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烏蒙奇蝶（七）
這一吻，後果是整個坑都搖晃了起來，葉染和顧霜衣的身上被淋了一堆的沙土和枯草，兩個人最後狼狽的從洞裏面爬了起來。
還好兩個人離溪流不遠，葉染讓顧霜衣靠着一棵樹休息，自己則去接了些水給顧霜衣喝，只是她來回忙了一會兒之後，卻是皺起了眉頭。
顧霜衣好不容易緩過來，看到葉染皺眉，不由問道：“怎麼了？”
葉染在看了顧霜衣一陣之後，低頭跑到包袱裏面去翻找了一陣，一邊翻一邊道：“你的衣服壞了，上面染了好多血看來是穿不得了。”
“有什麼關係，將就着穿就好了，現在哪裏是講究這個的時候。”顧霜衣毫不在意。
葉染搖頭，有些尷尬的道：“不行不行，那衣服壞得太厲害了，你穿着會着涼的。”
顧霜衣一怔，這才覺得似乎是有些冷，他先前以為是因為失血過多才會這樣冷，然而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己原本的長衫現在已經變成了短襟……衣服的下擺被撕得亂七八糟的，縱然不是講究的時候，但顧霜衣也覺得這實在是太不講究了一點。
葉染無辜的笑了笑，撓頭道：“我沒帶包紮傷口用的繃帶，只能撕了你的衣服包紮了你背後的傷口。”
“……”顧霜衣沉默了下來，他們過兩天還要趕路去無方城，到時候會有他所熟識的人來接應他們，然而他實在是不願意穿着這樣的一身衣服跑去跟人見面……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到辦法了！”葉染拎着顏色粉粉嫩嫩的兩條裙子，回頭問到，“你要……”
顧霜衣在她開口之前就拒絕了她的提議：“不要，一件都不要。”
葉染擔憂到：“可是不換上衣服會冷的。”
顧霜衣依舊不肯鬆口，他寧願冷着。
顧霜衣不肯答應，葉染也不能夠強迫，顧霜衣失血過多虛弱得厲害，說是今日先休息一天，等到明日再動身往無方城趕路，葉染當然求之不得，事實上她認為顧霜衣應該休息更長時間才好，無方城那邊的事情就算再重要也沒有顧霜衣的身體重要。兩個人於是便在那空地里休息了起來，好在那些追殺他們的人已經走得遠了，並沒有倒回來尋找，估計都已經等在無方城外面，等他們前去了。
兩人休息了一整天，葉染包袱裏面帶着的乾糧吃完了，便去外面摘了些野果回來，兩個人吃下勉強能夠果腹。然而等到了晚上的時候，顧霜衣就發起了熱，只是他額頭雖然發燙，手腳卻是冰涼，人也緊閉着眼睛不知究竟是不是失去了意識，葉染在旁邊喚了他好幾聲也沒聽見反應，過了好一陣子才感覺到顧霜衣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顧霜衣睜眼，聲音前所未有的柔和：“沒事。”
“你這樣子叫沒事，我名字就倒着寫！”葉染實在是忍不過去了，最終也不管顧霜衣究竟反對不反對，強行替顧霜衣換下了又破又髒的衣服，換上了一條幹凈的月白色裙子。
顧霜衣整個人被裹在裙子裏面，臉色白了又白，也不知道到底是失血過多的蒼白還是心情不好的灰白。
夜裏比白天還要冷，顧霜衣又受了傷，葉染怕他再生了病更加嚴重，便在顧霜衣的身旁坐下，和衣抱着他，一直抱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陽光自樹葉的縫隙落下來，落在安靜相擁的二人身上。顧霜衣在鳥兒的清脆聲音裏面醒了過來，不過一轉臉就看到了閉着眼歪在自己身旁的葉染。葉染看起來睡得很好，她抱着他，但又怕碰着他身後的傷口，所以一個晚上都抱得小心翼翼的，這時候都還保持着這個姿勢，看得顧霜衣覺得好笑又有些感動。
顧霜衣提起內息，在體內運轉了幾個周天之後，又閉住了幾個穴道，這才輕輕碰了碰懷中的葉染，小聲道：“阿染。”
葉染皺了皺眉，又在顧霜衣的身上蹭了會兒，這才突然僵住了身子，似乎是聽出了顧霜衣的聲音。果然，片刻之後葉染便抬起了頭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顧霜衣：“你好點了沒？”
“好多了，我們該動身了。”顧霜衣撐着身後的樹榦站了起來，待起身之後才又將手遞給葉染。
葉染握住顧霜衣的手，顧霜衣牽着她起來，但其實怕顧霜衣拉扯着讓傷口裂開，所以葉染根本沒有將自己的重量交到他的手上，顧霜衣的臉色比昨日要好了不少，只是剛受傷就趕路葉染仍是不放心：“你真的沒事了？”
“沒事，我不會硬撐的。”顧霜衣抬眼看了看剛升起不久的太陽，接着朝北邊道：“無方城在那個方向，我們過去或許會遇上那群追殺的人，一路上小心些。”
葉染將信將疑的看着顧霜衣，這人昨天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卻說要今天就動身趕路，葉染本以為他們趕不了路，卻沒想到他真的就站起來了，她開口問道：“我們不進無方城？”
