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杏子林中,灑血為平生(二)

第八章:杏子林中,灑血為平生(二)

第八章:杏子林中,灑血為平生(二)

眾人聽到這話,便齊齊的看向了崔浩。喬峰面漏疑惑,似乎不明白崔浩言中之意,段譽則面帶喜色,似乎贊同崔浩所言。王語嫣三人卻面帶怒色,瞪着崔浩,而全冠清則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不知崔浩所言何意。

崔浩笑道:“只因我尚未曾見過慕容公子,所以不敢確定他是個大英雄。”

喬峰在場中緩緩踱步,說道:“眾位兄弟,昨天晚上,我在江陰長江邊上的望江樓頭飲酒,遇到一位中年儒生,居然一口氣連盡十大碗酒,面不改色,好酒量,好漢子!”

只聽喬峰又道:“我和他對飲三碗,說起江南的武林人物,他自誇掌法江南第二,第一便是慕容復慕容公子。我便和他對了三掌。第一掌、第二掌他都接了下來,第三掌他左手中所持的酒碗震得粉碎,瓷片劃得他滿臉都是鮮血。他神色自若,說道:‘可惜!可惜!可惜了一大碗好酒。我大起愛惜之心,第四掌便不再出手,說道:“閣下掌法精妙,‘江南第二’四字,當之無愧”。他道:‘江南第二,天下第屁!’我道:‘兄台不必過謙,以掌法而論,兄台實可算得是一流好手。’他道:‘原來是丐幫喬幫主駕到,兄弟輸得十分服氣,多承你手下留情,沒讓我受傷,我再敬你一碗!’咱們二人對飲三碗。分手時我問他姓名,他說複姓公冶,單名一個‘乾”字。這不是乾坤之乾,而是乾杯之干。他說是慕容公子的下

屬,是赤霞庄的莊主,邀我到他莊上去大飲三日。眾位兄弟,這等人物,你們說是如何?是不是好朋友?”

吳長風大聲道:“這公冶乾是好漢子,好朋友!幫主,什麼時候你給我引見引見。”喬峰微微一笑.宋長老問道:“幫主,後來怎樣?”

喬峰道:“我和公冶乾告別之後,便趕路向無錫來,行到二更時分,忽聽到有兩個人站在一條小橋上大聲爭吵。其時天已全黑,居然還有人吵之不休,我覺得奇怪,上前一看,只見那條小橋是條獨木橋,一端站着個黑衣漢子,另一端是個鄉下人,肩頭挫着一擔大糞,原來是兩人爭道而行。那黑衣漢子叫鄉下人退回去,說是他先到橋頭。鄉下人說挑了糞擔,沒法退回,要黑衣漢子退回去。黑衣漢子道:‘咱們已從初更耗到二更,便再從二更耗到天明。我還是不讓。’鄉下人道:‘你不怕我的糞擔臭,就這麼耗着。’黑衣漢子道:‘你肩頭壓着糞擔,只要不怕累,咱們就耗到底了。’”

“我見了這副情形,自是十分好笑,心想:‘這黑衣漢子的脾氣當真古怪,退後幾步,讓他一讓,也就是了,和這個挑糞擔的鄉下人這麼面對面的乾耗,有什麼味道?聽他二人的說話,顯是已耗了一個更次。我好奇心起,倒想瞧個結果出來,要知道最後是黑衣漢子怕臭投降呢,還是鄉下人累得認輸。我可不願多聞臭天,在上風頭遠遠站着。只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江南土話,我也不大聽得明白,總之是說自己道理直。那鄉下人當真有股狠勁,將糞擔從左肩換到右肩,雙從右肩換到左肩,就是不肯退後一步。”

喬峰又道:“我看了一會,漸漸驚異起來,發覺那黑衣漢子站在獨木橋上,身形不動如山,竟是一位身負上乘武功之士。那挑糞的鄉下人則不過是個常人,雖然生得結實壯健,卻是半點武功也不會的。我越看越是奇怪,尋思:這思衣漢子武功如此了得,只消伸出一個小指頭,便將這鄉下人連着糞擔,一起推入了河中,可是他卻全然不使武功。像這等高手,照理應當涵養甚好,就算不願讓了對方,那麼輕輕一縱,從那鄉下人頭頂飛躍而過,卻又何等容易,他偏偏要跟這鄉下人嘔氣,真正好笑!

“只聽那黑衣漢子提高了嗓子大聲說道:‘你再不讓我,我可要罵人了!’鄉下人道:‘罵人就罵人。你會罵人,我不會罵么?’他居然搶先出口,大罵起來。黑衣漢子便跟他對罵。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各種古里古怪的污言穢語都罵將出來。這些江南罵人的言語,我十句里也聽不懂半句。堪堪罵了小半個時辰,那鄉下人已累得筋疲力盡,黑衣漢子內力充沛,仍是神完氣足。我見那鄉下人身子搖晃,看來過不到一盞茶時分,便要摔入河了。”

