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S06E01

“她這一次缺氧了半分鐘，雖然我們做了急救，等她醒了之後，我們會給她做mri（磁共振成像），希望不會導致腦損傷。”主治醫生道格拉斯·勞倫斯對漢尼拔·萊克特說道，看得出來他是很匆忙趕來的，因為平時勞倫斯見到的那個萊克特醫生從來都是衣冠楚楚，穿着古典考究的三件式西裝，就像是上個世紀存在的而現如今高效率的社會上很少見到的那種紳士。

現在的他雖然仍舊穿着得體，但總感覺還是少了些什麼，勞倫斯也沒有再往下想，畢竟見多了因為親人住院而焦急甚至崩潰的病人家屬。

漢尼拔和勞倫斯醫生簡單的寒暄了兩句就結束了這段對話，他回到病房裏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她還沒有醒來，淡金色的長發和過分蒼白的膚色，她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尊毫無生氣的琉璃娃娃，一碰就會碎。

漢尼拔很清楚她現在是有多脆弱，只要稍微再一刺激她就會全盤崩潰；他也很清楚，造成她變得如此脆弱不堪一擊的原因。

漢尼拔坐在病床邊，伸出手輕輕的覆蓋在她的臉上，他的手溫暖而乾燥，與她有些涼的臉頰和細膩的觸感截然不同。漸漸的他的手和她的臉頰溫度合二為一，漢尼拔的手像是代替了他的眼睛，用來描繪着她的面部線條。他的動作很溫柔，面部線條似乎也變得柔和起來，但眼睛裏根本就毫無暖意，好像之前在主治醫生面前出現的焦急都是錯覺一般。

到最後，漢尼拔把她有縷不怎麼聽話的長發給她整理整齊，就站起身來，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優雅和從容不迫，但只有他心裏清楚，他已經稍微有那麼些不耐煩了。

病房門被輕輕的關上后，躺在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她有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因為最開始的迷濛而帶上了一層水霧，這讓那雙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剛被雨水清洗過的天空。

阿曼達沒有驚動護士，就那麼穿着病服走進了衛生間。她看到了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只是這張臉帶着病態的蒼白，渾身無力。鑒於她現在正在醫院裏，病人會有這樣的模樣也只能說很尋常，但不太尋常的是，阿曼達竟然沒有原身原來所該擁有的記憶。

每當到一個新世界時，系統給她安排好新身份，並且會把新身份之前所擁有的記憶灌輸給她，如此一來省卻了很多適應期的麻煩。但這一次，什麼都沒有。

難道是系統在為她增加困難度？阿曼達是這麼想的。這很顯然，因為這一次系統也沒有告訴她，她這一世要攻略的目標是誰。

鑒於目前的情況，阿曼達想起了之前的男人以及他的手留在她臉上的觸感。他帶給她熟悉感，阿曼達想那應該是原身留下來的身體記憶。現在的情況，應該不算太糟糕吧？

這麼想着的阿曼達在護士過來，她提出要看她自己的病例，並再三堅持后，護士在猶豫了下就把手中的病體板遞給了阿曼達。

上面記錄著她現在的一些基本信息，這讓阿曼達對她現在的境遇稍微有了一些基礎的了解，但並不足夠。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她看到了病例上她會到醫院來的原因，大腦缺氧半分鐘，這會造成一定程度的腦損傷的吧？如此一來缺失記憶也就可以理解了。然而新的一個疑點來了，病例的記載有古怪，但讓阿曼達具體說她又說不出來，畢竟她從來就沒有做過一個醫生，不是嗎？

阿曼達把這歸咎於原身的身體記憶。

讓阿曼達覺得或許不幸的原因是，她在被確認缺失記憶后將要去做mri。很多事情是無法人為控制的，她不確定由她代替了原身後再被呈現的大腦共振成像會是什麼樣子的。

阿曼達心想靈魂穿越本來就是不科學的事，這種事又怎麼能用科學觀塑造下的儀器檢測出來呢。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阿曼達還是關閉了她的記憶宮殿。

記憶空白的感覺並不好受，阿曼達不由自主的開始審視着周圍的一切，下意識的觀察着她遇到的所有人。當躺在儀器上時，阿曼達開始不自覺的緊張，但她很快就放鬆了下來。

另外一邊，卻不止她的主治醫生勞倫斯醫生一個人在，在阿曼達醒來后被通知過來的漢尼拔也在。這並不怎麼符合醫院規定，但一來勞倫斯醫生和漢尼拔是老相識了；二來漢尼拔不僅和希爾家關係密切，在阿曼達·希爾如今的唯一的親人遠在國外的情況下，他被託付着照顧阿曼達·希爾就可見關係並不一般；最後一直以來，漢尼拔都是阿曼達的心理醫生，病人的癥狀結合著她的心理問題，這會讓勞倫斯醫生更好的了解病人，做出更具有針對性的治療方法。

其實漢尼拔在阿曼達跟隨着護士進來時，他就知道她記憶缺失了，儘管阿曼達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在漢尼拔的記憶里，出現她現在這種對全世界都帶着審視的神情，還在幾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漢尼拔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他到現在仍舊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而且他見到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需要什麼，他又能從她那裏得到什麼。

