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第 297 章
白日裏還是一派祥和熱鬧的王都在此刻的深夜時分突變得兵荒馬亂,急促凌亂的馬蹄聲在寬闊的街道上踏擊着,金屬兵刃交擊的脆響聲此起彼伏,間或中夾雜着槍聲,一開始還像是有顧忌一般偶爾響幾聲,隨着時間的推移,便越發頻繁了起來。
在甜夢中被驚醒的市民們驚慌失措地縮在自己並不安全的房子裏,緊緊地和親人摟在一起,一邊恐懼萬分,一邊又是茫然到了極點。
他們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明明處於人類中心擁有不倒牆壁的王都之中會再一次發生戰亂。
是那些怪物又打回來了嗎?
可是感覺不到那些巨大的身軀讓地面顫抖的痕迹不是嗎。
如果城裏只有人類,而雷伊斯王的餘孽又已經皆盡被處死,現在這場深夜的戰爭又是為了什麼?
明明那個背叛人類的該死的兵士長已經被處死了。
明明一切危害人類的東西都已經消失了。
他們應該回到最初安詳和平的生活才對,為什麼現在依然要時時處於惶恐不安之中?
“韓吉分隊長!”
一個魚躍從高樓之上俯衝而下到自家女性長官面前的輔佐官急匆匆地喊完了才一愣,陡然想起自家長官已經在數天之前換了頭銜。
“呃,抱歉,那個,韓吉團……團……”
“行了,莫布里特,別結巴了,趕緊把該說的說出來。”
剛接任調查兵團團長不久的女性分隊長不耐煩地打斷自家輔佐官那怎麼聽怎麼彆扭的稱呼。
她的頭髮還是像以往一樣亂糟糟的,臉上厚厚的鏡片碎了一塊,呈現出蜘蛛網的裂痕。
染上的血跡和灰塵糅合在一起在她臉頰上留下髒兮兮的痕迹,身上的軍服有擦痕,也有不知道是自己還是別人的血跡,那讓韓吉此刻看起來顯出了幾分狼狽。
“信號彈已經發射,可是和第三軍團的聯繫突然中斷,第一軍團半數士兵今晚被安排值守城牆,現在情況亂成這樣很難聚集——派出求援的人兩人被射殺,還有四人已成功逃離,但是就算追上被調離在外的第四和第五軍團,他們至少也需要花費一日夜的時間才能趕回。”
碎裂的鏡片后,韓吉的眸子深深地暗下去,她緊緊地抿起唇。
今晚在那些傢伙的突然襲擊中,若不是屬下的拚死救護,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從對方嚴密的包圍圈中衝出來。
這段時間那些傢伙找着各種借口頻繁地調動軍隊,她不是沒察覺到不對勁。
可是她不是埃爾文,作為新任的調查兵團團長她在威望、氣勢甚至於年齡各方面都差了一大截,無法和埃爾文一樣和那些老傢伙分庭抗禮,最終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麾下軍隊被調得四分五裂。
她也只能咬牙隱忍支撐着,畢竟埃爾文還在,就算他暫時被調離了王城,但是只要他還在,對於那些貪婪的老傢伙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威懾力。
然而讓她沒想到,或許連埃爾文都沒想到的是,那些傢伙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直接對埃爾文下黑手。
現在,埃爾文一死,那些傢伙就像是除了索套的惡狼,立刻瘋狂地撲了出來。
她獨木難撐。
韓吉的目光深深地沉澱下去。
她和埃爾文一直都認為,那些傢伙只是為了多獲取一些政治分量,加大手中的權利而已。這種政治鬥爭就算在暗地裏都得死去活來,也會保持表面上的和平,不會危及性命。
只是現在看來,埃爾文這一次判斷錯了,那些貪婪的老傢伙的*恐怕不止是權利,既然他們敢不顧一切地撕破臉率先發起戰爭,那麼他們所渴求的東西恐怕是——
“瑪爾斯那邊怎麼樣了?”
“他應該已經將艾倫大人帶出來了。”
“好,現在一切行動以掩護他們撤離為主,一定要帶艾倫逃出去!”
“是的,基爾希斯坦小隊長已和三笠以及阿爾敏由東南方撤離,我們第二軍團所有主力都在那邊。”
由艾倫的同年生讓假扮成艾倫,為了加大可信度連三笠和阿爾敏一併作為誘餌,將調查兵團現有的絕大部分兵力掩護在那邊,吸引敵人的注意力。
這樣的話,瑪爾斯和艾倫那邊的壓力會小很多,逃脫的可能性也會變大很多。
“瑪爾斯那邊沒有兵力嗎?”
“法奇拉團長已帶着沒叛變的憲兵小隊在暗中掩護他們撤離,他們是從……”
“不要說。”
“唉?”
