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捉蟲)

第九章 (捉蟲)

麵湯水灑了一地,還未來得及收拾的瓷碗滑到地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脆響,幾把本就不怎麼結實的木椅都各自斷了一兩隻腳,就連店裏看起來最乾淨也最新的大圓桌也難逃缺胳膊斷腿的厄運。

粉絲鋪的老闆畏畏縮縮地躲在廚房的角落,心疼地計算着自己的損失,周越澤說得沒錯,他到時肯定會想方設法找他這個“罪魁禍首”索要賠償的。

蘇雨憂心忡忡地靠在牆角,望着被一群男人困在中間的周越澤,聽着拳腳撞擊在肉、體的聲音,心裏後悔今天出門將司機給支走了。

她家的司機是退伍的特種兵,雖然僅憑他一人之力可能也難敵這麼多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大男人,但起碼他們不至於像現在這麼勢單力薄。

當時周越澤這個傢伙很不合時宜地笑出聲后,或許是因為看到蘇雨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很快就止住了笑意。蘇雨覺得他很有當演員的天賦,只見他一收住笑,原先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陰冷中帶着點囂張的姿態。

“你們最好將她從頭到腳都看仔細了……”他指了指一旁的蘇雨,淡淡道:“看看她是不是你們這種人可以動的,可別為了一點獎金,讓自己以及家人都陷入絕境。”

蘇雨悲哀地發現,明明意思差不多的話,這周越澤說出來顯然就比她有氣勢很多,方才還很不把她當回事的幾個男人,果真都不約而同地將她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番。

為首的男人這才發現面前的女人很不一般,他雖然不認識什麼名牌,也看不懂這女人衣服上的英文標籤,但她上到固定頭髮的發簪,下至腳上穿的乳白色高跟鞋,用一句現在很流行的網絡用語來形容,那就是“有范兒”,而且是特別特別“有范兒”。這種每個細節都精心修飾過的人,不像是出身普通家庭的女孩子。

最最重要的是,忽略掉她一身貌似國際名牌的“裝備”,她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氣質就和一般的女孩很不一樣。她看起來和這家裝修簡陋的粉絲鋪十分格格不入,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應該經常出入高級場所,比如旋轉餐廳的大家閨秀。

男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些躊躇不決。

周越澤見狀笑了笑,繼續道:“至於我嘛……”他話剛一說完,就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一拳揮了出去。

為首的男人被他打得一個趔趄,壯碩的身軀差點栽倒在地上。其他幾個男人回過神來,立刻就將周越澤圍成一團,那眼神似是恨不得將他給生吞活剝了。然後也不知道是周越澤的警告令這群男人對蘇雨的身份有所忌憚,還是周越澤的行為徹底激怒了他們,總之他們現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周越澤身上,無暇顧及一旁的蘇雨。

從方才到現在周越澤雖然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但現實就是現實,他沒有像動作片里演的那樣,輕輕鬆鬆將這幾個男人摞倒一片。他看起來估摸也是經常和人打架的,出手十分毒辣、精準,但他畢竟沒受過什麼專業訓練,也不是銅牆鐵壁,對方又那麼多人,各個肌肉發達結實,一開始他或許還能應對,但沒多久也開始落了下風……

蘇雨嚇得面色慘白,很擔心周越澤會被打出個好歹來。她想偷偷掏出手機求助,卻又害怕引起這幾個男人的注意,而躲在廚房的老闆顯然也不想惹禍上身,完全沒有報、警的意思。

就在蘇雨六神無主的時候,陡然驚喜地發現店門外的路燈下面,一個小姑娘正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瞧,手裏正拿着手機。蘇雨很快就認識出她就是那個說自己長得也不是很漂亮的人,難道這小姑娘一直尾隨周越澤來到了這裏?那她是在報、警嗎?

