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銀邊玉衣（二）
於是葉染就這樣仰着脖子，看着那邊一個身影動作慢吞吞的爬上了牆頭，然後又有些小心翼翼地從那牆頭爬了下來，整個過程動作緩慢到讓穆秀催了整整八次。
好不容易，那個人終於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塵，回頭朝着葉染和穆秀二人笑了笑。
從外貌上來說，葉染對京城第一公子蘇瑾苑的估計並沒有任何偏差，這果真是個精緻得像是從畫裏面走出來一般的人，只不過走得實在是有點慢，蘇瑾苑整個人都給人溫吞的感覺，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淡然得很。
“在下蘇瑾苑。”在整理好了衣裳之後，蘇瑾苑淡淡一笑，朝葉染道。
葉染這個時候仍是盯着蘇瑾苑看，她從九年前開始就一直聽商齊在自己的面前說這個人，每次京城裏面傳出來這個人的消息，商齊都會告訴她，所以她知道這人許多故事，知道他文武雙全智計卓絕，所以在這時候看到蘇瑾苑本人的時候，葉染難免便生出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來，好似一個書裏面的人物就這麼活過來站在自己面前了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葉染才聽蘇瑾苑和穆秀二人在問自己的名字，她定了定，想起了之前城書的叮囑，知道自己這名字不能夠亂說，便道：“我叫商玉。”這名字是當初她和商齊逃離京城的時候所用的化名，現在隨口就拿來用了。
蘇瑾苑喃喃念了一遍“商玉”這個名字，目中染上笑意：“實不相瞞，我們二人這次來這裏，是有事相求與姑娘。”
“什麼事？”
蘇瑾苑低頭看了看身旁的穆秀，穆秀撇了撇嘴說了聲這人臉皮薄，便自己開口道：“商玉姑娘，之前我曾經偶然見到你這院落裏面種有一株十分特別的蘭花，不知道可否賣給我？”
“蘭花？”葉染在聽到這話之後，霎時想到了自己房間裏面那株寶貝，“哪一株？”若是對方要烏蒙奇蝶的話，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賣的。
不過穆秀卻是撓了撓頭，伸手一指落在了牆角那株連花苞都還沒有結出來的蘭花上面：“這一株。”
若不是穆秀二人說起來，其實葉染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裏竟還種着一株蘭花，葉染跟隨着商齊養花多年，雖然養得不怎麼樣，但是見識還是有的，她仔細看下來才發覺這花竟的確是一種珍奇品種，名字喚作銀邊玉衣，本是十分罕見的，卻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院子裏面會有一株這種花。
此花十分奇特，開放的時候香味淡雅卻異常好聞，不過開放的時間極短，見過花開的人也少之又少。
看到穆秀一指便指出了這花來，葉染有些驚訝的問到：“你們怎麼知道這裏有這花？”
穆秀“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釋道：“因為我就住在這隔壁，以前這花開的時候就聞到過味道，所以猜測這裏一定有，實不相瞞我母……我娘她特別喜歡這花，所以這次她生辰我和蘇瑾苑打算替她買一株回去，好讓她開心開心，不過我們找遍了整個京城都沒找到，只能來這裏直接找你買了。”
聽明白了穆秀的意思，葉染點了點頭，只不過又有些為難起來：“可是這不是我的地方，我也是暫時住在這裏，你們要買花的話，還得問問這裏的主人才行。”
“嗯？你不是這裏的主人？”穆秀一怔。
葉染搖了搖頭，想讓他們等城書等人來，只是城書最近來這裏的時間十分不確定，葉染也不知道到底得等上多久，於是便道：“要不然這樣，不如下次這裏的主人來的時候，我幫你們問問，他要是答應的話我再替他賣給你。”
穆秀看了看蘇瑾苑，蘇瑾苑點頭道：“也好，我們就住在旁邊院子，我們明天再來問姑娘結果好了。”
葉染應了一聲，蘇瑾苑又說了一句“勞煩姑娘了”，這才催着穆秀趕緊回去。
蘇瑾苑雖然動作慢，說話也慢，跟着他站在一起葉染都感覺自己像是被按了快進一樣，不過她卻是不得不承認，這人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極為完美的，也不愧是背負着整個京城人們的讚譽的人。
穆秀與蘇瑾苑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了等到明日傍晚再來詢問那花的事情談的怎麼樣，在與葉染說了這話之後，穆秀這才又撣了撣衣裳，然後重新到了那面牆面上，在往後退了幾步之後，穆秀一陣助跑，成功的跳起來攀到了那牆頭上，然後動作迅捷而又輕靈的翻身從那牆上跳了過去。不過落地的時候似乎又扭着了腳，於是只聽牆那頭傳來了穆秀的一聲“哎呀”。
