覺自己說錯話了,便是一本正經應承,直接道:“你是不放心你父親吧,你放心,我會替你照顧的。”
“多謝。”
“船上可有一個叫郎華娘的小姑娘?”第一個到達的竹筏老者,額骨突出,模樣如老壽星,嘴巴不動,拄着拐杖以腹語問詢。
第二個到達的老者長的和第一個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瞎了隻眼睛,同樣拄着拐杖,他惡聲惡氣道:“我們知道那小娘皮就在你們船上,識相的快交出來,若不然,連你們兩個金元寶一起殺了。”
第三個同上,只是額骨皮膚泛黑,相貌凶戾,便聽他桀桀桀一陣怪笑,烏黑的舌頭伸出,一舔唇瓣,“先殺后奸!”
郎意從沒像現在這樣痛恨過自己的無能,然而他沒有辦法,他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老實的躲在角落裏就是不給華娘添亂了。
“哎呦我去,還真是衝著妹子你來的啊。”萬西廂驚道,“你不是說你出身小山村嗎,怎麼招惹上這三個老不死的。”
風乍起,第一個老者猛然躍上郎華娘所在樓船的甲板,與此同時,保護樓東亭的三個高手現身了,擋在了老者身前。
而後,第二個老者也飛了上來,保護萬西廂和萬寶寶的四個老者同時現身,擋在了兄妹二人身前。
郎華娘緩緩起來,在路經萬西廂時,私語傳音,“尋隙,帶着我爹走,這三人武功極高,拜託了。”
萬西廂咬牙不忍,想要出手幫忙,被樓東亭一個眼神制止了。
“小娘皮,來吧,看在你長的這麼美艷的份上,爺爺一定讓你死的痛快。”
“老三,這小姑娘有些古怪,不要逗弄,儘快殺了,那人不好得罪。”第一個竹筏老者敲打了一下拐杖囑咐道。
“煩死了,知道了。”話落,老三一跺腳猛的衝上船來,如淬毒之箭。
郎華娘沒有和老三硬碰硬,她側身躲了,想要逗引他往武鬥台上去,然而這個老不死的卻不上當,他如同壁虎一般貼在白帆上,桀桀怪笑,“小娘皮果然有點心計。”
說罷,他猛的俯衝下來,拐杖被他揮動如影,再現人前時就蛻變成了一柄鐵棍,頂端尖細鋒利還淬着毒。
郎華娘一退再退,當退無可退她強行催發了內力。
內力源於丹田,發于丹田,而彼時郎華娘的丹田之內,那天生的單核卻是有裂痕的,如同蛛網,原本吃掉寧靜遠只是如同用黏膠把縫隙沾了沾,然而黏膠並非萬能,一旦不能源源不斷的補充黏力,便開始碎裂,那麼強行發出內力的結果便是,那些蛛網開始沁出血絲。
她發于丹田的內力並非純粹的內里,那威力可想而知,立時便將老三打的撞向白帆,“咔嚓”一聲白帆之骨從中折斷,老三落於水上,此人亦非等閑,一落水便是藉著水的張力反彈回來,陰毒的笑浮在他的臉上,“婊|子,我可是要認真了。”
“我最討厭別人罵我了,尤其是被一個長相醜陋的老男人。”
咽下喉管上涌的腥甜,郎華娘冷笑,一揮廣袖捲起桌上茶盞,再射出時便是鋒利淬毒的碎片,碎片如雪襲向老三,老三也煉毒,自然知道這毒的可怖之處,當下便是躲,然而茶盞被郎華娘碾成碎渣,渣渣如雪覆蓋而去,怎躲?躲得開嗎?
“啊——”老三身上被割裂出數千道血痕,血痕泛黑,冒起黑煙,煙氣中全是血肉燒焦的味道。
“老三!”
就在此時,其餘二老都動了,第一個竹筏老者發出一聲腹語,此句有千山回絕之勢,便聽他道:“有人出錢買這小姑娘父女的命,凡有相幫者,便是斷我白髮三老生計,斷人生計者死不足惜!”
原來,三老之中最厲害的當屬此老。
登時,保護樓東亭和萬西廂的高手都不動了。
三老聯手攻擊郎華娘,一時之間令郎華娘措不及防。
郎華娘先攻其弱,一腳將老三踹入水中。
三老之中,瞎了眼的第二人一拐激起碧浪數丈,水牆將落水的老三托起,老二一把將老三抱住,動情哭道:“老三,三弟,你怎麼樣?”
“報、報仇,為我報仇。”
“老三!”老二赤紅眼珠看向老大,“大哥,老三死了。報仇,我要為他報仇。”
“老三。”老大悲痛不已,猛的一掌擊向郎華娘,郎華娘回身與之相擊,二人皆被氣浪衝擊倒退,那老大立即踏水去看死不瞑目的老三,而郎華娘立於烏篷船上,便是吐出一口濃血。
血染貝齒,她笑意猖狂,一指剩下的兩個老不死,“今日何止他要死,你們兩個也要死。想殺我的,都會死在我的手裏,誰也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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