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姜翠微仰頭一笑,“什麼情愛,什麼千年萬年,到了我這裏,不過是幾句話幾個動作。沈碧瀾一向看不起我,可是她的東西,無論是小姐的名分,父親的寵愛,還是她曾經的情人和後來的相公,甚至連她的兒子,都被我搶得乾乾淨淨。”
遲遲下意識地朝紀無咎看去,他垂着眼睛,長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瞼上面,燈照過去,睫毛長長的影子好像蝴蝶的翅膀一樣,纖弱又讓人憐惜。姜翠微不知道吧,眼前的這個纖秀的少年就是她曾經的孩子。不過,要有多狠的心腸,才能對自己的孩子下得了殺手?
“活該啊!”她尖叫一聲,抬起頭來朝李湛面前湊了湊,問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當年你母親是怎麼被離間的?”她哈哈一笑,續道,“我只是去跟先皇說,當年她入宮前就跟琅琊王有染,沒有一個男人會容忍自己的妻子心中有其他人,皇帝更是如此。他早就知道沈碧瀾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她平常掩飾得太好,先皇拿不住把柄而已。可是我告訴他了,告訴他,沈碧瀾心中有的人,就是那個他一直比不上的琅琊王。”她隱秘一笑,“你說,這樣的話聽在哪個男人耳朵里,不刺耳呢?”
“正好,我那個時候在他身邊,溫言款款善解人意,比裝腔作勢的沈碧瀾不知道好了多少,你也是男人,你說你願意親近誰?”她仰天一笑,“沈碧瀾啊沈碧瀾,饒是她這一輩子看不起我,還不是輸給了我?後來她壞了你,我故意讓她在先皇面前露出馬腳,讓先皇知道她進宮多年身上還留着曾經的定情信物,你說,原本就疑心她的皇帝會怎麼辦?再後來,我又故意在她宮門口安排了一個與琅琊王長相頗似的侍衛,陛下若是日日去看她,看到這樣的一張臉,又如何不會懷疑?他是天子,垮不下臉來跟一個女人說清楚,沈碧瀾卻還被蒙在鼓裏,根本不知道我的動作。”
她眼睛一轉,嬌媚笑道,“又或許,其實她早就知道,但她貪戀那點兒溫暖,不肯放手。”
“後來我又引他們兩人見面,老情人相見,自然是訴不盡的衷腸,說來也巧,正是這個時候沈碧瀾懷了孩子,原本先皇興高采烈,可是我就讓人告訴他啊,沈碧瀾不久之前才跟琅琊王見過面。哈,你說,陛下會怎麼想?”
她說來輕巧,但是遲遲他們都知道這背後的風起雲湧。先皇原本對沈皇后就有疑心,只是一直沒有點破。原本憑着先皇的寵愛或許也不是沒有機會讓他們兩個當一對普通帝后,可誰曾想,這中間多了一個心機叵測的姜翠微。她各方挑撥,終於弄得先皇震怒,直接懷疑沈碧瀾腹中胎兒並非皇嗣。大概是最終還是下不了手,先皇並未直接處置她,而是讓她生下來。
沈碧瀾性格驕傲,如何肯向一個自己不喜歡又不信任自己的人低頭?況且那種情況下,她被姜翠微算計得死死的,也拿不出什麼證據讓先皇相信她,唯一的力量也只有腹中胎兒了。終於到了臨盆那一日,沈碧瀾生下了李湛,為表清白,一頭撞死了在了寢殿的柱子上。
還好,她臨死之前不是沒有給李湛鋪好路,她把孩子交給了丁敏兒,也就是遲遲的母妃。因為有了她的死,先皇雖然無法驗證李湛的身份,但到底不會再想着要殺他了,連帶着丁敏兒也因為李湛受到了先皇的多方照顧,最後有了遲遲。
李湛的身世雖然之前就聽人說過一次,然而這一次,親耳聽見姜翠微如此說,還是覺得心中意難平。“你做了這麼多事情,就是為了將我母親手中的東西一一奪走嗎?你怎麼如此狠毒!”
“我狠毒?”姜翠微霍然回首,第一次,遲遲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怒氣,“同樣是父親的女兒,憑什麼她是沈家小姐而我就是娼門丫頭?憑什麼她從一出生開始就享盡榮華我卻要等到母親去世之後才能進門?憑什麼她可以一呼百應而我就要看她的臉色?這能怪我狠毒嗎?還不是因為,明明我跟她是一樣的人,可是從生下來開始我跟她過的就是不一樣的生活!她是沈家大小姐,我在沈家一天,就要看她一天的臉色,難道我就應該永遠被她踩在腳底下嗎?”