輪到蘇瑾苑了，葉染朝着蘇瑾苑看過去，卻看到蘇瑾苑垂着眸子，沒有要動的意思。
葉染莫名有些緊張了起來，不知這人留在這裏是要做什麼，便指了指那面牆，出言問道：“蘇公子不回去嗎？”
蘇瑾苑動作一滯，看起來有些為難的模樣。
“蘇公子怎麼了？”葉染覺得看蘇瑾苑的樣子，好似自己強迫了他一般。
蘇瑾苑輕咳一聲，帶着幾分探尋的問到：“那個……姑娘可以讓我走正門么？”
“……”葉染竟然忘了這茬，只理所當然的以為他就應該跟穆秀一樣往那牆上躥。
如此想來，那穆秀不是也可以走正門么？
片刻的靜默之後，牆那頭傳來了穆秀的怒喊：“蘇瑾苑你不早點說！！！”
因着答應了蘇瑾苑二人的事情，所以第二天一早，等到那個教兵法的先生來了之後，葉染便問了他城書究竟多久會來，那先生只道是城書等午後便來，葉染這才開始隨着先生學東西。
對於葉染來說，每天上課都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她對着書聽着那先生的話，只覺得整個人都昏昏欲睡，硬是撐了好久才終於撐到先生講完今日的內容，然後收拾東西離開。而等那先生離開之後，葉染吃過飯便在院子裏面一邊抄書一邊等了起來，這一抄愣是抄到了快到傍晚的時候，才聽見院子外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葉染連忙起身過去，正看到城書合上院門，朝着葉染這處走過來。
而就在城書的身後，跟着一名穿着灰布袍子的年輕男子，容貌普普通通，扔大街上都找不回來的那種，只不過葉染與之對視，卻發覺那人有一雙叫人移不開眼的深邃眸子。
那人就這般看着她，一雙眼裏有數不清的情愫，倒是叫葉染一怔，她問城書道：“城書，這個人是誰？”
城書應了一句，跟着葉染一起看了那人一眼，不知為何卻頓了一下才道：“讓他自己說吧。”他推了推那人，面上多了分笑意。
那人被推到了葉染的面前，但卻又微退了半步，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才沒來由的說了一句：“你這段時間都住在這裏？”
“是啊，多虧了城書他們安排。”葉染說到這裏，一下子想起來了之前答應蘇瑾苑和穆秀的事情，她對城書道：“對了，有人想要出錢買這院子裏的銀邊玉衣，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賣。”
聽了葉染這話，城書和旁邊那人目色都變了變，城書有些緊張的問到：“什麼人？這兩天有人過來？”
“嗯，是蘇瑾苑，還有一個叫穆秀的少年。”葉染點頭。
乍一聽蘇瑾苑的名字，城書的臉色便變得更加難看了，他聲音低沉的問道：“那……那兩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葉染指了指旁邊的牆：“他們就住在隔壁院子啊。”
“……”城書看樣子連要哭的心都有了，他有些無奈的回頭看向身旁那人，苦着臉搖頭道：“這宅子是當初我娘住過的，都說這周圍安靜得很，四周都是廢棄的宅院，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這……怎麼會突然就有人住了過來？”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接着又問：“我現在回去找我爹？我們重新找個地方讓公主住下？”
那人微垂着眸子，卻不若城書那般無措，只是眸色複雜難辨不知喜怒，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蘇瑾苑是何人，你這般此地無銀，立即就搬走，他反倒更覺得可疑。”
“那……”
“住下來，蘇瑾苑在那邊又如何？”那人聲音清冷，“或許我們還能夠從他的身上查到些什麼。”聽他的口氣，好似與蘇瑾苑也是舊識一般。
葉染聽不大懂他們的意思，不過聽意思應該是怕她的身份泄露，她搖頭道：“蘇公子沒有懷疑我，他挺好說話的。”
“挺好說話？”城書身旁那人聲音清淡的問了一聲。
葉染道：“是啊，不過那株銀邊玉衣怎麼辦？蘇公子他們好像很想要那株花。”
“那就給他。”仍是那人的回答。“省得他再來。”
葉染“哦”了一聲，最後還是想了起來，問他道：“你是？”
那人原本是要說什麼的，但是這會兒卻將目光落在了牆角那朵銀邊玉衣的上面，他低聲道：“陸青衫，城書叫我來教你武學，所以今日起我會在這裏住下。”
“啊？”葉染有些驚訝，畢竟之前那些先生雖然也會過來，不過卻從不會住在這裏。
陸青衫負着手，挑眉道：“不歡迎？”
“沒有……”葉染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聽到這時候牆那邊又傳來了穆秀的喊聲：“商玉姑娘，那株花的事情談得怎麼樣了？”那話音都還沒有落，就聽到了一陣蹬牆壁的聲音，想來是穆秀和蘇瑾苑要翻牆過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