“突然之間,那鄉下人將手伸入糞桶,抓起一把糞水,向黑衣漢子夾頭夾臉擲了過去。黑衣人萬料不到他竟會使潑,‘阿喲’一聲,臉上口中已被他擲滿糞水。眼見那黑衣漢子大怒之下,手掌一起,便往鄉下人的頭頂拍落。這變故來得太快,我為了怕聞臭氣,站在十數丈外,便想去救那鄉下人,也已萬萬不及。不料那黑衣漢子一掌剛要擊上那鄉下人的天靈蓋,突然間手掌停在半空,不再落下,哈哈一笑,說道:‘老兄,你跟我比耐心,到底是誰贏了?’那鄉下人也真憊懶,明明是他輸了,卻不肯承認,說道:‘我挑了糞擔,我然是你佔了便宜,不信你挑糞擔,我空身站着,且看誰輸誰贏?’那黑衣漢子道:‘也說的是!’伸手從他肩頭接過糞擔,左臂伸直,手掌放在扁擔中間,平平托住。”

“那鄉下人見他只手平托糞擔,臂與肩齊,不由得呆了,只說:‘你……你……’黑衣漢子笑道:‘我就這麼托着,不許換手,咱們對耗,是誰輸了,誰就喝乾了這一擔大糞。’那鄉下人見了他這等神功,如何再敢和他爭鬧,忙向後退,不料心慌意亂,踏了個空,便向河中掉了下去。黑衣漢子伸出右手,抓住了他衣領,右臂平舉,這麼左邊托一擔糞,右邊抓一個人,哈哈大笑,說道:‘過癮,過癮!’身子一縱,輕輕落到對岸,將鄉下人和糞擔都放在地下,展開輕功,隱入桑林之中而去。”

“這黑衣漢子口中被潑大糞,若要殺那鄉下人,只不過舉手之勞。就算不肯隨便殺人,那麼打他幾拳,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他毫不恃技逞強。這個人的性子確是有點兒特別,求之武林之中,可說十分難得。眾位兄弟,此事是我親眼所見,我和他相距甚遠,諒他也未必能發見我的蹤跡,以致有意做作。像這樣的人,算不算得是好朋友、好漢子?”

吳長老、陳長老、白長老等齊聲道:“不錯,是好漢子!”陳長老道:“可惜幫主沒問他姓名,否則也好讓大伙兒知道,江南武林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喬峰緩緩的道:“這位朋友,適才曾和陳長老交過手,手背被陳長老的毒蠍所傷。”陳長老一驚,道:“是一陣風風波惡!”喬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陳長老,咱們丐幫自居為江湖第一大幫,你是本幫的首要人物,身份名聲,與江南一個武人風波惡自不可同日而語。風波惡能在受辱之餘不傷無辜,咱們丐幫的高手,豈能給他比了下去?”陳長老面紅過耳,說道:“幫主教訓得是,你要我給他解藥,原來是為聲名身份着想。陳孤雁不知幫主的美意,反存怨責之意,真如木牛蠢驢一般。”喬峰道:“顧念本幫聲名和陳長老的身份,此事尚在其次。咱們學武之人,第一不可濫殺無辜。陳長老就算不是本幫的首腦人物,不是武林中赫有名的耆宿,那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的取人性命啊!”陳長老低頭說道:“陳孤雁知錯了。”

喬峰見這一席話居然說服了四大長老中最為桀傲不馴的陳孤雁,心下甚喜,緩緩的道:“那公冶乾豪邁過人,風波惡是非分明,包不同瀟洒自如,這三位姑娘也都溫文良善。這些人不是慕容公子的下屬,便是他的戚友。常言說得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眾位兄弟請平心靜氣的想一想:慕容公子相交相處的都是這麼一干人,他自己能是大奸大惡、卑鄙無恥之徒么?”丐幫高手大都重義氣、愛朋友,聽了均覺有理,好多人出聲附和。

全冠清卻道:“幫主,依你之見,殺害馬副幫主的,決計不是慕容復了?”

喬峰道:“我不敢說慕容復定是殺害馬副幫主的兇手,卻也不敢說他一定不是兇手。報仇之事,不必急在一時。我們須當詳加訪查,查明是慕容復,自當抓了他來為馬副幫主報仇雪恨,如查明不是他,終須捉到趙凶為止。倘若單憑胡亂猜測,竟殺錯了好人,真兇卻逍遙自在,暗中偷笑丐幫胡塗無能,咱們不但對不起被錯殺了的冤枉之人。對不起馬副幫主,也敗壞了我丐幫響噹噹的名頭。眾兄弟走到江湖之上,給人譏笑嘲罵,滋味好得很嗎?”

丐幫群雄聽了,盡皆動容。傳功長老一直沒出聲,這時伸手摸着頷下稀稀落落的鬍子,說道:“這話有理。當年我錯殺了一個無辜好人,至今耿耿,唔,至今耿耿!”

吳長風大聲道:“幫主,咱們所以叛你,皆因誤信人言,只道你與馬副幫主不和,暗裏勾結姑蘇慕容氏下手害他。種種小事湊在一起,竟不由得人不信。現下一想,咱們實在太過胡塗。白長老,你請法刀來,依照幫規,咱們自行了斷便是。”

白世鏡臉如寒霜,沉聲道:“執法弟子,請本幫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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