果然幾分鐘過去,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幾個男人想必平時非法的勾當做得比較多,對這種聲音尤其敏感,罵了一句髒話后,就立刻快速逃離了現場。

蘇雨趕緊過去將周越澤撫了起來。周越澤的額頭和嘴角滲着一絲鮮血,他很隨意地用手拭去嘴角的血,氣喘吁吁道:“我們快點走,不然待會警、察來了,會很麻煩。”

這事若是鬧到警、局,估計第二天有關蘇氏集團的長孫女以及周氏剛承認的少爺的八卦新聞就會滿天飛,到時他那本就容易抓狂的母親肯定會煩死他……

其實那天周越澤砸車的時候看見蘇雨,並不是認為蘇雨不會告訴孫筱雅,他當時想讓孫筱雅發現也挺不錯的,讓他正好看看周老爺子的反應。結果事實證明周老爺子果真不管他……呵,連血緣鑒定都沒做就給他們母子二人名分,但至始至終都不聞不問,他真的很想知道周老爺子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

“那我們去醫院。”蘇雨道。

“不,醫院也不能去,否則警、察很容易找上來。”周越澤登時否決。“去我家吧,我家離這不是很遠,快點。”他催促道。

蘇雨見周越澤堅持,只好依了他,按照他的指示扶着他走進了一片她從未見過的小區,裏面的筒子樓一棟棟豎立在夜色中,暗沉沉的,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她從不知道有些人住的地方是這樣子的。

周越澤的家在小區最後面的那棟樓的頂層,樓里的梯子雖是水泥鋪的,但不知道是由於年代久遠還是什麼,樓梯表面凹凸不平,稍微一個不小心都很可能會絆倒。

那群男人似乎並未下狠手,周越澤的傷不算重,都只是皮外傷,就是額頭和嘴角裂了比較大的口子,看起來有些棘手,如果不趕緊消毒,傷口有可能會受到感染。蘇雨很詫異周越澤的家裏竟然配備了醫藥箱,裏面的外傷葯特別多,難道他是會經常受傷的人嗎?

看見周越澤直接用手取出棉花球沾了點紫色藥水就塗在自己的傷口上,蘇雨實在忍不住拍掉他的手,拿着鑷子夾了一塊酒精棉花先為他的額頭以及嘴角的傷口進行消毒。

周越澤怔住,發現蘇雨的動作好像挺專業的。“你……是學醫的?”他只知道蘇雨的手是在兩年前出的意外,蘇家是名門貴族,想必在此之前,她應該受過十分良好的教育。

蘇雨沒有想到周越澤會這麼問,心裏頓時五味陳雜。“我大四的時候收到了麥吉爾大學的offer,但是就在要去報道的前三天,手出了意外,無論我們家託了多少關係,那所學校都不肯接納我。”她輕描淡寫道。

她其實完全可以理解麥吉爾大學的做法,畢竟一名只有一隻手的醫生,該怎麼為病人動手術呢?當時她受到的打擊格外大,甚至還在衝動之下鬧過自殺,她的父母都被她折磨得接近奔潰,唯獨她的爺爺十分冷靜地諷刺她道:“也幸虧你手斷了,否則就你這種心理素質的人當醫生,不知道得害死多少病人!”

這句話無疑在蘇雨的傷口上又重重劃上了一刀,不過蘇雨現在想想,覺得她爺爺說得很對……

周越澤瞭然。麥吉爾大學是世界數一數二的醫學院,他從沒想過,原來蘇雨差一點就成為了一名醫生,而且說不定還是一名十分優秀的醫生……

蘇雨不再說話,周越澤也保持沉默,只是愣愣地注視着她,宛如自己是第一次見到她一般。

蘇雨的神色還是同往常一樣冷漠,但周越澤分明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她平時所沒有的神采,那般青春飛揚,耀眼奪目。她只是心無旁騖地在醫用紗布上灑着藥粉,他望着她嚴肅專心的側臉,很惡俗地想到了一句很惡俗的話:認真的女人最美……

k市的天氣比較反覆無常,這幾天有升溫的跡象,這種情況下傷口本就比較容易發炎,蘇雨看周越澤這邊的屋子大概因為太久沒有人住,衛生條件比較差,遂決定仔細處理他臉上的那兩道傷口,不然無論會不會感染,留下疤痕畢竟都不太好。