“你這樣惡毒的女人,不是應該被人踩在腳底下,而是應該被人當成塵埃當成草芥,連看你一眼都多餘。”李湛是文人,連罵人都說不出太惡毒的話。
姜翠微並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我這一生,聽過太多惡毒的詛咒了。你這點兒,還真不夠看呢。”她笑了笑,諷刺道,“說到底,其實你們不應該怪我,我的出生原本也不是我能決定的,當年若是我父親肯收斂一點兒,我也不至於在外流落那麼多年。”她掀唇,“真正要怪的人,是他才對。哦,我忘了,我已經把他殺了,幫你們報了仇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好像弒父是跟吃早飯晚飯一樣的事情。見李湛眼中幾乎要噴出火花,姜翠微聳了聳肩膀,問道,“怎麼,你不樂意?”她的目光在遲遲和李湛臉上轉了一圈兒,說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肯定是認為我連我父親都要殺。可是,試問他除了當年招了我母親來陪侍,生下了我,他還有什麼?後來我進了沈家門,沈碧瀾那個jian人每天打壓我,他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他以為我不恨他嗎?哈,簡直是天大的笑話。當年如果不是我先下手為強,使計嫁給了琅琊王,我的好父親還不知道要把我怎麼待價而沽呢。更可笑的是,他以為他家出了一個皇后一個王妃,整個沈家就可以飛黃騰達了,他就可以當他的國丈了,可事實上啊,無論是我還是沈碧瀾,恨他都恨得要死。”
遲遲越聽越心驚,姜翠微這樣的人,早已經鬼神不懼了。她弒父,滅了自己的親族,殺了親姐姐,還有多少壞事是她沒有做過的?這樣一個人,內心早已泯滅了良知,那些譴責,她怎麼會放在眼裏。
大概是說累了,姜翠微隨意地坐在了小几上,她抬頭看向李湛,“你打算怎麼殺我?皇家規矩,無非就是廢我為庶人,幽禁一生。哼,你現在是不是很恨你的皇帝身份?因為有了它,你想報仇都不痛快?”
李湛被她這句話徹底激怒了,隨手操起身邊的燭台朝她扔了過去,“jian婢!”他指着姜翠微,“朕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是的,包括姜賦淳在內,他一定會讓這兩個jian人,死無葬身之地。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姜翠微仰天長笑,“你是什麼德性我還不知道嗎?有本事來呀,難道我還怕了你不成?”
李湛聽得目眥欲裂,正想往前沖,紀無咎卻一把攔住了他,“陛下,她故意激怒你,是想死個乾脆,你可千萬不要被她騙了。”
姜翠微罪行滔天,讓她就這麼死了自然是太便宜她了。眼見着她臉色微變,李湛就知道紀無咎說對了。他下意識地看了紀無咎一眼,紀無咎會意,說道,“如果陛下信得過,交給我來吧。”
遲遲知道,他或許是想跟他母親告個別,在旁邊也勸道,“這個女人,死是咎由自取,皇兄不必為了她髒了自己的手,況且,還有其他的事情等着皇兄去做呢。”
李湛聽到他們這樣說,到底是心裏的還是抵觸殺人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後,轉身便出去了。
遲遲陪在他身邊,低聲說道,“宮裏傷人又不要命的法子多得是,皇兄何必自己動手?交給其他人便好。”
他知道遲遲說的是對的,加上他心軟,此刻心中怒極恨不得殺了姜翠微,但是真的要他動手了未必能下得了手。與其在她面前露怯,還不如交給紀無咎呢。
聽到關門聲,紀無咎走到姜翠微面前,蹲下身子與她平視,“我也有些事情想要問太後娘娘。”
姜翠微臉上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風情萬種中又帶着幾分少女才有的天真,她伸出手指,從紀無咎的臉上滑下來,“你這張臉啊,還真是鬼斧神工。”她臉中露出幾分痴迷來,“細細看來,還真的有幾分熟悉。”
“是嗎?”紀無咎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不知道太后看了,有沒有想起什麼來。”
姜翠微嫣然一笑,“都說世上的美人都是相似的,哀家看你,有些地方倒有些像哀家。”她的目光從紀無咎臉上一一滑過,那張臉膚色雪白,如玉如雪,閉目時好像菩薩一樣,“你師父當年也是這樣,一身冰肌玉骨,堪比仙人。只是啊,”她掩唇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仙人都沒有下面,要不然單看你這張臉,還真是讓人把持不住。”
她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像紀無咎是什麼髒東西一樣,一把推開他。紀無咎站起身來,也不動怒,居高臨下地對她說道,“你不用枉費心機激怒我,我既然代替了陛下,自然是不會讓你輕易得逞的。”說起來,他的容貌是有幾分像姜翠微,不過因為一雙眸子很好地中和了身上的女氣,加上一身骨肉雪白,讓他站在人群中便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
他們師門的武功原本就是前朝一個宦官開宗立派的,走的就是奇詭陰柔的路子,練得久了甚至連容貌都有變化。他以前有意避着姜翠微,加上她也從未將低jian的宮人看在眼中,自然不會留意到他容貌上的問題。
姜翠微被人叫破心思也不惱,換了個姿勢,坐在紀無咎面前,“不知道有沒有人跟紀大人說過可惜?你這樣風姿,就是一般的世家子弟都沒有,入宮凈了身,為奴為婢,當真可惜。”
“那有什麼辦法呢?”紀無咎嘆了口氣,臉上卻帶着幾分冰冷的笑容,“當年我母親與人私通,甚至還把屠刀轉向我父親,能逃一條命已經是大幸了,哪裏還能奢求其他。”
也許是被人說中了藏在心裏多年的心事,姜翠微皺了皺眉,正要問他,紀無咎卻已經轉過頭來看着她微笑道,“忘了說,我母親以前的閨名叫做沈翠微,跟太後娘娘你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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