不，漢尼拔又仔細看了一會兒現在的阿曼達，有什麼在他不清楚的情況下變得不一樣了。等漢尼拔從勞倫斯醫生口中套出之前例行詢問的情況后，他更加確定了。

漢尼拔扯動嘴角，抿起薄薄的嘴唇，但很快他就換上了之前帶着恰到好處擔憂的神情，和勞倫斯醫生觀察起阿曼達的核磁共振成像圖。

完好無損的大腦缺失記憶嗎？

“這很特別，但聯想到她有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解釋現在的狀況。”勞倫斯醫生看過病人以前的病歷，所說的創傷也不僅僅指她在不久前發生了車禍，一度心臟停止跳動，還有在幼年時也曾經遭遇過車禍，而那一次車禍帶走了她的父母和哥哥。

“你是指大腦應激反應？”漢尼拔看了一眼躺在裏面的阿曼達，回過頭來說。

勞倫斯醫生記錄了下數據說：“即便科技發展到如今，大腦仍舊還有很多未知之謎，不是嗎？”

漢尼拔對這句話倒是再贊成不過了，他又和勞倫斯醫生談了談阿曼達的心理情況。畢竟她現在的情況比一般人更複雜，因為幼時的創傷導致了她出現了一定程度上的自閉，而那並不是普通形式上的自閉，而是她的智商足夠到一般人看不出來，而一般的心理醫生會把那當作是創傷后應激障礙。

這也是在幾年前他們認識后，漢尼拔一開始就對她感興趣的一部分原因。至於另外一部分，漢尼拔垂下眼帘，遮住了他眼中詭譎的光，很快那部分就被藏進了他的記憶宮殿深處。

漢尼拔的記憶宮殿，哪怕以中世紀的標準衡量也很大，門廳是巴勒莫的諾曼第式教堂，肅穆、美麗和永恆。還有一件標誌死亡的東西，那就是雕刻在地板上的頭骨。宮殿內的並非每個房間都很好，都充滿光明，但那樣的房間確實是真存在的，那間房間寄託着漢尼拔不摻雜着其他色澤的感情，但那裏並不經常開啟，甚至漢尼拔自己都很少打開。

最近一次也是在幾個月前了。

在聽勞倫斯醫生說初步治療方案后，漢尼拔回到了阿曼達的病房，站在門外他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可以看見阿曼達雙手抱着膝蓋坐在病床上，眺望着醫院外的景色。

漢尼拔不確定阿曼達記憶到底缺失了多少，他轉身去詢問了護士，從護士那裏得到了阿曼達曾經堅持看過病歷的事。他都能想像當時的畫面了，在最開始醒過來卻對周圍茫然一切，第一反應自然是儘可能的通過一切能通過的渠道得知自己的身份，給自己做既定的認知。

漢尼拔心思轉圜間又回到了病房門口，他站在門邊，再透過窗口往裏看時，原先坐在病床上的人卻不見了蹤影，他心思往下一沉，敲了敲門沒有人應，他推開門走了進來，聽到洗手間裏的響動，他幾乎是立刻分辨出那是拳頭砸在鏡子上的聲音，他出聲叫了她一聲：“阿曼達？”

沒有得到回應。

漢尼拔說了句“失禮了”，就扭開了衛生間的門鎖，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比起穿着考究又貼身的三件式定製西裝，整個人就像是去赴宴的漢尼拔，如今的阿曼達可以稱得上狼狽。她穿着白色的病服，腳上沒有穿鞋，未施粉黛的臉上掛着水珠，看得出來她直接從水龍頭下用手接了水往臉上撲灑。不僅兩邊有些淡金色的頭髮被打濕了，就是她的袖口，胸前的衣襟上都有些地方被浸濕了，更不用說臉上的水珠順着臉頰往下滴。

在漢尼拔進來的那一瞬間，她的神情變化的很快，從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強迫自己鎮定，再到現在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她長而翹的睫毛上有一滴水珠再掛不住往下掉，這都沒讓她條件反射的閉眼睛，她只是眼睛不眨的看着漢尼拔，“你是誰？”

漢尼拔在看清楚阿曼達的情形后就放緩了呼吸，在阿曼達沒有開口前他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彷彿一開口就會嚇到她一樣。

如果不看她的神情，但看她整個人，她如今就像一株被雨打過的花朵，而且還是在花開的盛的時候。即便是再頑強，但又怎麼能敵得過大自然呢。那麼的弱不禁風，那麼的不堪一擊，卻具有着別樣的美感，讓人忍不住想憐惜。

最起碼對如今的漢尼拔·萊克特來說是這樣，他原本的那本就不會讓人看出來的不耐煩都消散了。“我是漢尼拔·萊克特，你的心理醫生，也是你的臨時監護人，阿曼達。”他的聲音低沉，溫和，帶着安撫的意味，最後叫着她的教名，很自然又親切，很明顯他們關係匪淺。

“我想知道我是誰。”

“當然，在那之前我想你需要這個。”漢尼拔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了他的手帕，並伸出另外一隻手，示意阿曼達走過來。

阿曼達和他對峙了一會兒，她最終像是確定了什麼一樣，往前邁了一步。

漢尼拔不由得微笑了下，只是在視線落到阿曼達赤-裸的腳上時，那微笑就消失了。他想也沒想的就上前把阿曼達抱了起來，並不是那種公主抱，而是像抱着一個小孩子那樣的抱。

漢尼拔有力的臂膀勒在阿曼達的腰下，無視她最開始的掙扎和抗拒，從衛生間往外走一直把阿曼達抱到了病床上。

在那期間阿曼達不掙扎了，她坐在病床上，昂着頭直視着漢尼拔，“我知道你。”她似乎不太確定，但她往前傾了傾身體，他們倆本來就靠的很近，現在距離更是被縮短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她確定了：“我知道你的味道，在我醒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