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梅子
劉凌瞥見對面的小宮女笑的像只偷了腥的貓,忍不住挑挑眉,宮裏見多了規規矩矩的小宮女,忽然蹦出這麼個丫頭還真有些稀罕,伸手拍了她的額頭一下:“再笑,下巴就掉了。”
榔頭吧嗒合上嘴,心說,管的着嗎,有心瞪劉凌一眼,可一想到人家是皇子,只能抽了抽嘴角,別開頭去,眼不見為凈,卻正好瞧見公主那萬分不樂意的表情,連跟蘇子玉寒暄都不想的樣兒。
榔頭不禁着急了,這機會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啊,雖然不明白自家公主哪兒招少將軍喜歡了,可奶娘說的好,男女之間就講究個緣分,對眼了,就能你愛我,我愛你,相親相愛的過日子,沒準少將軍就稀罕她們公主這樣天真可愛,沒城府,兼經常犯二的類型呢。
這可是想都沒想到的好事,公主還不趕緊從了,從此兩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等什麼啊,這好白菜可等不得啊。
越想越着急,生怕公主把好事兒攪合黃了,忙打圓場:“那個,我們公主聽說殿下跟將軍來西苑,歡喜的一晚上都沒睡好,一早就吩咐備好了宴席,殿下將軍請坐。”
撇頭沖蔣德使了眼色,蔣德微微躬身,吩咐了下去,心裏卻道,榔頭這丫頭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公主今兒一大早才回來的,好吧,何來高興的一晚上沒睡好,還吩咐預備了宴席,不是自己早有準備,真要怠慢七殿下跟少將軍了。而且,就她那點兒小心思打量誰不知道呢。
想着,不禁暗暗打量了幾眼亭子裏坐的蘇子玉,身姿挺拔,不卑不亢,即便在俊秀儒雅的七殿下旁邊也毫不遜色,眉宇間的英氣,反而更勝一籌,若能得這樣的駙馬,想來死了貴妃娘娘也能放心了。
只是這種事啊,還真不是別人看着好,就能成的,自己在瓊華宮待了這麼多年,從當年的永福帝跟宸妃娘娘到後來的貴妃跟皇上,可是都看了個始終,這情之一字真難說啊,你情我願也不一定就能落個圓滿結局,更何況,公主身份特殊,雖說是皇上骨血,卻也有梅氏血脈。
他可記得,當年貴妃娘娘病重,梅氏族長生怕貴妃娘娘有個萬一,梅家再次陷入絕境,費盡心思請了位修道的老神仙進宮給貴妃娘娘瞧病,那位老神仙只瞧了娘娘一眼便搖頭,撂下句話說,梅氏一族女子,皆是情劫難過,遠離皇宮帝王左右,或可保安泰。
這話豈不白說了,當年宸妃娘娘得永福帝專寵珍愛,如何會離開皇宮,貴妃娘娘雖居於西苑瓊華宮,卻也是常伴君王的寵妃,而九公主,更是金枝玉葉,堂堂帝姬,生於帝王家,長於帝王家,只這血緣便是永遠也無法斬斷的,而那老神仙言之鑿鑿,又是個極有道行之人,許多事都被他言中,卻也由不得人不信了。
一想此,便讓人嘆息,不過,這命運之事卻也最奇詭難料,有句話叫事在人為,或許老天看在公主天真純善的份上,改了公主的命運也未可知,這麼想着心裏略安。
劉涼可不知蔣德的心思,這會兒滿心不樂意的坐在蘇子玉旁邊,也不知榔頭怎麼安排的,竟然讓自己坐在這傢伙旁邊,既然有劉凌在,不是該他們兄妹坐在一起嗎,怎麼自己跟蘇子玉挨着了,這丫頭就不能消停會兒啊。
雖不樂意,可也不好說出來,只能嘟着嘴,用瞪她來表達自己的不滿,榔頭只當沒看見公主的目光,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兒,不言不語,只當自己是雕像,反正,以蘇子玉對公主的好感,根本用不着自己再費什麼心思,這位少將軍肯定會主動出手的。
果然,蘇子玉並未把劉涼明顯冷淡的態度當回事,而是側頭瞧了瞧亭外的梅花開口:“京都里梅花雖多,到底還是這瓊華宮裏開的最是繁盛,映着枝頭白雪,也更有風骨。”
劉涼撇撇嘴,不客氣的道:“梅花還不都一樣,什麼風骨不風骨的,開得多了都能繁盛。”
這幾句卻有些噎人了,榔頭瞧瞧瞪了公主一眼,心說,公主是真不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不成,正想怎麼補救,忽聽蘇子玉低笑了一聲:“公主說的是,倒是在下愚鈍了,依在下瞧,能結出梅子,釀出梅子酒,才是正格的,光開花有什麼用。”
便是劉涼從心裏抵觸他,聽見這幾句話也不覺產生了共鳴,這話真說到了她心裏了啊,自己之所以跟着瓊華宮的管事學收拾梅花,就是想吃梅子,然後釀梅子酒。
小時候吃過一次腌梅子之後,劉涼就一直眼巴巴盼着瓊華宮的梅花樹上能結出酸酸甜甜的梅子來,到時候就能纏着奶娘做腌梅子了。
可惜啊,瓊華宮這些桃花,開了一年又一年,卻從未結出半顆果子來,劉涼異常失望,後來大些,就主動跟着管梅林的太監學收拾梅花,方才知道,瓊華宮這些梅樹是只開花不結果的品種,吃梅子就別想了。
