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畫面消失,宋恆收起了窺天鏡,卿瀾臉上仍舊不見一絲波瀾,看不出情緒。
“你應該知道這窺天鏡我做不得假,現在,你信還是不信?”宋恆冷冷地道:“他封住你的六識,讓你陷入沉睡,對你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這已不是第一次……”
窺天鏡,顧名思義,載萬事萬物,能窺天視地,亦能洞破天機。
無數的片段流星一般從眼前滑過,那人如驕陽似烈火,難道是自己遲鈍,竟未曾察覺一絲一毫。還是他藏得太深,騙了別人也騙了他自己,唯獨沒有騙過這窺天鏡。
宋恆見卿瀾無動於衷,不由氣極:“天帝已知此事,你當他為何震怒?”
卿瀾抬眸:“難道不是因為恐懼?”說完,卿瀾撤去結界,人在宋恆眼前瞬間消失。
“你……就算是如此也還是要護他?難道你也……”宋恆施法追上去。
無業山上空,焱蒼筆挺的脊背已經彎曲,卿瀾趕到的時候恰好看見他噴出一口鮮血,身形猛地一顫。
卿瀾看得出來,饒是焱蒼已經拼盡全力,天帝卻僅僅動了五分仙力。
卿瀾身形一動,正想上去,不料腕上又是一緊。
“你給我站住。”宋恆恨不能剖開卿瀾的心,看看這清心寡欲數千年的玉肌真君是無情還是有情。
卿瀾眼眸一寒:“放手!”
“你可知你現在過去會是什麼下場?”
“魂飛魄散,元神俱滅。”清寒的雙眸卻緊緊看着天帝掌下的紅色身影。
“我要卿瀾!”焱蒼雙眼沁出血絲,嘴一張開,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的聲音很微弱,已經失去剛開始的氣勢,卻彷彿起誓一般,執着的讓人心顫,於是這誓言清晰的傳入卿瀾的耳中。
卿瀾清冷的雙眸望向高空中作壁上觀的眾仙,焱蒼的話他們肯定都聽見了,卻無人表示驚訝,眾仙如此平靜,只能說他們早已知曉。
“宋恆,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到底什麼事能讓天帝終於決定親自出手?不過離開半年,回來卻已經物是人非。
焱蒼成魔,卿瀾心知定是被天庭逼迫所致,那麼,起因又是什麼?是什麼逼得焱蒼大開殺戒最終斬龍台上墮入魔道?
所有人都瞞着卿瀾,恐怕眾仙包括天帝只當卿瀾已經與焱蒼情意相通吧,所以才在卿瀾離開的時候出手。
焱蒼已是強弩之末,此時的他根本就感覺不到卿瀾的氣息,當然也就不知道卿瀾已經來了。
宋恆直直看着卿瀾的眼睛:“你當真要救他?”
卿瀾沒有回答,望向焱蒼的視線說明一切。
“好,既然如此,我助你一臂之力。”宋恆咬牙,率先飛射出去:“天帝,手下留情!”
卿瀾身形一閃,雙手拖住搖搖欲墜的焱蒼。
見卿瀾現身,眾仙大驚。
“玉肌真君!”天帝的聲音再度響起,帶着顯而易見的怒意,中指輕彈,卿瀾和宋恆被彈開去,焱蒼直到這時才知道卿瀾來了。
沒有卿瀾的扶持,焱蒼的身形又是狠狠一顫,隨着掌心下壓,他的嘴裏不斷湧出鮮血,狼狽如斯,視線卻追上了卿瀾。
卿瀾就立於不遠處的半空中,天帝設了結界,他根本就無法靠近。
“你來了……”焱蒼唇角勾起:“哈哈,真好!”
“為什麼?”卿瀾看着焱蒼的眼睛,紅衣裏面的雪衫血跡斑駁,觸目驚心。
這不是那個懶散張揚的焱蒼,冷靜如卿瀾,他相信不到萬不得已,焱蒼不會成魔。
為什麼?為什麼?
焱蒼邪魅一笑,他知道卿瀾是問他為什麼成魔。為什麼?如果不成魔,憑什麼與天帝一斗?如果不成魔,斬龍台上他早已魂飛魄散。如果不成魔,今日,便等不到你……如此而已!
可惜,他知道卿瀾不會相信。玉肌真君無欲無求,飛升時已斷情絕愛,他理智得讓人看不到希望。
卿瀾,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而已,沒有想讓你聽見那句話,失策了。魔力潰散,竟是連你都感覺不到了。
“沒有為什麼,本龍君早就說過要收拾這幫牛鼻子,天帝老兒假仁假義,本龍君看着噁心。”焱蒼猖狂大笑,習慣性的朝卿瀾眨眨眼:“卿瀾,這九重天忒的無趣,無業山也被我一把火燒了,日後,你多去宋恆的無望山走走,你太悶了,我逗了你整整一千年都沒把你逗笑,悶煞本龍君也。”
“所以……”
“所以我不陪你們玩了。”焱蒼目光深沉:“卿瀾,忘記我那句混賬話,其實我只是想喝你的玉肌露而已。還有,不要去找答案,沒有為什麼,沒有起因,焱蒼不過一條從冥淵之地修鍊出來的惡龍而已,鬥不過地,翻不了天,最多把你的玉肌山鬧得雞犬不寧。”
“卿瀾,再見!”
卿瀾目光一凜,掌心一轉,一道法印打上結界,結界卻紋絲不動,卿瀾並不放棄,法印頻頻祭出,在結界上迸射出刺目的白光。
焱蒼知道卿瀾於他沒有情愛,對方能做到如此,他死而無憾。
夠了,卿瀾,在得知我對你存的那些心思后還趕來一見,此情此義,足矣!
