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決戰之前·二
荒蕪星域中，戰火越燃越裂。唯有死星上空依舊安寧。雲舟穩穩的懸浮在大氣圈外，希蓮趴在欄杆上，他的嘴唇小幅度的張合著，無形的聲波從他口中湧出，高低錯落，回饋着戰場的各種訊息。
一道流光飛來，賽彌爾停在雲舟上空，希蓮舉起一小束頭髮，友好的晃動着。
王蟲面無表情，能量束對撞的光芒照亮了他的眼眸：“塞壬，保護好主人的座駕。”
“我一直在保護着……”希蓮漂浮起來，小小的抗議了一句，他的身體逐漸變化，水藍色的半透明球體輕盈的飄在宇宙之中，晶瑩剔透的觸手靈活的揮動着，繞着雲舟快速的遊走。
一個巨大的浮莢緩緩成型，將雲舟包裹於其中。水球模樣的塞壬還在船頭的位置，粘上兩個稍小的浮莢當作眼睛……
他用觸手微調着雲舟的“眼睛”，終於稍感滿意，便如一滴水沒入海中，輕盈的穿過浮莢，滑入雲舟中，水球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船頭，對賽彌爾揮揮手：“放心吧，能量束也打不穿我做的浮莢。”
塞壬小聲呢喃着：“這可是葉靈的座駕啊……”
怎麼會不全力以赴呢。
王蟲毫無動容。他用手掌按壓着浮莢。檢測着它的堅實度，良久，賽彌爾放下手。他懸在雲舟前方，兩根纖細的觸角快速搖晃起來。
不過數秒，荒蕪星域膠着的戰場中央，巨大的黑洞吞噬了空間，漆黑的艦隊如潮水般湧出，
蟲族的征服軍團，再度出現在宇宙之中。
金塔號退到了戰場的邊緣，墨元神色複雜，與蟲族的交戰彷彿還歷歷在目，轉眼間他們竟然算得上是並肩作戰的盟友了。
“聯邦、蟲族、自由星際、機械帝國……”他摘下眼鏡，輕輕的嘆息着：“大半個銀河系都到齊了啊，也無需去參加議會了。”
這戰場便已然是會場。
也是千年之前，人類帝國麾下的附庸。
墨元生出一種荒謬感，三大人造種族與前殖民地齊聚一堂，機械與原生物種們叛亂，而改造人則與蟲族一起抵擋着叛軍。
簡直就像是輪迴……
不過他很快就從這種恍惚中清醒過來，第二軍的緊急通訊接入，西澤的臉出現在虛擬屏上，年輕的男子依舊風度翩翩，他端坐在花園之中，享受着輝月冬季難得的陽光：“午安，書記官。”
“方才我的副手發來簡訊，自由星際、機械族和蟲族也介入了戰場？”
“是的。”墨元說道：“現在他們正在交戰。”
聯邦的內戰反而打打停停，都在注意着蟲族的動向。
西澤沒思索太久：“是因為那位女孩嗎？”
“注意你的詞措。”墨元淡淡道。
西澤露出一個微笑，他對墨元冷淡的態度不以為意：“我現在感到命運眷顧了我，竟然讓我有幸認識第五軍的諸位這般當世俊傑。”
“過獎了。”墨元表情不變：“如今戰況混亂，閣下可要先行撤退？”
“貴軍又有什麼打算？”
墨元沉吟不語。
西澤又說道：“我第二軍上下願與貴軍同仇敵愾。書記官若要介入這場大戰，我甘為先鋒。”
“……”
墨元斷掉了通訊，西澤的緩緩的淡去，他打開私人頻段：“指揮官，你怎麼看。”
灰色巨狼出現在畫面中，他踩着護衛艦的外壁，立於黑暗的宇宙之中，灰色的眼眸長久的凝視着星域中的某一處。一隊監測機械人跟在他身邊。
過了片刻，巨狼用爪子撥開護衛艦的頂層艙門，落入艦內，通訊屏追逐着他的身影：“西澤此人，太喜鑽營。”
“他大概已經確定了葉靈的身份，也許還有些別的猜測，認為蟲族會扶持第五軍統一聯邦。因此貼上來，也像加入其中吧。”
“是否要拒絕他？”
“為什麼要拒絕。”提埃說道。
“誰能拒絕一軍之長。”他又說道。
“既然第二軍都自請為先鋒了，怎麼能讓他失望。”提埃冷漠道：“把他們分散，一支去給蟲族擋槍，一支去絞殺煙雲殘部。”
“您還是真是狠毒。”墨元隨口說了一句，手下的動作一點不慢。
提埃深深的吸了口氣：“鶴雲錦已經死了，燕夙玉昏迷不醒，改革派已經塌了一半。”
這居然還多虧了那個紅……
他心中思緒紛雜，不過數秒，提埃就做出了決定：“此戰結束，你找個信得過的媒體發佈紅跟機械帝國的關係，無論有沒有證據，讓它成為既定事實。這場戰爭中會有不少素材，你注意搜集。”
“接着就該是發佈聯邦首長鶴雲錦的訃告了。死於機械帝國只手的聯邦首長……利用他的死當借口，對機械帝國和自由星際宣戰吧。”
已經不需要銀河議會了。
巨狼緩慢的走到觀景台上，注視着戰場上起伏的光芒。
蟲族加入之後，戰況一路碾壓。黑色軍艦所向披靡。紅利用整個自由星際，也沒能拖得了多少時間。