“艾倫從哪裏撤離這種事,不要再告訴任何人,我也是,少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攥緊手中染着血的刀柄,韓吉用力咬牙,粉碎的鏡片后的眼也透出一分猙獰。
她的臉色比什麼都還要冷靜,可是一貫懶散的女性分隊長此刻發狠的模樣和勃然爆發的煞氣竟也如同惡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慄。
“我只要知道我在這裏死守能讓他逃出去就夠了。”
嘁,那些活不了多久的老傢伙想要的是什麼她怎麼會不清楚。
……
別開玩笑了!
答應利威爾要保護艾倫的可不止埃爾文一個人!
如果讓那個孩子淪為那些貪婪的豬玀從今以後豢養在王宮裏的*試驗品……她怎麼有臉在地下去見她的好友!
“只要能逃出去,而那幾個正在返回的軍團趕得上的話……”
韓吉低聲自語着。
前方,槍聲急促,火光漫天。
前面的防線已崩潰,能看見前方一個接一個倒下的身影,能聽見無數人凌亂和急促的腳步聲向著這個方向衝來。
年輕的女團長跨前一步,站在所有下屬的最前方。
她在黑夜中高舉的刀刃折射着彷彿劈過夜幕的閃電的光跡,灼痛了所有人的視線。
“準備迎戰。”
韓吉說,面色沉靜,輕描淡寫。
可是這一刻她的眼神比什麼都還要凜冽和冷硬。
寒冬降臨。
…………………………
……………………………………………………
心臟陡然一陣悸動,綠瞳的少年陡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目光眺望向城中火光最亮的方向。
“你在幹什麼,艾倫?”
他剛停下來,在他身前的紅髮青年立刻就察覺到,毫不客氣地斥責。
“現在沒有讓你發獃的時間,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
得益於韓吉以及假扮成艾倫的讓、三笠那邊將絕大部分火力都吸引向錯誤的方向,烏鴉選擇撤離的西方壓力要小很多。
更是得益於他在王都的地下世界混跡多年,這一次,他直接帶着艾倫潛入了地下那些漆黑的小道,這才順利地接近了牆壁西側的大門。
然而,就算如此,只要還在這座貪婪的城市裏,就不能掉以輕心。
“……三笠他們真的在外面等我?”
剛才陡然間一陣莫名的心悸將艾倫心中的不安和陰影越發的擴大。
“我騙你幹嘛。”烏鴉一臉不耐煩地回答,“沒人在外面清理出一條通道,我們想逃也逃不掉。”
艾倫半信半疑,可是在現在這種緊急慌亂的時刻他也只能相信烏鴉。
畢竟他要是擅自亂來的話,說不定會打亂他的好友們的安排。
……要變成巨人嗎?
心底一度冒出這個念頭,但是很快就被艾倫自己驅散。
以前化身巨人,是為了保護同伴,為了殺死那些已經沒了人類意識的怪物。
可是現在化身為巨人的話,他要殺死的獵物就是那些士兵,他的手上沾滿的,將是人類的鮮血。
……
他做不到。
不能用巨人的身軀傷害人類,那是他作為人類最終的底線。
——哪怕身軀已化身為怪物,他卻不想連心都變成怪物——
“誰在那裏!站住!”
無論怎樣小心,兩人的行蹤終究還是在嚴密地堵截中暴露了出來。
一顆紅色的信號彈高高地飛上天空,吸引了此刻夜幕之下所有人的注意力。
時間在陡然間停滯,但那只是一瞬。
那一瞬之後,宛如發現肥肉的惡狼群,無數人以迅猛無比的速度向著這個地方猛撲而來。
“走!”
