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烏蒙奇蝶（六）
顧霜衣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自己後背的傷口火辣辣的刺痛，他輕輕動了動，卻感覺到那處傷口已經被人處理過了，血已經沒有再往外流了，只是那疼痛卻是不能夠消減半分。
微微睜眸，顧霜衣才發覺頭頂上的枯草已經被撥開了幾分，微光自外面透進來，使得他看清了坑內的情況。
“你醒了！”葉染就守在顧霜衣的身旁，正在埋頭在包裹裏面翻着什麼東西，看到顧霜衣睜開眼睛，她連忙湊了過去，緊張的問到：“傷口還痛不痛，餓不餓渴不渴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顧霜衣沉默看着葉染，並沒有開口的打算，他現在輕輕一動就頭暈眼花，連帶着後輩也痛得要命，他實在是不想回答葉染這麼多的問題。
葉染以為他是剛剛醒過來，還沒回過神來，便耐着性子等他緩過來，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顧霜衣開口，她這才道：“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訴我，不要硬撐着。”
她緊緊盯着顧霜衣看，顧霜衣被她這麼盯着也沒心思再沉默下去了，他問到：“你替我包紮的傷口？”
“嗯。”這裏統共也就他們兩個人了，事實上兩個人都知道這個問題根本就是廢話，然而顧霜衣好不容易開口，葉染自然是回答得十分認真。
顧霜衣微微閉目，又沒了話，似乎是沒有力氣再開口。
顧霜衣不開口，葉染便只得自己開口打破沉默，她收拾着包袱裏面的東西，低聲道：“之前我看了，那些人沒有倒回來，應該是朝另一個方向追過去了，我們現在很安全。你的傷口很深，我給你上藥的時候你流了好多血……”她低頭看着顧霜衣身下那一片血色，沒有說自己剛才上藥的時候顧霜衣面色蒼白氣息微弱的樣子有多麼可怕，她有多麼擔心，她只是接着道：“還好老頭之前跟我說，走到哪裏都一定要帶着葯，所以我包袱裏面有很多傷葯，上了葯之後血止得很快，不然……”她沒有跟着說下去，因為那後果實在是她不敢想的。
顧霜衣聽着葉染的話，雖然她沒有多說什麼，但也猜測到了對方的擔憂，他撐着身子，有些困難的坐了起來。
“你……”葉染沒想到顧霜衣看起來那麼文文弱弱的一個人，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還有力氣坐起來，她連忙去扶，顧霜衣任她扶着，卻是很快又道：“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休息，必須要儘快找到城書他們，否則……”
葉染拽住顧霜衣的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可是你受傷了。”
顧霜衣話音頓住，卻是很快又接着道：“之前那些追殺我們的人，有問題。”
葉染不懂：“什麼？”
“其中有一個人，是他們城家二十四侍裏面的。”顧霜衣實在是不想多費唇舌，但是現在不說清楚又不行，便只能將話給說明白，“二十四侍裏面有叛徒，城書他們的行蹤和計劃，恐怕都被敵人給知道了。”
如此一來，城家算是十分危險了，想要幫助葉染推翻如今的朝廷，本就是重罪。
葉染一怔道：“那怎麼辦……”
“無方城不能去了，那個人二十四侍當中的叛徒也不能留，否則有危險的便不只是你，還有城家。”顧霜衣輕咳了一聲，但這一咳又疼得厲害，便強撐着道，“我們要儘快換個辦法找到城書，將事情告訴他，讓他自己小心。”
這件事情說起來簡單，但是真要做起來實在是難如登天，而最難的事情就是，他們現在被困在林子裏面，顧霜衣受了重傷連坐起來都困難，更別說跑出去將消息告訴城書了，還有就是，他們之前與城書等人約好了在無方城匯合，現在無方城不能去了，他們要怎麼樣跟城書碰面？
葉染就算是有七八個腦袋也不夠想的，她憋了半晌之後，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你有辦法嗎？”
葉染本就是無可奈何隨口一問，卻沒想到顧霜衣沉了沉眸子之後，竟然真的點了頭：“有。”
顧霜衣早已想好了對策：“我們再走一段路，到了無方城外面，不要進城，城外自有人來接應我們。”他早就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會選擇與城書在無方城碰面，不管出了什麼事情，總能夠有辦法應對。