聯邦白賺一個宣戰的名頭，等這裏的戰役打完，自由星際里，還能剩下多少防衛力量？不過是一口肥肉。
“可惜了。”提埃不知是在說誰：“機關算盡，卻白白死在這荒蕪的星域裏，一切努力付諸東流。”
“那麼機械帝國呢。”墨元問道，他皺着眉：“那個紅，到底跟他們有沒有關係。”
“北斗號都出現在戰場了，你說呢。”
“竟然是這樣？可惡！”墨元狠狠的捶着桌面：“這群該死的叛徒！竟然又在覬覦葉靈小姐。一定不能放過他們。”
“先把他們在荒蕪星域的艦隊收拾掉，北斗號不要碰，讓蟲族去處理。”提埃簡短的說道：“戰況對我們有利，你來指揮就好。以及……保護好死星周圍，不要放任何軍艦過去。”
灰色巨狼用爪子關掉了通訊，莫尼克的聲音響起：“你要去哪裏。”
他匆匆趕來，眼睛的傷口做了簡單的處理，看起來總算恢復了一點風采：“葉靈還沒回來嗎。”
“她跟暗影軍團長在一起。”提埃淡淡的說道。
“白藍？”莫尼克微微皺眉：“他已經醒了嗎。”
“……”提埃沉默着。
“喂，你怎麼回事。”莫尼克又問道：“既然葉靈和王蟲在一起，那麼安全就有了保障。不行……讓艦隊保護她吧。”
他皺着眉，語無倫次，但是竟然沒立刻詢問葉靈的坐標，親自趕過去。
莫尼克抿着唇。左眼的痛覺神經早被他自己切斷了，他卻始終不能忘記這隻眼睛是為何失去。
有什麼顏面再去見她呢……
灰色巨狼不置可否，只是將爪子搭在觀景台的晶壁上，堅硬的、能夠抵擋宇宙酷烈環境的晶壁，在他的爪下，竟然緩慢的碎裂。
“你做什麼！”莫尼克神情震驚。
灰狼懶得理他，他再度用力，驀然將晶壁拍碎，隨後他一躍而出，跳入了宇宙之中。
莫尼克臉色難看，為了不被提埃害死，他也只好匆忙轉換了形態。雪白的巨貓甩着尾巴，憤怒瞪着灰狼漸行漸遠的身影。略微思索，便也甩下身後的機械人，躍入宇宙之中。
他緊緊的綴在灰狼身後，果然不一會視線中便飛來一道金色流光。
葉靈！
巨貓僅剩下的眼眸閃閃發亮。卻在看到她身後的王蟲時又暗淡了下去。
王蟲擁抱着黑髮雪膚的少女，從戰火中飛來。隔着遙遠的距離，莫尼克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停在原地，注視着那道光芒繞開了碎石，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飛去。
巨貓停下了腳步，他身前的灰狼卻回過頭，投來冷漠的一瞥。隨後他驀然追着那光芒而去。
然而飛劍的速度何等之快。
她的身影，不過稍縱即逝。
但灰狼全力以赴，執着的追逐着她的身影。即便她早已經消失在星河深處。
莫尼克停在原地，一束散射的能量炮擦着他的臉頰飛過，他卻恍然不覺。
良久，巨貓發出了無聲的長嘯，三條毛茸茸的尾巴糾纏在一起，他腳掌上的利爪彈出，深深的抓在虛空之中，彷彿要將既定的軌道擊碎。
隨後他向前飛奔而去。
穿過碎石，
穿過戰火。
他僅剩下的眼中，慢慢凝聚了淚水。在眼眶中晃動着，偶爾被龐大的慣性甩出，碎成一顆顆晶瑩的水珠，飄散在茫茫星河。
怎麼能不追上去呢。
巨貓的嗚咽聲在無聲宇宙中回蕩。無人可以聽見。
一定要追上去啊。
提埃可以擊碎晶壁，奔向星河。他也有足以破開合金的利爪。有能溶解能量石的毒素。他怎麼能被提埃甩在後面。
懸在浮莢中的雲舟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了。
巨貓寶石一般的眼眸中淌滿了光芒。視線竟然有些模糊，他用力的眨着眼睛，終於又看到了那個身影。
她站在欄杆旁，王蟲陪伴着她，如同她的影子。提埃恢復了人類形態，正在緩慢的穿着衣服。
塞壬伸着他的觸手，糾纏着她的髮絲。
莫尼克驀然撞在了浮莢上。
巨貓踉蹌着，滾入雲舟中，飛快的變化成銀髮的少年，渾身光溜溜的，表情卻像要哭出來，他就這樣踉蹌着撲來，彷彿珍寶失而復得，將葉靈緊緊的抱住。
“葉靈。”
眼淚從他的眼中滑下，莫尼克閉上眼睛：“對不起，我、我來得最慢……”
葉靈被他嚇得呆住，她連忙扶住他：“莫尼克？怎麼哭了呢。”
莫尼克表情也有些怔怔，他似乎想要微笑，又想要努力的平復心情。最終他抬起手，擦掉了眼淚，對葉靈露出一個笑容：“沒事，被宇宙灰塵迷住了眼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