一劍劈斷放出信號彈的士兵的喉嚨,烏鴉衝著艾倫大吼。
來不及多想,艾倫一把甩開已經沒用了的厚重披風,漆黑色的鋼索疾射而出,噴射的氣體帶着他的身體高高向著高樓飛躍。
可是他剛剛躍起,身後就有好幾個士兵從烏鴉身邊掠過向他衝來。
艾倫單手掛在高樓牆壁上,咬牙用右手拔出刀刃,眼看就要和那幾個士兵短兵相接。
疾風掠過,利刃在漆黑的夜幕中劃過,噴濺的鮮血濺落在艾倫身邊的牆壁上,而那幾個衝來的士兵都從空中掉了下去。
艾倫有些吃驚地落下去,站在樓頂,很快那幫他幹掉士兵的幾個人就刷刷地落在他身前。
“法奇拉……”
艾倫看着單膝跪伏在他身前的年輕男子,他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他還記得,在發生利威爾兵長那件事後,他曾經對他怒吼,說再也不想看到他。
而從那一天起,法奇拉就真的再也不曾出現在他的眼前,直至現在。
“艾倫大人,很抱歉違背您的命令出現在你眼前,但是現在情況危急。”
白金色短髮的年輕憲兵團長單膝跪地,深深地低着頭。
“等將您安全地送出去后,我會接受懲處。”
……
如果不是這個人的阻攔,或許他就來得及救下利威爾兵長。
攥緊的手指的指關節近乎泛白,艾倫將這個無法遏制在腦中旋轉的念頭硬生生的、艱難的吞咽下去。
哪怕現在仍舊對於這個人抱持着極大的遷怒和怨憤,他卻不能不知好歹。
畢竟法奇拉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來。
“……我知道了。”
他說,一轉身率先向著已經飛躍到另一側樓頂此刻正在向他揮手的烏鴉奔去。
白金短髮的憲兵團長鬆了口氣,他立刻站起身來,手背在身後飛快地擺了幾個手勢,那些隱藏在四周的憲兵在看到他下的指令之後紛紛向著不同的方向散開,只留下兩三個人緊跟在他身後。
大多數憲兵背叛,少部分忠誠的憲兵已陷落在掩護艾倫離開的路徑上,或是失去了聯絡,現在他手中的兵力也異常吃緊。
那些憲兵散開方向的黑夜中很快傳來兵刃交擊的脆響聲,負責攔截敵人的憲兵們已經在不同地方的夜色里和逼來的敵人交上了火。
夜幕重重,微弱的燈火在黑夜中晃動,那搖動的影子越發讓人不安。
穿過重重夜色,希娜之壁龐大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她默然無言地佇立在黑暗之中,在搖晃的燈火之下沉默地注視着她懷抱中那一場不知為何掀起的血戰。
她所守護着的,正在自相殘殺的人們。
縱身落在一個高樓的樓頂上,看到希娜之壁近在眼前,烏鴉稍微鬆了口氣,一直緊緊上挑的三角眼也微微鬆了一分。
只要能越過這個牆壁……
他心底這麼想着,回頭向身後的艾倫看去。
可是他一回頭,剛剛稍微鬆了一分的眼陡然重重豎起,又驚又怒的表情凝聚在他的臉上。
“艾倫!後面——!!!”
後面?
後面怎麼了?
身體正隨着鋼索疾馳向前,緊跟在烏鴉身後馬上就要落到樓頂的少年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砰砰砰砰。
數聲連續響起的巨大槍響在黑夜中爆發。
那直面而來的大大的火花刺痛了回頭的艾倫的眼。
在他還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砰地一聲悶響,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在他身體上,將他撞倒在樓頂上。
“艾倫!!!——媽的!那群畜生!”
發出憤怒的咒罵聲的紅髮青年宛如一根利箭陡然從摔倒的艾倫身邊衝過去,捲起一陣狂風。
很快,下一秒,開槍的兩名士兵的血花在夜色中飛濺開來。
綠瞳的少年躺在樓頂的瓦片上,睜大了眼。
有人沉重地壓在他身上,帶着鐵鏽味氣息的液體從那個人身上流下來,浸透了他的衣服。
明明是滾燙髮熱的液體,卻不知為何令人渾身發寒。
“法奇拉!”
他抓着那個壓在他身上的年輕男子的肩大喊,他的眼看着男子背上那一點點擴散開血跡的四五個血洞。
那都是本該打在他身上的血洞……
“……您說的沒錯…”
壓在他身上的法奇拉沒有抬頭,到了彌留之際,就連說話都費盡了他最後的力氣。
“是我們錯了……”
“別說話!”
艾倫用力地扣緊法奇拉的肩,他的牙齒咬得很緊,幾乎因為痙攣而讓腮幫抽動着。
“撐住!馬上就到城牆了!只要出去——韓吉分隊長她能——”
“請不要在必死之人身上浪費時間,艾倫大人……”
白金短髮的年輕貴族聲音越發低下去。
“我只是後悔了……”
“如果服從您的命令……”
“如果我們沒有對那些貪婪的傢伙退讓……”
“如果那位利威爾兵士長還在……或許就不會……”
最後兩句,已微弱得幾不可聞。
“請……務必活下去……奪回……屬於您的……王座……”
“只有您……才能帶領人類前進……”
垂在自己耳邊的唇停止了發出聲音,也停止了呼吸。
艾倫整個人都僵在地上,無窮無盡的黑夜像是一張看不見的網將他束縛其中,讓他動彈不得。
流在他身上的滾燙液體像是將寒意浸透到他的骨髓深處,讓他扣在法奇拉肩上的手指止不住地發抖。
為什麼?
他想。
明明都已經勝利了。
明明人類都已經取得了勝利了啊。
為什麼他們還是在不停地流血,不停地死去。
……那麼他做的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
……那麼利威爾兵長的死到底有什麼意義?!!
