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翼蛇男爵
月亮初升，黑色的雲在夜空中緩緩飄動，遮蔽了月亮，月光下出現了大片的陰影。山腳下，斑駁的月光中矗立着一座城堡。
這座城堡比金鷹城堡大了將近一半，庭院中到處是幾百年的大樹，城堡中到處是樹影。城堡外牆雕刻着不同姿態的蛇雕塑，因為城堡本身用的顏色偏暗的石料，以及城堡遮光又少窗戶的設計。整座城堡都籠罩在一片陰影里，顯出一種陰森。
這就是翼蛇城堡，翼蛇領的權力中心，翼蛇家族的大本營。
翼蛇家族的歷史遠比金鷹家族久遠，傳到現在的翼蛇男爵手上已經是第七代，共兩百三十年，家族歷史是金鷹家族的兩倍還多。所以，翼蛇城堡無論是外觀還是內部，看上去都比金鷹城堡要古老的多，城堡中的裝飾也更精美繁複內斂奢華，若說才一百多年的金鷹堡還看不出來多少歷史沉澱的氣息，那翼蛇城堡就足以讓人感受到那種百年歷史的厚重了。
此刻，在翼蛇城堡的男爵書房中，正在進行一場談話。
房間裏一共四個人，剛剛說完話的那人臉色蒼白，眉間冒着虛汗，惴惴不安的看着坐在書桌后，露出半個身子的人。
“然後你就回來了？”坐在書桌後面的中年人穿着黑色的絲綢上衣，面容冷峻，下巴略尖，長着一雙狹長的三角眼，這讓他的眼神看起來很陰冷，像緊盯獵物的蛇。中年人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卻彷彿周圍的溫度都低了幾分。中年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卻讓對面說話的那人差點軟了腳。
“是……是的，大哥。”說話這人臉上已經帶上了惶恐。
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兩天被希羅驚退的西塞勛爵和翼蛇領的領主——翼蛇男爵。
翼蛇男爵不愧為附近最有權勢的領主，氣場根本不是西塞勛爵能比的。兩人的長相雖然有六七分相似，都有着翼蛇家族標誌性的狹長三角眼和略尖的下巴，但氣場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和翼蛇男爵相比，西塞勛爵身上所謂上位者的氣場簡直成了笑話，見過翼蛇男爵之後才能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是掌握十幾萬人生殺大權的上位者！
除了翼蛇男爵和西塞勛爵外，房間裏還有兩人，其中一人雖然也是坐着，但背脊筆挺，像一把劍，三十多歲，面容堅毅，穿着一身精美而簡致的衛隊制服。
這人就是讓希羅忌憚不已的翼蛇領第一高手——格林·塞隆。
剩下那人四十歲上下，和西塞勛爵一樣，留着兩撇小鬍子，眼睛小而內蘊光華，此人是翼蛇男爵的謀略官——蘇文·博爾。
翼蛇男爵盯着已經冷汗涔涔的西塞男爵，不說話。房間中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積聚着。
西塞勛爵心裏很惶恐，以為翼蛇男爵肯定已經怒火中燒，但事實上，翼蛇男爵心中更多的是無奈。
翼蛇男爵面無表情的盯着西塞勛爵，不說話。他這個弟弟，能力是有的，實力不錯，也有謀略和手段，但膽子實在太小了，關鍵時刻缺乏決斷和勇氣，因而難堪大用。
西塞勛爵的這個致命缺陷他是知道的，但奈何當時他的幾名得力手下都有要事在身，而且自己也有心讓西塞撿些功勛，所以才會派他出馬。
畢竟當時的消息是金鷹領一方帶隊的人是希羅，副手是金鷹家族第二騎士隊對戰托爾·雷頓，在當時的他看來，希羅完全不值一提，唯一有威脅的就是托爾·雷頓，而為了讓西塞順利完成任務，他還特意將自己手下的第三親衛隊隊長塞格派了去對付託爾，為的就是想讓西塞得些功勛，沒想到事情最終竟然失敗了。
雖說這次搶奪藍石蛙巢穴失敗最大的原因是他低估了希羅的實力，但西塞若能強硬一點，願意冒些險，結果就不會如此。所以說這次任務失敗，西塞勛爵要承擔一半的責任。
這樣的損失他並非不在乎，藍石蛙巢穴雖然才三級，但好歹也是一個巢穴，等於一個數目不小的財產進項，還是一個至少有幾十年穩定“壽命”的財產進項。一個藍石蛙巢穴能夠為領地帶來的經濟效益，即便是他都不能忽視。
