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此情可待成追憶十七
江南靜園
華茂軒後庭的碧水間浮起大片紅紅白白的荷花,正是清晨,本該寂靜的時刻里華茂軒內卻是人來人往,皆是靜園之中的僕役侍女,靜園總管李毅守在門前,面上焦急不已。
凌雪薇依在層層秀塌之中,秀荷層層的銷金幔帳因着煙水的底色,如同煙霧般輕輕垂在蓮青色蓮花朵朵的地磚之上,乍看之下,恍如仙境瑤池一般。霞兒站在簾帳之外,滿面焦心得看着緊閉着雙眼的凌雪薇,又不時看看正在塌前診斷的郎中,雖有千萬焦慮,卻也不敢打擾。
本是打算一早回京,卻不知怎的,凌雪薇前個夜裏發起熱來,許是白日裏在那湖邊吹風吹得久了,畢竟那風雨前的疾風最是傷人。凌雪薇因着是凌夫人懷胎七月早產而出,自幼身子就柔弱,這也是凌相為何如此疼惜珍視這個女兒的一個緣故。
那郎中是靜園總管李毅請來的江南頗負盛名的醫士,此時手指捏一根薄絲紅線,那紅線的另一端越過輕紗幔帳,輕輕纏繞在凌雪薇一段皓腕之上。這一線細細的正紅,襯在從雕花床棱濾得淡淡的陽光之下,卻顯得黯淡而無生氣。
霞兒目不轉睛得看着郎中,只見他眉頭微皺,神情認真,似在傾聽那細線傳來的凌雪薇淡淡的脈搏跳動之聲。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眉頭漸漸舒展,神情卻是嚴肅。
“先生,我家小姐沒有什麼大礙吧?”霞兒看着醫士站起身,連忙問到。
“依脈象看應是受了風寒,只是來得急,勢頭較猛,不過不要擔心,只要靜養一陣子便能好了。”那郎中微微笑着看着霞兒:“我寫個方子,每日服三次葯,不出十日,便能好了。”
霞兒忙不迭得點頭,神色卻未有放鬆:“那就多寫大夫了。”
話音未落,幔帳中傳來凌雪薇淡淡的呼喚:“霞兒。”
“小姐。”霞兒快步上前,輕掀開幔帳問到:“您哪裏不舒服么?”
凌雪薇無力得搖搖頭,眼睛卻是看向了半開的一扇雕窗,有晨光染了窗外荷塘的碧色投射進來,淺淡的一點柔光投在地上,有斑駁的亮點,開出一朵朵金色的蓮花。
凌雪薇看着看着就笑起來,蒼白的唇上帶了一層血色。
“霞兒,”她輕輕說道:“請李管家來。”
西子湖上荷花開得極美,沈羲遙獨自站在煙波亭上,雲水色錦緞便袍被風捲起袍角,凌空翻飛起來。張德海垂手遠遠站在一旁,不時看着天光。此時天際間有濃雲翻湧,風雖還柔和,卻隱隱有急促之勢,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沈羲遙眉頭緊鎖,久久凝視池中一棹荷花不語,那荷花襯在銀灰色的天空之下,有孤傲而令人驚艷的純凈之美。
“皇上,”張德海小心得說道:“起風了,恐大雨將至,皇上要不起駕吧。”
沈羲遙沒有回身,也沒有說話,好似沒有聽見般。只是眼睛卻慢慢閉上了。“你說,”他半晌才開了口:“西南那邊,是否該增派人手?”
張德海一驚,忙跪倒在地:“皇上,這朝堂之事,不是奴才能妄議的。”
沈羲遙輕輕一笑:“朕赦你無罪。”
張德海頭垂得更低:“皇上,奴才知道您挂念裕王爺,可是凌相說的也不無道理……”
話音未落,便聽見“咔啪”一聲,沈羲遙手中一根竹笛被生生折斷,他本人也滿面怒容得回過頭來:“他說的有道理?朕看他分明是希望羲赫把命送了。那守將少報了多少盜寇的兵馬你不是沒有聽見,軍中還有細作。如今羲赫死守着康城,若再不派人增援,四弟有了閃失,他能擔得起么?”
張德海慌忙再次跪下:“皇上……”他重重喚了一聲:“您請息怒。”
沈羲遙閉上眼,無奈得搖搖頭,聲音低緩下來:“這麼多年,朕就只有羲赫一個可以說說心裏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