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伯牙絕琴

第67章 伯牙絕琴

崑崙私塾的牆壁上到處貼滿了告示,告示上如此寫着:

輕沢離,身為崑崙虛守護着四聖殿的四大元老之一,背負仙家重任,卻與凡間女子有染,令崑崙虛蒙羞,令仙界不齒。故,經崑崙虛掌門親自決斷,除其功德,廢其身份,散其修為,將他貶作凡人,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仙道。並於明日,施行天道輪迴,拔除其仙根,毀去其一切修為,將其逐出師門!

告示前,葉竹軒在一遍又一遍讀了這個消息后,心一橫,拔出仙劍,氣勢洶洶地飛向玉珠峰,欲去萬絕殿找掌門說理。然而,半路卻被師弟九牧攔了下來。

“你這是要去做什麼?”九牧一邊用法力困住葉竹軒,一邊吼道。

葉竹軒咬牙道:“我需得去與掌門為輕元老求一求情!輕元老一生功德蓋世,卻要受如此懲罰,這不公平!”說罷,一下子掙開了九牧的法力束縛。

九牧連忙喊道:“沒用的!這個懲罰,是輕元老親自向掌門請求的!”

“什麼?!”葉竹軒如遭雷轟一般怔住了,“怎麼會……輕元老他如何這麼想不開!竟要將自己逼到這等田地!”

九牧亦是悲得不行,“輕元老提出這個請求時,掌門亦是被嚇到了。然而,終抵不過輕元老的固執說辭,思及輕元老的過錯,確實再留不得,思索再三,終覺得這麼做最好不過,遂同意了輕元老的請求。掌門因為這件事心情很不好,你萬不能現在去與掌門說及這件事半分!否則只會惹火燒身。何況事已成定局,你說什麼都是無用的!”

“怎麼會無用!”葉竹軒憤憤不已,“輕元老究竟錯在了哪裏,就因為一個女孩找上門說是他女兒!而且這個女兒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九牧搭在葉竹軒肩上的手加重了力度,神色嚴肅,“葉師兄,你這麼說是要置輕蘿於何地,她可是你的學生,炎師兄親自收的徒弟。”

“……”葉竹軒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失態了,憤怒的神色有所緩解,嘆了口氣道,“四聖殿一直由四大元老主掌,四聖殿中的四件重要仙器亦是由四大元老分別持有保護。若是白師叔辭去元老一職,四元老少了一位,四聖殿怎麼辦?仙器怎麼辦?”

“掌門也早就考慮到元老繼承的事了,輕元老在提出辭去元老一職時,向掌門推薦了繼承他職位的人選,便是你,師兄。並且,掌門同意了。”

“什……什麼?!”葉竹軒身子一抖,差些摔落下去。

九牧拉住了他,“師兄,安心接了這個任務吧。我倒是覺得輕元老這個推薦很是道理。目前看,有些人固然能力比你強,論性格脾性,卻遠不如你,凡事也遠沒有你想得多,顧慮得周全。持掌四聖殿和仙器,確實沒有誰比你更合適。”

“……”葉竹軒想了想,轉去了壑明尊上所在的崑崙殿。既然掌門求不得,便只能將希望壓在壑明尊上身上。尊上素來與輕元老要好,斷不會看着輕元老如此大冤!他若想救就一定能救。自然,念及壑明尊上的為人冷漠之態,他也擔憂尊上會對此不聞不問,何況這是掌門下的命令,然而做了總比不做強。他實在不忍看到輕元老便這麼被廢除數千年的修行,還被逐出師門。

崑崙殿前,負責打點崑崙殿一切事物的老伯卻告訴葉竹軒,“你這是白跑一趟了。尊上並不在殿中,至於去了哪裏,恕老人家我不能與你說。”

葉竹軒眉頭一擰,索性坐在了崑崙殿門前,要一直等到壑明尊上回來為止。

白若鬼從千煞風口中得知輕元老要被罰之事後,便失了魂,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朱雀塔,卻在半路上的階梯上看到了滴滴血跡。鮮紅刺眼的鮮血順着台階流到她的面前。她嚇了一大跳,正想這是誰的血時,目光抬起,便見到遠處跪在台階上的熟悉身影。

是輕籮學姐。

此刻,輕籮不顧已經磕破了的腦袋,在血泊中仍然磕個不停,嘴中念叨着:“爹,求求你,讓女兒見見你……”

白若鬼連忙跑過去,將將到達輕籮身邊,輕籮便因失血過多而昏倒在地。

白若鬼來不及多想,便將血泊中的輕籮背到了朱雀塔中,然後忙碌着幫她清洗包紮傷口。

看着睡榻上昏睡不醒的可憐少女,快累得虛脫的白若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腦子卻是自己的父親的身影。

她不明白,作為輕籮父親的輕元老如何這麼狠心,竟是最後一面也不願留給女兒,甚至根本不打算認這個女兒。明明,女兒是這樣的思念着爹,這樣想得到爹的認可,哪怕只是見一面也能滿足。

世上,真的有這麼狠心的爹么?