“玉肌真君,你可是要公然背叛天庭?”天帝震怒,磅礴的威壓再一次迫使眾仙紛紛跪地,就連宋恆也不得不低頭跪拜下去,只剩下結界裏的焱蒼和結界外的卿瀾把天帝的威壓視若無睹。
一紅一白,彷彿天地間只剩此二人,並肩同行,無所畏懼。
卿瀾面無表情,執着的一掌又一掌接連打出,天帝的結界終於出現一絲裂紋。焱蒼死死盯着那張玉一般的臉龐,恨不能撲上去狠狠抱住他,與他在這九天之上熱吻,把一切道義踩踏在腳下。
但是不能,沒有人能與天帝作對,他焱蒼不能,卿瀾更不能。
“宋恆,看好你的窺天鏡。”焱蒼突然大聲道:“卿瀾,若有來生,千萬要記得請我再喝一杯你親手釀的玉肌露。”
宋恆眼中若有所思。
卿瀾臉色一變,暗道不好,掌心的法印剛剛祭出,就見結界裏突然火光大盛,焱蒼變身成火龍,長吟着沖向天帝。
“散!”天帝低喝一聲,掌心驟然下壓,火龍甚至來不及哀嚎,眾仙只見整個結界變成火紅色,砰的一聲,卿瀾終於破了天帝的結界,身體隨之飛了過去。
只是,這蒼茫之中已不見焱蒼的身影。
天幕上的裂縫併合,留下天帝恆古冷酷的法令:“玉肌真君違背本帝法旨在前,協助妖魔在後,令其禁足玉肌山五百年,以除心魔。”
這種懲罰,已是相當仁慈了。
卿瀾只是望着焱蒼消失的地方,眼前仍舊是那人張揚邪肆的笑容。
猶記得那日,焱蒼橫卧於蒼松之冠,對剛睜開眼的卿瀾邪魅一笑:“我是焱蒼,你是何人?”
焱蒼,剛剛入主無業宮的龍君。卿瀾抬眸,頓覺眼前一亮,紅衣黑髮,朗目星眸。從此,清冷寡淡的玉肌山多了一個常客。
“卿瀾,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本龍君從天後那偷來的。”掌心攤開,是一顆圓潤碧綠的石頭,非寶非玉,就是一顆普通的石頭,天後的碧蓮池隨處可見。
“卿瀾,你釀的這玉肌露喝了可會如同你一般冰肌玉骨?”
“卿瀾,你的棋藝無人能敵,本龍君下不過你,咱換一個玩法。”
“卿瀾,你這玉肌山忒的無趣,不如你隨我去我那無業宮小住幾日如何?”
“卿瀾,那幫牛鼻子老道又說我壞話了,看我不扒光他們的鬍子。”
“卿瀾,他們說我會翻天覆地顛覆三界,你信么?”
“卿瀾……”
“卿瀾……”
玉肌山的仙童總是抱怨:“又來了又來了,真君,你可得把玉肌露收好,都快被龍君偷光啦!”
他不過成仙千年,他對抗天帝,他在這九天之上對着芸芸眾生起誓:“我要卿瀾!”
卿瀾盤腿坐下,雙手結印,很快,一個陣法現出原形。
“聚魂陣?”宋恆滿眼不敢置信,卿瀾是何時在天帝眼皮子下偷偷布下此陣的?有了此陣,焱蒼就算是魂飛魄散也能被卿瀾聚齊,只是,控制聚魂陣的人不僅會消耗千年仙力,更有甚者甚至會元神受損。
卿瀾,你當真要如此?
聚魂陣內,卿瀾仙衣飛舞,雙眸緊閉,隨着陣法的運轉,焱蒼破碎的魂魄一點一點被拼湊在一起,漸漸出現一個虛幻的身影。
那幻影緊閉雙眼,無知無識。
焱蒼的魂魄終於拼湊完整,卿瀾的臉上浮現一絲疲憊,他睜開眼,清冷的眸子看着沒有任何反應的焱蒼:“五百年後,我請你喝玉肌露。”
說完,他又閉上眼,一道圓形的訣印從他眉心間浮出來。
“固元印?”宋恆大驚,此時的焱蒼雖然魂魄聚齊,但元神已經嚴重受損,元神如果不修復,他的神識就永遠不能覺醒,就算輪迴后也只會成為凡人,不僅不能飛升成仙,更不能修回他的本體龍身。
但同樣的,元神對於卿瀾也相當重要,顧不得會不會打擾到卿瀾,宋恆急得差點蹦起來,卻不敢貿然出手,外力已無法阻止卿瀾:“住手,卿瀾,你給我住手。”
卿瀾充耳不聞,右手捏訣,固元印沒入焱蒼的眉心間。做完這一切,卿瀾深深地看了焱蒼一眼,最後陷入沉睡。
就在這時,天幕微微一動,一個老頭笑眯眯過來,掏出一隻葫蘆模樣的東西,焱蒼的魂魄被吸了進去。
宋恆看清來人趕緊跪拜:“參見禪古上神!”
“呵呵,不必拜不必拜,老頭子受人之託,這就送焱蒼小子輪迴渡劫去,你帶着卿瀾小子趕緊回去,如果天帝問起,就讓他來找老頭子我。”
“遵命,上神。”
宋恆抱起卿瀾,看着懷中人因為沉睡顯得柔和的俊顏,輕輕問道:“卿瀾,你到底為他做了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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