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交往的時間

“這就打算走了？”

稻垣真太郎一句話，讓正打算悄沒聲溜出門去的稻垣結衣尷尬地停住了動作。

她本來確實是想趁自家弟弟沒醒的時候偷偷出門的，剛才還特意去他房門前聽了聽，確保裏面沒有動靜……結果沒想到在這兒等着呢。

“我以為你還睡着呢，本來準備給你留封信，等我回來再把詳細情況告訴你。”稻垣結衣撓了撓頭，往真太郎的方向走了過去，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一邊說著，一邊晃了晃手裏的信封，“結果你倒先醒了，看來信是用不着了。”

“沒想到以你的性格倒會手寫信。”稻垣真太郎顯然很不高興，以至於語氣中都夾雜了些許諷刺的意味。

“……我不得不說你還是挺了解我的，”她坦誠地承認道，拆開了信封，把上面的內容在他眼前展示了片刻，“所以我就只寫了一句話。”

——[我去找淺野學秀了。]

稻垣真太郎：“………………”

“那你還真是夠簡潔的。’”他睨了稻垣結衣一眼，抱着雙臂向後仰靠在沙發上，“要是我沒這麼早就醒，你要怎麼做，在大街上閑逛到你們約定的時間？”

“那倒沒有……不，是也不算閑逛。”

稻垣結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之前看了GALGAME的發行時間表，知道小実琴今天正好空缺、沒有特別安排，又發現附近有一家遊戲店正在針對某個特定主題的一般向遊戲做降價銷售，所以想趁着這個機會去看看的。”

“不過剛才和他通了電話……他說他那個漫畫家朋友又快到截稿日了，他要去幫忙。”她補充道，“我就乾脆打算自己去了，雖然感覺那個促銷含金量不是很高。”

稻垣真太郎：“…………………………”

“算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和淺野學秀恢復了聯繫。”他嘆了口氣，“要不是你這幾天表現太奇怪，尤其是昨天晚上，我恐怕還真猜不到你們約定的是今天。”

“對不起。”

稻垣結衣突然說道。

“道歉幹什麼？”他臉上表現得不太明顯，聲音卻完全透露了他的所思所想，“誰讓我是你弟弟呢，你要做什麼我還能捆着你不讓你去？”

“所以才要道歉啊……”她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向著稻垣真太郎行了一個標準的鞠躬禮，“一直以來，真是非常抱歉。”

“喂，你做什麼。”一見她這副架勢，稻垣真太郎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硬生生把她又按回去坐下，自己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小心你的胳膊，拆石膏的時間可是下個月，在那之前你當點心吧。”

“……我是認真的。”

沉默了幾秒之後，稻垣結衣抬起頭看了看自己弟弟，伸手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一直以來，總讓小真你為我操心的是我，始終沒盡到姐姐責任的也是我，你和淺野學秀的關係惡化也有我的關係——”

“說什麼呢，”稻垣真太郎聲音冷了下來，“別的不說，淺野學秀的那件事可全都是他的責任吧，如果不是他為了套取E班的情報接近你，我和他的關係也不會惡化到這個程度。但是話說回來，我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喜歡他那個人，現在看來，還真算是先見之明。”

“而且，說什麼姐姐，”他哼了一聲，“說到底也不過比我大不了幾分鐘吧，哪有什麼操心什麼照顧可言，互相為對方分憂才是兄弟姐妹該做的事情吧。你倒好，小時候也是現在也是，總是把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擔著，什麼時候才能有點長進？”

稻垣結衣：“……你這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批評我？”

稻垣真太郎：“你連我在說什麼都聽不懂了？當然是批評。”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次的確是我的失誤。”她又把信紙捏緊了些，“雖然知道小真你不會攔着我去見他，就算生氣也會很快消氣……可總有種微妙的擔心，又不敢那麼面對你，乾脆想着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結果反而弄巧成拙了。”

“明明一開始就是拙的，”稻垣真太郎小聲嘟囔了一句，隨即又說道，“那麼，如你所願，我現在生氣了，你打算怎麼辦。”

望着他的神情，稻垣結衣卻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理所當然地招來了真太郎的不滿：“你笑什麼？”