“裏面有埋伏，我們自然不能進去，若是可以的話我們最好能夠趕在城書他們之前到，將他們也阻在無方城外面。”顧霜衣這時候已經開始替葉染收拾起了地上的包袱，只是他後背有傷，動作也慢了些。
葉染卻還有疑問：“你說有人會在城外面接應我們，是誰？”
顧霜衣動作一頓，然後蹙眉道：“我師兄。”
這個回答，葉染仍是一頭霧水。顧霜衣只提過兩次自己的師門，但是既沒說自己師門是做什麼的，又沒說這師門師父是誰師兄弟又是些什麼人，到底有多少人，師門在哪裏，所以顧霜衣這樣說，葉染還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人，不過總歸，到了無方城外面總能夠見到的。
兩人收拾完東西之後就往着無方城那方向而去了，一路上顧霜衣除了臉色白了一點之外，看起來也沒有什麼虛弱的模樣，只是他身上穿着的是葉染硬給他套上的月白色長裙，在這林子裏面一走動就容易絆着掛着，顧霜衣便只能板著臉一手提着裙角往前走，葉染在旁邊小心翼翼地跟着怕他踩着裙角摔倒了，只覺得這人當真生得花容月貌，這樣穿着裙子倒是比那些尋常人家的姑娘還要美艷上幾分。
顧霜衣心裏面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穿這一身，然而他原來的那身衣服本來下擺就破破爛爛了，再加上葉染給他換衣服的時候還把衣領也跟着扯壞了，那件衣服已經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破布條，在穿和不穿之間，顧霜衣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最後終於還是敗下了陣來乖乖穿上了這一身裙子。
反正等到了無方城外面，再找戶人家隨便借一件衣服換掉就好了，顧霜衣是這樣想的。
只是千算萬算，顧霜衣沒料到無方城外面他們根本沒有尋到什麼人家，出了林子就是無方城的城門。而更讓顧霜衣沒有料到的是，來接應他們的人會來得如此的快。
經過了四天的奔波趕路，兩個人終於避開了那些追殺的人，安全到了無方城的城牆外面。
“我們現在在這裏等嗎？”眼見顧霜衣自懷中掏出一支極小的短笛吹了一聲，葉染也不知道這笛聲這麼輕，那傳說中的師兄究竟能不能聽到。
顧霜衣收回了笛子，卻十分自信：“這是我們師門的信號，師兄會注意到的。”他回過身看了四周一眼，接着道：“我們現在去找戶人家，換一身衣服。”
“好。”葉染連連點頭，便要和顧霜衣一起去尋一處人家，然而他們兩個人才走了不過幾步，就聽到一個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腳步聲來得快且輕，葉染雖然不大懂這些，但是卻也感覺到這人的身手應該不錯。她連忙回頭看過去，卻因為樹影晃動而看不清那個正在往這邊靠近的身影，她便立即又將視線轉向了顧霜衣。顧霜衣看她的反應，便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來者應該不是敵人。”他並沒有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殺氣，相反那人的身手路數很像他所熟悉的人。
不過片刻之間，那人已經從遠處趕到了二人的面前，只見地上枯黃的落葉紛紛揚起，那人腳步頓住，穩穩停在了葉染和顧霜衣二人的面前。
來者是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男子，衣衫襤褸，長發以一根簪子隨意簪着，腰間別了一把華麗古樸的長劍，還有一個酒囊，他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着，打量着葉染二人，整個人看起來都帶着醉意，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羈的詩狂酒客，誰也沒想到他會有這樣子的身手，也沒有人會對他有太多的戒備。
那人在打量了葉染幾眼之後，就看向了顧霜衣。
然後場間霎時氣氛就凝固了。
片刻之後，那人“呃”的打了個酒咯，然後捂着肚子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師弟，你這是什麼打扮！”
顧霜衣一頭緞子般的黑髮盡數散在身後，身上着了素色裙子，為了行動方便，他這時候一手還提着裙角，現下他就這樣僵在原地，臉上的神色冷得能將人凍蛻一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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