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真心的時間

等上樓看到了槍靶，就算是稻垣真太郎也不免目瞪口呆。

稻垣結衣就更是如此，她盯着那兩個槍靶，前繞后繞左繞右繞，總覺得自己陷入了將近於玄幻的感覺當中。

——這簡直是不給庸才活路了！

“哥哥，”趁其他人都還沒注意的時候，稻垣結衣悄悄湊到了稻垣海跟前，沖他耳語道，“你真的，真的沒練過射擊嗎？”

“我練沒練過難道你心裏還沒數？”稻垣海反問道，“我從以前開始就對這方面沒興趣，你也是知道的吧。近期也一直加班加點，哪有功夫練習這些。”

她聞言又遠遠地看了一眼靶子，真心地、啞口無言地給自己哥哥跪了。

別說是經過烏間老師他們那麼魔鬼訓練練習了好幾個月的槍法的稻垣結衣，她幾乎可以肯定，能達到這個程度的，他們班應該也沒有幾個人——公認的神槍手速水凜香和千葉龍之介除外。

而此時，距離稻垣海第一次真正拿槍還不過半個小時。

……儘管她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但稻垣結衣還是不得不說一句，這開掛的人生簡直是太讓人心碎了。

她大概確實算是家裏資質最差的一個，雖然稻垣真太郎以前由於身體原因，體育始終不怎麼好，以至於現在在E班的暗|殺訓練中成績也沒辦法名列前茅。不過，他在握上槍的時候，除卻一開始沒有適應好后坐力，之後的表現也比稻垣結衣自己最初拿槍時好上不少。

第一槍三環，第二槍八環，而在這以後，幾乎是次次十環。

而淺野學秀……

他的程度沒有這麼誇張，但也幾乎是稻垣結衣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

真不知道他們的弱點到底在哪裏。

才能這東西啊……真是……

她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那時候煙火大會遇到的那個造成她胳膊粉碎性骨折的傢伙，他出於對才能的渴望與艷羨，從輪迴的狹縫裏引出了自己前世的才能，而依據他的行為和殺老師的描述來看，那個才能，恐怕也是屬於某個殺人狂的。

——似乎還可以藉由吃“人”來增強能量。

怎麼想都有點超脫科學啊。

不過稻垣結衣覺得自己也許能隱約猜到點什麼，既然那個殺人狂有那樣登峰造極的才能——畢竟可是能硬生生咬掉殺老師一條觸手的存在，他們E班的學生憑着匕首槍支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那他的前世應該也有不小的名氣才是。她向來喜歡推理題材方面的作品，對於各國的著名犯罪案件也時有關注。

殺人的才能、食人癖，可能還要再加上孌童……

答案簡直要呼之欲出了。

“在想什麼？”

稻垣結衣脫口而出道：“亞伯特·費雪。”

“亞伯特·費雪？”話已出口，稻垣結衣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些什麼，她突然有些擔心自己在哥哥面前的形象要毀於一旦——雖然稻垣海本來就知道她的這類興趣愛好——於是立刻扭頭看向了駕駛位上的稻垣海，卻發現他的神色並沒有什麼異常，只是依然那麼平靜地注視着她，繼續說道，“那個有名的食人魔之一？怎麼突然想起來他了？”

“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

稻垣結衣訕笑着擺了擺手，努力轉移起了話題：“不過，哥哥，特意把小真支開……是想和我聊些什麼啊。”

從ECHIZEN離開之後，淺野學秀就那麼臉色不太好看地上了自家的車，期間稻垣結衣始終沒有找到和他搭話的合適時機，當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稻垣海開車把他這兩個弟弟妹妹送回了家，卻在稻垣真太郎開門下車時叫住了稻垣結衣，說是有話要跟她單獨說。

“那你們商量好了嗎？”稻垣海的手輕輕搭在了方向盤上，黑色的方向盤襯得他的手指越發白皙修長，稻垣結衣一時間不由得有些看呆了，“之前我說過的那件事。”

直到他又叫了一聲“結衣”，她才趕忙回過神來，細一思索覺得有點發寒，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坐得端端正正還挺直了背：“其、其實也沒什麼好商量的……畢竟事情其實也就那樣，我覺得哥哥你應該已經猜出七八分了吧，比如……觸手細胞什麼的。”

“說起來，”稻垣結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上次我在書房裏看到你在找資料，不會就是……？”

稻垣海點了點頭。

他用指關節輕輕敲了敲方向盤，清脆的敲擊聲讓稻垣結衣的呼吸都有些亂了節拍：“難道說，哥哥你最近一直和實驗室的人在忙的研究也是？”

“就是這樣。”稻垣海嘆了口氣，他有點為難地注視着稻垣結衣，“這是國家的命令，尤其是像我們那裏就更是強制執行，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為了地球的未來。”

此言一出，稻垣結衣就明白他什麼都知道了。

“果然，就像我猜到的那樣。”