“因為你的表情和說的話完全不符合啊，”她自己忍住了笑，稻垣真太郎的唇角卻是忍不住勾起了，稻垣結衣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幾天前稻垣海跟她說她的表情可不是那麼說的，那時候她明明覺得自己已經隱藏得夠好，但還是被了解她的哥哥給看穿，如今的情形……似乎也是如此，“謝謝你。”

儘管知道小真已經原諒了她——甚至就從沒怪過她，可稻垣結衣覺得，有些話始終是不得不說的。

“謝謝你，小真。”

“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

等到達和淺野學秀約定好的地點，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沒了再瞞着真太郎的必要，稻垣結衣乾脆磨着他陪她看了好一會兒的電視，真太郎嘴上說著“麻煩死了”、“麻煩死了”，不過她可知道自己弟弟就是個傲嬌的脾性，比如忍不住勾起的唇角就從來藏不住。

看電視劇看入迷了的後果就是……最後還是真太郎掐着時間把她給推出門去的。

“至少遵守時間吧——雖然我不高興你去見他，”他保持着隨時準備說完就關門的姿勢，“放心，這一集視劇我會幫你看完的，等你回來給你劇透。”

稻垣結衣：“………………”

真太郎正好知道她是“被劇透會死”派。

沒人性！

劇透沒人性！

她帶着“我要報社”的表情搖搖晃晃地走到了車站，搖搖晃晃地上了公共汽車，搖搖晃晃地坐在了座位上——以至於坐在周圍的人都自動隔出了一個座位的距離。

等到了目的地的公園，她才收拾了收拾自己的苦大仇深。

“時間卡得真准，”等在車站的那人看了看他腕上的手錶，“再過一分鐘就到約定的時間了。”

他語氣顯然是有些不滿的，才不過幾日不見，他就又變回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椚丘中學天之驕子淺野學秀。

“打電話叫我出來到底是有什麼事，”淺野學秀看着她，“長話短說吧。”

她卻不答。

“淺野同學，”稻垣結衣笑了笑，“陪我去公園裏走走吧。”

這依然不是櫻花盛開的時節，她第一次和淺野學秀一起來這裏，還是在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結束的時候。那時候，對方已經接受了她的告白，稻垣結衣對他的心思卻總是舉棋不定，但在那時候的她看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那麼散散步，就是很大的幸福了。

現在想來，稻垣結衣還是覺得這想法傻透了，可回憶的時候，卻也不自覺地揚起笑容。

“如果你叫我來，是為了答應我在電影院裏說的事，大可不必這麼做。”她側過頭去，看見淺野學秀依舊倨傲的表情，只不過，在那倨傲之後到底隱藏了些什麼，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我不需要這樣的同情。”

“我知道你不需要。”

稻垣結衣停下了腳步，清晨的公園除了晨練的人之外並沒有多少行人，他們選的又是人最少的一條路，這時候根本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但無論是對於稻垣結衣還是淺野學秀來說，這樣都是最好的。

察覺到她沒有接着往前走，淺野學秀也站住了，他轉過身來打量着她，表情卻是有些複雜。

“我今天約你過來，不是因為所謂的同情，也不是因為有誰非要要求我這麼做，”稻垣結衣深吸一口氣，“我約你過來，只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罷了。”

“在ECHIZEN的一樓等着你們的時候——不，甚至更早，在我在電影院裏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心底里到底是怎麼想的了，我就已經知道——”她頓了頓，平復着自己兀自狂跳的心臟，而後儘可能平靜地說道，“我就已經知道，我想要的選擇到底是怎樣的了。”

她看到淺野學秀的眼神有些閃爍，從他的眼神之中，她可以辨認得出一些再明顯不過的情感。

“……事先說好，E班的事情，我到現在都還沒有原諒你。”稻垣結衣的語氣難得強硬起來，“所以，以後想着怎麼好好補償我吧，不拿回來足夠分量的誠心，我可誓不罷休。”

她注視着淺野學秀：“下次，來一場更正式也更有誠意的約會吧。”

“我也喜歡你。”

稻垣結衣輕聲說道。

“淺野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