可是這樣一個聚寶盆一樣的財產進項竟然因為西塞勛爵的膽小而溜走了，他還不能對他怎麼樣，所以，他怎能不感到無奈？他這個弟弟雖然算不上扶不上牆的爛泥，但總在關鍵時刻給他掉鏈子。
翼蛇男爵最終在心中無奈的嘆息一聲。沉默半晌之後，終於再度開口了：“所以，希羅·門農確實學會了青雀劍術？”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在場人心裏都清楚，能讓他特意提出來，說明希羅已經引起了男爵的重視。
西塞勛爵見男爵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心中大松，說話也順暢起來了。
“絕不會錯，大哥，要不是那小子練成了青雀劍術，怎麼可能一劍削去我三角翡翠蛇的半個頭？那小子力量爆發之後，‘長劍雀鳴，青光一閃，如青雀破空，下一刻，敵人的頭顱便衝天而起’可不跟中的描述一模一樣？”心中的大石頭放下，西塞勛爵不自覺的顯露出了文藝范。
翼蛇男爵見多了他的這幅德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他，轉而對屋內的另外兩人道：“原本以為希羅那小子已經是個半殘廢，沒想到竟然被他學會了青雀劍術，生命等級也達到二十級，而且從這次的事來看，這小子的膽識和謀略也很出色，將來威脅不小啊。”
西塞男爵碰了個釘子，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訕訕的退到一邊坐下了。而那蘇文·博爾聽了男爵的話，接口道：“大人的意思是？”
翼蛇男爵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笑：“希羅這小子這次壞了我的好事，當然要給他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蘇文·博爾的神色添了幾分嚴肅，鄭重道：“明白了，屬下等下就去草擬信件，寄給列賓子爵。”此人不愧是翼蛇男爵的參謀官，不僅馬上領會了男爵的意思，就連說話也很有藝術。
列賓子爵即山貓子爵，家族中掌控着一個青苔山貓的巢穴。
苔青山貓是林地山貓的一種，因為皮毛顏色和青苔的顏色相近而得名，體形差不多是能作為家貓的兩倍，攻擊性強，是一種二十二級掠食性魔獸。
列賓子爵的夫人是翼蛇男爵夫人的妹妹，也就是說翼蛇男爵和列賓子爵是姐夫妹夫的關係，所以蘇文提到列賓子爵的時候用的不是外人稱呼的山貓子爵，而是更親近一些的列賓子爵。
但又沒有稱呼對方為“大人”，因為他看得出來，男爵對於列賓其實並無好感，甚至有不小的惡感，所以在提到對方的時候聰明的把“大人”兩個字捨去了。
一番話下來，即不近也不遠，恰到好處，滴水不漏。
翼蛇男爵對於自己手下的參謀官能這麼快的領會自己的意思感到很滿意，掃了另外兩人一眼，發現兩人都是一副疑惑之色，便開口了。西塞勛爵不要緊，但格林作為他手下第一高手，是決不能讓他產生被排斥在外的感覺的。
“我是想讓列賓子爵以他的名義舉辦一場狩獵比賽，然後讓希羅這小子在狩獵中出些意外，或者直接讓他消失。”
格林·塞隆和西塞勛爵都是呼吸一滯，為翼蛇男爵這句話中迸射出的冰冷殺機而感到心驚。
格林·塞隆還好一些，畢竟久經殺戮，所以只是呼吸重了一下，西塞勛爵卻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吃驚道：“可是，殺了希羅，金鷹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且，鳴蟬子爵那邊怎麼辦？”
鳴蟬子爵是希羅的姐夫，希羅的姐姐蘇娜·門農嫁的就是這位，鳴蟬子爵的家族掌控了一個樹輪蟬的巢穴。這樹輪蟬的生命等級比青苔山貓還要高，是二十三級昆蟲類魔獸，因為膜翅上的紋路像樹木年輪而得名。
若只是傷了希羅，鳴蟬子爵多半不會怎麼樣，但若是殺了希羅，鳴蟬子爵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當時只想着讓希羅受傷而沒想把希羅的命留下，不僅是因為顧忌金鷹領，也是因為忌憚鳴蟬子爵，沒想到自家大哥竟連鳴蟬子爵也不在意了。