前兩年劉涼有心叫人移幾顆能結果的梅樹進來,那小太監直嚇的渾身顫抖臉色煞白,哆哆嗦嗦的跪下給她磕頭求饒,說這瓊華宮裏的梅花皇上特意吩咐過的,萬萬動不得的,若動了,他的小命就沒了。
劉涼見他嚇得那樣兒,也只能作罷,心裏着實不明白父皇為什麼,如此看重這瓊華宮裏的梅林,是因為母妃嗎,因母妃愛梅,所以父皇才如此珍惜這裏的梅花。
對於父皇母妃的事兒,她聽瓊華宮裏的小宮女們私下裏說過,說父皇如何如何對母妃鍾情,如何如何寵愛,可她的記憶中,母妃卻總是那般不快樂,即便笑着,那笑里也彷彿帶着萬般愁緒,父皇不在的時候,更經常望着這些梅花發獃,自己曾經問過奶娘,奶娘卻總是搖搖嘆息。
總之,父皇母妃的事情,自己是不懂的,也想不明白,不過,卻每年都會在梅林里轉悠,奢望那顆梅花忽然變異,結出一個半個的果子來,讓她解饞,卻一直未曾如願。
如今聽見蘇子玉如此說,忽生出一種臭味相投之感,臉色不覺好了些,有些好奇的看向蘇子玉:“這瓊華宮裏的梅花是結不了果的,自然也不能釀什麼梅子酒了。”
蘇子玉目光閃了閃:“這倒是,瓊華宮裏的梅花雖開得繁盛,卻比不得殿下別院裏那幾株青梅,可開花,能結果,待等梅子成熟,摘了釀成梅子酒埋於那梅樹下,吃的時候取出一些,梅香濃郁,味道醇厚,着實是難得的好酒。”
這廝說的劉涼都忍不住吞口水了,心說,這傢伙還算挺有品位的,可再有品位,自己也對他沒意思,會做梅子酒也白搭,剛想回過頭來,就聽蘇子玉又開口了:“還有腌梅子,別瞧着簡單,可有大學問。”
劉涼回憶起酸甜美味的腌梅子,忍不住問了句:“你會?”
蘇子玉目光越發柔和,點點頭:“在下不才,之於這些倒是知道些皮毛,也試着做了,公主若不嫌棄,在下今兒帶了一些來,還請公主品嘗。”
劉涼的小臉瞬間就變了,眼裏直放光,想起之前對他的態度,不免有些尷尬,卻仍忍不住開口:“那個,既然帶來了,那本公主就勉為其難的嘗嘗。”
榔頭忍不住翻了數個白眼,公主這典型得了便宜賣乖啊,嘴角的哈喇子可都快流下來了,勉為其難個毛,誰不知道公主最喜歡吃腌梅子啊,就為公主這個愛好,皇上每年都會讓宮裏的御廚做幾罈子送到瓊華宮來,倒是沒想到這位少將軍如此下功夫,竟連這個都知道,還特意帶來了,這心思,這手段,真厲害啊。
只不過,蘇子玉跟公主這是頭一回見面吧,怎麼就這麼上心的謀劃了,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這麼想着,又暗暗搖頭。
若說旁人還可能為了攀附公主耍心思手段,蘇子玉卻根本沒必要,蘇將軍戰功赫赫,又是開國元勛,更是皇上最為倚重信任之人,更何況,七殿下生母淑妃還出自將軍府,說起來,老將軍是皇上的老丈人啊,如今大周還有哪家世族能跟將軍府比肩的。
公主又如何,不過表面尊貴罷了,實際都是虛的,且,一旦成了駙馬,於仕途上並無幫助,反而成了阻礙,若是那些紈絝混吃等死的子弟也罷了,這蘇子玉可是老將軍寄予厚望的嫡子,能力卓絕,文武全才,這樣的人哪還用得着攀附皇家。
想到此,不禁皺了皺眉,自己之前真有些想當然了,如今想來,蘇子玉是好,將軍府也是公主最穩妥的庇護之所,卻以將軍府今時今日的地位,怎會願意蘇子玉招駙馬,這般出色的子弟,婚事恐怕早有安排吧。越想越絕望,自己這是給公主出了個多大的餿主意啊,蘇子玉還是算了吧。
正想着,忽聽蘇子玉別樣溫和的聲音響起:“這腌梅子雖好吃,卻有些傷脾胃,如今還未用膳,吃多了不好……”
蘇子玉話未說完,劉涼就把面前的一個精緻的小罐,下意識往懷裏收了收,用一種防賊似的目光看着蘇子玉,那樣兒生怕蘇子玉把罐子搶走似的。
蘇子玉忍不住笑了一聲,從身後又拿出了兩罐放在她面前:“殿下別院裏的梅子結的多,倒是做了幾罈子,公主若喜歡,回頭儘管叫人到在下的府中取,多少都有。”
劉涼愣了愣,看了他半晌兒,後知後覺的道:“那個,你,做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一次連對面的七殿下劉凌都忍不住翻白眼了,這個妹子簡直天真過頭了啊,一個男人這麼費心思,還能為什麼?本來還以為這個被父皇藏在瓊華宮的妹子,是個木呆丫頭呢,原來竟是個天真的傻丫頭,自己真走眼了啊。
這還罷了,讓自己最走眼的,竟是自己這位表弟,劉凌自認了解子玉,這傢伙雖不是高冷范兒,那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尤其對女人,根本不假辭色,就沒見他身邊有過什麼女人,要不然,京里也不會私下傳他有別的癖好,連自己都有些懷疑了。
可今兒瞧他對自己妹子這勁頭,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而且,這小子什麼時候看上自己這位妹子的,要知道,這丫頭可從未出過瓊華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