在貼膠帶的時候,蘇雨由於還不是很習慣用假肢,同時也擔心假肢堅硬的外殼會戳破紗布或者劃破皮膚,就想讓周越澤幫忙按住臉上的紗布,結果在發現他的手委實不怎麼乾淨后,又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頓了頓,隨即咬住膠帶的一角,拿着剪刀剪了下去。然後,她的右手按住覆在周越澤額頭上的紗布,雙唇輕輕抿着膠帶,俯下身貼了上去……

其實人的潛力有很大的開發空間,比如電視上報道過不少失去雙臂的殘疾人,他們的雙腳比普通人要靈活許多,而她的嘴巴和牙齒,也比普通人要靈活不少。像盧漫涓就知道,蘇雨平時許多事都是靠嘴巴和右手合作完成的。

周越澤在蘇雨淡淡的氣息噴洒在自己的臉上時,渾身上下就不由僵硬了起來。蘇雨並沒有發現他的異樣,仍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用嘴巴為他的傷口貼膠帶。

學醫的人畢竟和一般人不同,不說在醫院實習時需要解剖屍體,單就他們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要與異性的生、殖器官親密接觸,就可以看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醫生對性別的區分會比一般人要模糊。比如他們在看異性的生、殖器官,甚至親手觸摸時,都只會把它們當做標本,僅此而已。

額頭上的傷口沒過幾秒就包紮好了,蘇雨又開始着手包紮嘴角的那道傷口。和之前的方法一樣,她也是用右手按住紗布,嘴唇輕抿着膠帶,漸漸靠近周越澤的嘴角,下顎一轉,一個膠帶就已經貼了上去,然後她用同樣的辦法貼第二個膠帶,第三個膠帶……

周越澤額頭開始滲出冷汗,蘇雨的雙唇總是若有似無地輕擦過他的嘴角,似乎很柔軟,也很溫暖。他獃獃地望着梳妝鏡中兩人曖昧的身影,覺得特別像在親吻,而且,還是她主動吻他……

傷口很快就全部包紮完畢,蘇雨將膠帶放回醫藥箱時,莫名其妙地發現周越澤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疑惑地望着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的腹部以下,發現那裏居然隱隱有撐起帳篷的跡象。

蘇雨當即忍不住對着他的腦袋一掌蓋了下去。“小崽子,想什麼呢?!”她惱羞成怒道。

周越澤感到很冤枉,委屈道:“明明是你挑逗我的……”

蘇雨被說得面紅耳赤,卻又無法反駁。她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舉動可能確實欠妥,但那其實統共也就十幾秒的時間,周越澤會因此臉紅她能夠理解,可是他為什麼會……

蘇雨無語問蒼天。大概周越澤現在的年紀比較容易衝動,這種生理現象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這無關情愛,只是生理衝動罷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不已,蘇雨忍不住起身避開周越澤打量這間屋子,發現一個角落裏擺滿了機械模型。她忽然想到他改造過自己的假肢,猜測他應該是機械類專業的學生。

就在這時屋內響起了一串鈴聲,蘇雨打開手機一看,是盧矢延打過來的。

電話那端盧矢延的聲音異常興奮:“蘇雨,我聽你媽媽說你的假肢可以動,我技術部的朋友說很想和周先生談談,如果有研發價值的話他們說不定會買下那個技術。”

蘇雨將盧矢延的話轉述給周越澤,沒想到周越澤只是一副厭怏怏的表情,興緻缺缺道:“我當時沒把細節記下來,已經忘了技術要點了。”

盧矢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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