大門突然打開,巨大的聲音將白若鬼嚇了一跳。她連忙從小屋裏跑出去看望,卻見一襲綉着孔雀翎的衣袍閃過眼前,穿過她的身邊,迅速來到了輕籮所躺的床榻旁。

是輕元老,輕元老回來了!

白若鬼驚訝的同時,更多是欣慰。

輕沢離站在床邊,注視着昏睡不醒的女兒,看着女兒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小臉蛋,面色顫抖不已,眼眸中竟是隱約泛着淚花。纖長的手緩緩伸出,輕輕的,輕輕的撫摸着女兒的臉頰。這是遲到了多少年的疼撫!

他究竟欠了這個女兒多少的父愛,欠了女兒她娘多少的情債!他的罪過,該是如何能贖得清啊!便是千刀萬剮,也不足以謝罪!

白若鬼看着輕元老的身影,突然覺得這個身影似乎有些衰老了,充滿着無以倫比的愧疚悲傷的氣息。她就知道,世上沒有狠心的父親。可是,輕元老為什麼把父愛藏得這麼深,隱忍得讓人心酸。

父親曾經說過的話突然回蕩耳邊:“人啊,背負了多大的責任,便也背負了多大的犧牲和隱忍。唉,自古忠義兩難全!”

不僅是人,仙也如此,甚至仙更勝於人。

“輕元老,您既然回來了,便不會走了,是么?”白若鬼小心翼翼地問。

輕沢離回頭望着白若鬼,嘴角微微苦笑,“嗯,既然回來了,便不會走了。”

白若鬼一陣驚喜,也就是說懲罰解除了么?然而,她只敢心裏想想,卻不敢問,因為她怕知道不是這個答案的答案。

在輕籮醒來之前,輕沢離一直陪在輕籮身邊,用法力幫輕籮減輕疼痛,以及加速傷口的癒合。

深夜時分,白若鬼打着哈欠為燈火添加燈油時,輕籮緩緩睜開了眼睛。然而,與此同時,輕沢離卻轉身欲離去,卻被輕籮一聲歇斯底里的喊聲叫住:“爹!!!”

輕沢離緩緩轉過身,看着輕籮的眼神微微打顫,口中卻絕然道:“你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的父親。”

輕籮不顧身體虛弱,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一步一個踉蹌地走向輕沢離,“不,我不會認錯。您就是我的爹,那個我剛剛出生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便離開得杳無音訊的爹!”

輕沢離悄悄握起了拳頭,“你告訴我,你爹是誰?”

“我爹,是崑崙虛上的仙人,輕沢離!這是我娘臨終前一字一字給我說的。”輕籮道完,淚水再也忍不住,嘩啦啦地流下,“為什麼?爹?為什麼您總是不肯認我這個女兒!明明當初是您犯下了錯,娘親卻一直說是她錯了,這樣喊着錯了錯了一直躺到棺材中。可是,娘親都認錯了,您為什麼還不回來看娘一眼,看女兒一眼?女兒千辛萬苦地來崑崙虛找您,您卻閉門不認?為什麼?女兒什麼也不求,只求爹能認可我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話語也好。女兒做怕了沒有爹的石頭……”

顫抖的聲音到最後只剩了嗚咽。那些積攢了從小到大的話,滿滿的想說的話,被嗚咽聲淹沒。

輕沢離再度轉過身去,冰冷的聲音道:“這崑崙虛上喚作輕沢離的人並非我一人。你確然認錯人了。據我所知,十年前有一個道行不錯的修仙弟子也同我一樣的名字,不過兩年前辭退了崑崙虛弟子的名分,歸隱了山林間,做了一個販賣藥草的商人,現如今住在江陵。我想你要找的爹,便是那個人罷。你若是想找到真正的爹,不妨去一趟江陵。看在你尋親急切的份上,我可以幫你與私塾那邊請個長假。”

“什……什麼?”輕籮眨了眨淚眼,不敢相信,自己花了這麼大的精力,竟是找錯了人?!“可……可您也同我父親一樣,曾與凡間女子那……那個……”

輕沢離嗤笑了一聲,“我是曾經留戀紅塵,但那個女子並非是你的娘親。你莫於這件事上多想。”

輕沢離離去,輕籮與白若鬼則發了好半天的呆。

第二天一早,輕籮便悻悻地回去,離開前,對着輕沢離一再彎腰道歉:“這麼長時間的騷擾,真的很對不起。我打算後天出發去江陵,繼續尋找我的父親。”

輕沢離點了點頭。

輕籮離去了好久,輕沢離仍然望着輕籮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釋懷。

白若鬼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忍不住道:“輕元老就是輕籮學姐的爹,對嗎?”