“鳴蟬子爵？放心吧，他不會出面的。如今的鳴蟬子爵和塞琉·門農的好女兒可不像看上去那麼恩愛，至於金鷹領，我們何時怕過？若是塞琉·門農敢為此開戰，正好準備的差不多，也該有個了結了。”翼蛇男爵難得的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臉上陰冷的笑意卻讓西塞勛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蘇文·博爾坐在一旁沒有說話，這個消息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他剛才也不可能一下子領會翼蛇男爵的意思。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和剛才一樣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身為參謀官，最重要的就是會揣度上位者的心思並且懂得進退。他之前提出寫信給山貓子爵已經展現了自己的作用，這會兒要是再搶在男爵之前做出解釋，就不是心思機敏善於揣摩上意了，而是挑撥男爵和格林的關係了。
畢竟他一個參謀官，卻比身為親衛隊總隊長的格林更清楚男爵得到的情報，格林心裏難免會有想法。所以如果剛才他搶在男爵之前說出鳴蟬子爵夫妻的關係不如以前，肯定會引起男爵的不滿。
翼蛇男爵心思陰沉，喜怒無常，薄情寡義，在他手下辦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之前的幾名參謀官都死的不明不白，而他能平安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十年，就是因為他對男爵的心思的準確把握。
“嗯？”本是笑着的翼蛇男爵突然蹙眉，神色瞬間冷了下來，房間中的溫度在這一剎那彷彿也冷了一些。
面對如此變化，格林·塞隆臉色沒有變化，西塞勛爵臉上卻是現出了驚疑之色，而蘇文·博爾在一怔之後，想到了什麼，低下頭，眼中閃過瞭然之色。
沉默一晌，翼蛇男爵陰沉開口：“金鷹領的眼線被拔除了。”冰冷殺機驟現。
房間裏的都是聰明人，蘇文·博爾在翼蛇男爵說話前就想到了的原因，這會兒自不用說，已經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而格林·塞隆對金鷹領中有男爵的眼線這件事是知情的，所以男爵的話一出，他便明白是金鷹男爵動手了。至於為何既沒人稟告，也沒信件傳來，男爵卻能知道眼線被拔除了？當然是因為銀環翼蛇的死亡被他感知到了。翼蛇男爵身為銀環翼蛇巢穴的主人，對每一條出生於巢穴中的銀環翼蛇都有感應，銀環翼蛇一死他馬上就能感應到。
在場唯一對金鷹男爵手下最高稅務官是翼蛇男爵眼線這件事不知情的是西塞勛爵。因為他這人文藝起來會變得十分輕佻，又時常舉辦詩歌沙龍，交往的人多而雜亂，很容易嘴一松就把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一些重要的秘密，翼蛇男爵都是不告訴他的。不過在沒有生命危險以及不犯文藝病的時候，西塞勛爵的心思還是很細密的，所以也馬上猜測到了大致的情況。
“這麼看來，藍石蛙巢穴泄露也不是巧合了，好一個金鷹男爵，我之前倒是沒看出來他還有這個本事！”翼蛇男爵冷笑一聲，末了又添了一句，“不過你們看着吧，明天消息傳來，一定會是‘強盜夜晚潛入金鷹鎮，殺死稅務官一家’，塞琉·門農還沒這個膽子直接把矛頭指向我翼蛇領。”說到最後，語氣已經帶上了輕蔑。
“以金鷹男爵的個性來看，多半會這樣做。”蘇文·博爾奉承道。
話音漸消，蘇文·博爾三人暗自看了看翼蛇男爵的臉色，該說的話也都說了，便起身告辭，退出了書房。月亮逐漸上升，活躍於夜晚的魔獸們開始頻繁出沒。對於金鷹領和翼蛇領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夏末的夜晚。
在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晚上，金鷹領最高稅務官一家五口連同護衛、僕人一共三十二人被殺。他們也不會知道，就在這個晚上，翼蛇城堡的男爵書房裏，一場針對金鷹家族大少爺的陰謀悄然展開。
註：是青雀提卡爾的一本人物傳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