顧霜衣的話叫葉染安心了下來，葉染神色複雜的看着顧霜衣，只覺得這個人當真神奇，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之下，身上被射中了個大窟窿，流了那麼多的血，竟然還是有辦法應付周遭的一切困難，就好似……只要有這人在旁邊，自己便什麼都不用擔心一般。
只是雖然不擔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他的身體還是葉染不得不擔心的。
“你身體撐得住嗎？”葉染最關心的是這個。
顧霜衣見葉染擔心的模樣，只覺得心中某處柔軟了起來，他輕輕搖頭，疲憊之色便再也掩藏不住，他氣息不穩的道：“我現在沒力氣，所以我們現在這裏休息一天，明天……便開始趕路往無方城去。”
“明天？”葉染沒想到會那麼著急，一天的時間真的夠休息？
然而顧霜衣這時候卻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身子也朝着身後的泥牆倒了過去，有些無力的倚靠着牆休憩起來。葉染知道他後背有傷，便幾步到了顧霜衣的身旁坐下，用自己的肩膀緊緊靠住他：“你有傷，不如靠在我肩膀上休息，這樣會比較舒服一點。”
顧霜衣聽聞她這話又重新睜開了眼睛，眸中多了些道不明的情愫。
見顧霜衣有幾分猶豫的樣子，葉染連忙勸到：“我說真的，你這樣一會兒傷口磕着碰着會裂開的。”
“嗯。”顧霜衣低低的應了一聲，身子動了動，調整了一下動作將頭輕輕靠在了葉染的肩膀。
顧霜衣比葉染要高出一個腦袋，所以當顧霜衣這樣靠着葉染休息之後，立即便覺得自己被欺騙了，這個姿勢——根本就不舒服，不但不舒服，反而更難過了。只是葉染看起來很是高興，直着腰讓顧霜衣靠着，甚至還抬手輕輕握住了顧霜衣的手，她隔了一會兒，見顧霜衣還沒有閉眼休息，便道：“你的傷口是我包紮的。”
顧霜衣看她一眼：“多謝。”
“我不是要你謝我啦，你原本就是替我受的傷。”葉染連忙擺手，看顧霜衣因為自己這動作晃得白了臉，連忙又僵住，然後換了個說辭道：“我是說，那些人下手真重，你那傷口好深，流了好多血……”
顧霜衣也不見有多餘的表情，聲音悶悶地傳來：“你剛才說過這個了。”他現在困得只想立刻昏迷過去，但是葉染有話要說，他便不想睡了。
葉染又是一陣乾咳，“所以我包紮了好久。”
“嗯？”顧霜衣還是沒明白葉染的意思。
葉染忽的轉過頭來，雙目發亮的向著顧霜衣：“我原本以為你瘦得厲害，沒想到身材竟然挺好。”
“……”坑裏面突然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顧霜衣一把撐在身旁的牆面上，那土牆猛然一顫，一大堆沙土紛紛落了下來，而鬧出這番動靜之後，顧霜衣“噗”的一聲，嗆出一口血來。
葉染慌忙扶住顧霜衣，有些無措的張了口卻說不出話，她……她剛才一時情急，竟然忘了顧霜衣是一被誇就會控制不住內力的體質了。
顧霜衣也是面色陰沉得可怕，他竟然被人誇得吐血了……他覺得自己這二十年來最丟人的就是這一刻了。
葉染怕他再鬧出什麼問題來，便抓住了他的手，一臉認真的道：“那個……剛才我替你上藥，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過了，要不然之前我跟你說後宮的事情，你就考慮考慮怎麼樣？”
“後宮？”顧霜衣聲音也有些低啞起來。
葉染點頭：“我要是真的當了什麼皇帝，你來當我後宮唯一一人，好不好？”
顧霜衣動作僵住了片刻，眯着眼盯了葉染好一陣，才確定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葉染竟然也是喜歡他的。
不知是否是錯覺，葉染覺得顧霜衣原本蒼白的臉色似乎稍稍有了些血色，然後顧霜衣閉上了雙眸不去看葉染，但聲音卻傳了過來：“嗯。”
“嗯？”葉染重複了一遍，不大確定顧霜衣的意思。
顧霜衣微微蹙眉，又道：“嗯。”
“嗯！”葉染算是確定了顧霜衣的意思，當即揚起了眉梢，“真的？”
顧霜衣將頭靠在葉染的身上，雖然後背上的傷口疼得厲害，但他卻難得的心情好了起來，他本就早早喜歡上了葉染，所以葉染其實並不知道，現在心情最好的，應該是他才對。
只是顧霜衣隔了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葉染還沒有高興完，他便又睜開了眼睛，直直看着葉染。
“三千男寵？”
葉染一臉正直：“絕對不會有！別說三千，除了你一個都不會有！”
顧霜衣勾起唇角，眼中泛起笑意。他這時候臉色蒼白，唇上也毫無血色，本是虛弱憔悴的模樣，但是這一笑起來卻將葉染都給看得一怔，只覺得就連那烏蒙奇蝶都失了顏色，她鬼使神差的便湊到了顧霜衣的面前，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