輕沢離摸了摸白若鬼的頭,不語。

儘管滿腹疑惑,白若鬼也只能作罷。

輕沢離的刑罰於晌午時分進行。而在晌午之前,刑罰之地,萬劫台上,漸漸擠滿了人影。萬劫台上空可怖的雷聲,以及沸沸揚揚的人聲,穿過了厚厚的雲層,竟是傳到了朱雀塔。

正看書修鍊的白若鬼為此驚愕不已,連忙跑到書房,卻見輕沢離安安好好地坐在案桌前看着書本,十分的寧靜祥和,不由充滿了疑惑:難道刑罰之人也只是和輕元老重名而已么?而且同是崑崙虛四大元老?

她不敢多想,寧願這麼單純的以為。

輕沢離這時從書中抬起了目光,與望着自己發獃的白若鬼道:“有客人來了,你去接待下。”

“是!”白若鬼連忙跑去開門。

“尊……尊上……”雖然早猜到來人是誰——畢竟來朱雀塔的客人除了壑明尊上,她便沒有見到過第二個人。然而,白若鬼還是嚇了一跳,心驚肉跳地退到了一邊,着手準備茶酒。

輕沢離端了兩把鎏金的上好古琴走了過來,遞了一個與壑明,“此次我們便不喝酒聊天了,那太俗。古有以樂會心交友之說,我們做了這麼久的知己,不妨也來學學古人,做做文雅之事。”

壑明看了輕沢離,接過琴,便坐下撫弦。

壑明所撫出來的音律時而緩時而急,這會正當人享受着鳥語花香的美好寧靜,下一刻卻是懸崖峭壁的驚心動魄,令聽者心跳不已,卻難以自拔。

輕沢離顯然有些跟不上壑明的節奏,卻是微笑着始終保持着旋律的距離,令音樂搭配得極為巧妙。

晌午便是在這樣無以倫比、無法形容的美妙音樂中,邁着沉重的腳步聲,到來。

萬劫台上,閃電猶如游龍走獸,伴隨着眨耳的雷聲,分外可怖。滿滿的人影中間,便是邢台。邢台之上,上一次受刑之人的血跡在經歷了十年的風雨洗禮還留有痕迹。

崑崙虛的刑罰如同修為一般也是有等級的,從低到高便是,腐肉、蝕骨、瞬殺、幻滅,以及,活死地獄。

天道輪迴之邢,位於第二,屬於幻滅級別。其中可怕,即便是天上的大神,也畏懼不已。

當受刑之人被千斤栓天之鏈送到邢台之上時,所有人秉住了呼吸。

一句響徹天地間的開始行刑,令得整個昆崙山震顫。

沒有人再敢說話,無數雙原本好奇看熱鬧的眼睛,漸漸轉變成猶如見了比十八層地獄還要恐怖的情景,震顫不已。恐懼,害怕,想逃,然而,身體卻僵在那裏,無法動彈。

朱雀塔內,白若鬼看着琴旁一點點消失的輕沢離的身影,緊咬嘴唇。果然,這個輕元老只是幻化出來的。真正的輕元老正在邢台上接受世上最不公平的懲罰!

當輕沢離的身影完全消失時,原地便只剩下來還在微顫的琴弦。

壑明突然一把抓住了琴弦,不顧手上被細而刃的琴弦劃得血流,生生將弦絲從琴上扯了下來。桌椅則被一道強大的力打飛了出去。

一陣稀里嘩啦的東西掉落中,壑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卻又身子不穩落在了地上。白色的袍子被手上肆意流淌的血液染了一朵一朵血色蓮花。

白若鬼早猜到尊上會因失去摯友而傷心,卻沒想到他會這樣發狂,一時間嚇到了,連忙找來乾淨的布和治療傷口的藥草,跑到壑明身邊,想為他包紮手上的傷。

一滴晶瑩剔透宛若珍珠的水滴突然滑落,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白若鬼抬起目光,不可思議地注視着壑明尊上臉上的淚水。這一刻,她突然沒有害怕的感覺了,甚至覺得面前的這個人,不是什麼活了幾百萬年、高高在上的尊上,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人。

然而,這樣的感覺,卻一點也不好。心,難過得簡直要死掉。

壑明看着掉落在手心的珠淚,也被自己此刻的神態驚到了,又似乎不敢相信,這是自己流下的淚。他竟然會流淚,真是古往今來,六界之中第一大稀罕事。

白若鬼沒能幫到壑明包紮傷口。壑明尊上不愧是比神還厲害的人物,手上的傷恢復得極快,不過幾個眨眼的時間,傷口便癒合得不留一絲痕迹。

輕沢離的聲音突然響起,以壑明聽不到的意識之聲與白若鬼道:“白若鬼,你要記住他此刻的模樣。然後,盡最大的努力,到他的身邊去,代替我,照顧他,守護他,不要讓他有第二次這樣的神情。”

他是整個修仙界的支撐,背負着你我所不能想像的六界之責。他如何再承受得起這樣的神情!

白若鬼含淚連連點頭。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到尊上的身邊,守護着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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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之白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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