等到聽妹妹說完之後，稻垣海平靜地說道：“一方面在着手派人暗殺那個超級生物，另一方面，在研究如何抑制觸手細胞的增殖以及爆炸的可能性。不過，對於這雙方來說，保密協議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說，”稻垣結衣聞言立刻追問道，“所謂的炸掉地球，其實是自爆嗎？”

稻垣海看了她一眼：“難道你真的以為月球是他炸的不成？”

“我和小真之前也在討論這一點啦，”她低下頭思索了起來，“至少能達成的共識是，依照殺老師二十馬赫的速度，單憑他自己的能力是不太可能離開地球的。”

“是不可能。”稻垣海毫不留情地打斷道，“這說到底還是一個自覺得能在科研史上取得相當大突破的傢伙造成的麻煩——雖然這確實是一種突破，不過卻不是積極意義上的。你知道柳澤誇太郎嗎？”

稻垣結衣：“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裏聽過……”

“……不知道就不用勉強自己去想了。”

稻垣海對自家妹妹的脾性還是相當了解的，知道她至少在他面前有時候不懂還要裝懂：“他也是一個業內還比較有名的科學家，觸手細胞的實驗，就是他一直在做的。”

“誒？”

“所謂的‘炸掉七成月球’，並不是你們口中那位‘殺老師’所為。”他並沒有留給稻垣結衣多少思考的時間，徒自用飛快的語速說道，從語氣中能聽出頗有些氣惱，她懷疑那也許是哥哥對柳澤誇太郎的不認可，“而是搭乘火箭登陸月球的用類似手段改造過的小白鼠，因為穩定性太差，在月球表面自爆了。”

稻垣結衣心中一寒。

區區一隻小白鼠就炸掉了月球七成的體積……

“那殺老師他——”她急急開口道。

“我知道你——和真太郎應該都很喜歡那位老師，這個你倒不用太過擔心，事實上，生物體積反而和穩定性成反比。儘管相關的研究還在進行中，但保守估計的話，他爆炸的可能性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一。”稻垣海閉上眼睛，“可你也知道，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對這個世界——對地球而言，確實也不是一個小數字。”

稻垣結衣聞言還沒來得及高興就也沉默下來，她知道哥哥說的是對的，相較於地球的安全，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還是太大了。

“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殺老師的……”

稻垣海聽到她的話，也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沒錯。”

兩個人相對沉默，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稻垣海才復又說道：“那麼，既然如此，情況我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們來談談另一件事吧。”

稻垣結衣：“………………”

她忽然有了一種不怎麼好的預感。

“如果我只問這一件事，大可以讓真太郎一起旁聽。”注意到她的眼神，稻垣海笑了笑，“你覺得，我特意讓真太郎先回家裏是為什麼？”

“……”稻垣結衣移開了眼神，游移了半晌，這才又對上了稻垣海的眼睛，“淺野學秀。”

“對於他，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好說。”她甚至沒有多想，徑直說道，“他那時候那麼利用我，我的確……還是挺傷心的，後來無論他再做些什麼，這件事都始終梗在我心裏。現在他既然已經輸給了哥哥，那我當然……當然就當是少了一個麻煩好了。”

“真心話？”稻垣海唇邊還帶着笑意，只是那笑意讓稻垣結衣怎麼看怎麼心虛，“我看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表情說什麼啦？”說著，她卻愈發心虛地撇開眼去。

“我和真太郎一直反對你們兩個交往，是因為他和他的父親實在是太像了。”他笑着，語氣卻很是嚴肅，“都有那種控制欲和恃才而造成的過度自負，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和這樣的人在一起，那也太遭罪了。”

“但是，話說回來，他和他父親——淺野理事長卻有着一點最大的不同。”

稻垣海頓了頓，繼續道：“正因為他還是個孩子，所以才能在經受失敗之後更快地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和錯誤之處。如今他已經學會了怎樣尊重他人的感受，這一點，結衣你功不可沒。我相信，將來他應該會成為和現在這樣的他父親截然不同的人。總而言之，至少是在我能認可的範圍內——”

“他合格了。”

這幾個落地有聲的字眼被他說出來的時候，稻垣結衣還在愣愣地沒回過神來。

“我還以為……”她低聲嘟囔道，“哥哥你那樣擊敗他是不想讓我答應他呢。”

“那是另一碼事，敢找上門來挑戰我的人，我可向來不會讓他們輕輕鬆鬆地回去。當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能贏了我的。”稻垣海彎了彎唇角，“不過，要是說沒有一點想要教訓這個搶了我妹妹的小子的想法，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稻垣結衣：“…………………………”

“現在才去找他還是晚了點吧，”她猶豫半晌，說道，“依照淺野同學的性格，肯定會覺得我是在同情他或者怎麼樣……”

“把你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他就好了，”稻垣海接話，“這可是過來人的經驗。”

稻垣結衣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他有些發毛：“……怎麼了？”

“沒……只是有點心疼朝美嫂子。”

說著，她卻也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謝謝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