……………………
“艾倫!”
有人用力地拽住他的手,將他從地上拽起來。
黑夜中,半邊臉都濺上血跡的烏鴉用兇狠的目光瞪着他,咬牙切齒的神態讓那張本就兇惡的臉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走!”
烏鴉用力地拽着艾倫向前沖。
他們的身後,無數的光點從夜色中襲來,四面八方,像是合攏的籠子包圍而來。
“你今晚要走不掉!那個傢伙就白死了!”
不止是那個傢伙,還有那個戴眼鏡的女團長,他們麾下成千數百的士兵,甚至是作為誘餌的三笠他們都可能——
在烏鴉的大喊聲中,艾倫抬起頭,和那雙彷彿有火焰在燃燒的灰鐵色細小瞳孔對視。
他張嘴,似乎想要說話。
可是就在他剛剛張唇的那一瞬,還沒發出聲音的那一瞬,少年碧綠色的瞳孔陡然收縮成一個針孔。
無數光點從黑夜中衝來,伴隨着像是要擊碎黑夜的槍鳴。
那宛如星光的美麗光點從四面八方而來,重重地打在艾倫的臉頰上、肩上、手上、腿上,也打在艾倫身邊的烏鴉的後腦上、身軀上、四肢上。
在夜色中飛濺而出的血色是如一頭栽倒而下的青年飛揚起的紅髮的紅艷。
巨大的撞擊力讓少年跌坐在地上,中槍的地方的衣服迅速地被染成血色,伴隨而來的劇痛他恍如不覺。
他只是怔怔地坐在地上,抱緊了倒在他身上那具已經沒了氣息的身體。
他的腦中在這一刻一片空白。
這一刻陡然在他空白的腦中閃過的,是那個在他眼前衝天而起的頭顱。
…………
……………………
“挾持您的叛徒已經被清理乾淨了,艾倫閣下。”
“請不用擔心,我們會保護您的安全。”
“現在,請您跟我們回去。”
似乎有人在對他說話,可是停止而空白的意識讓他聽不清楚那個人在說什麼。
他只是茫然地抬頭,看着那個向他走來的人的唇不斷地蠕動着。
他知道那個人在對他說話,可是他聽不見也聽不懂那個人在說什麼。
少年茫然四顧,渙散而沒有聚焦的視線里,倒影着四面八方重重疊疊的人影。
那些人影將他重重圍住,像是一點點合攏的籠子,聚集而來。
他茫然的目光四處掃射了許久,然後,一點點聚焦,定格在一處。
一個用長桿高高挑起的頭顱舉起在他的眼前。
凌亂得像是鳥窩的亂髮,碎裂了一半的鏡片,浸染了大半亂髮的鮮血,還有那張熟悉的臉……
韓吉……
猛地抖了一抖的手臂越發緊地扣緊懷中烏鴉那具沒了氣息的軀體,艾倫慘白的唇說不清是在痙攣還是在哆嗦地顫抖着。
睜大到極限的眼眶像是要裂開的恐怖,那碧綠瞳孔卻收縮到了極致。
它們無法抑制地抽動着,迅速地被霧氣浸染,濕透,滲出了水痕,將那碧色浸染成最深的色調。
【不能用巨人的身軀傷害人類,那是他作為人類最後的底線。】
含滿了淚水的碧綠色瞳孔在這一刻陡然迸射出的是比什麼都還要恐怖的野獸的兇狠——
被暴戾吞噬的少年在這一刻已徹底化身為渴求血肉的可怖凶獸——
他張開嘴,用力地咬向抬起的手腕——
【站在他眼前的這些傢伙,根本不是人,他們全部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要將這些怪物全部都殺——】
陡然間一聲槍響,白色信號彈的亮光照亮了一片天空。
少年即將咬下的齒尖停滯在手背的皮膚上。
他睜大的眼怔怔地看着那片被白色信號彈照亮的城牆。
三笠、阿爾敏,還有那個總是和他吵架的傢伙,讓,都在那片照亮了牆壁的亮光之下。
宛如白晝一般的亮光,讓人能將那裏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的身後有人站着,將漆黑的槍口對準了他們的後腦。
………………
黑夜中,有人在向他走來,越來越近。
艾倫放在嘴邊的手發著抖,齒尖輕輕地撞在他手背上的皮膚上。
淚水從他眼中湧出來,模糊了他看向他的好友們的視線。
他張着嘴,抬着手,卻終究沒有咬下去。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有針管刺進他的肌膚之中,冰冷的液體流進他的血管。
眼瞼無法抑制地垂落,他的意識陷入黑暗。
唯一能感覺到的,是他的眼淚劃過眼角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