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華格納眉毛緊緊糾結在一起。
喬老頭又使出渾身力氣,拉住他的右手,「答應我!就算是可憐、可憐我這個快要死、死掉的老頭子,滿足我臨死前的心愿,也讓我死……死得心安一點;你……你就當作是……大發慈悲做善事,就當是收留一隻流浪貓、流浪狗,收留我這個苦命的孫女吧!」
略微喘了一陣,他用最後的一口氣艱難地請求:「答應我!我求你,我……我求求你!」
華格納仍在猶豫。
「爺爺!」真真已經淚如泉湧,她抱緊喬老頭,呼聲也沙啞不已。
這時,喬老頭居然出現了呼吸衰竭的危急癥狀,他大口、大口地喘息,還是痛苦萬分、窒息難忍,臉色從雪白轉為了烏青。
但他的眼睛依舊拚命的大張着,目不轉睛地注視着眼前的華格納,露出乞求與急切的眼神,似乎沒看到他點頭,無論再多麼痛苦,他都堅決不肯閉眼、咽下最後一口氣。
「好……我、我答應你。」縱然是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遇到這種狀況,恐怕也很難拒絕這樣一個將死的老人,以及那樣一種乞求的眼神。
「謝……謝你……」喬老頭聽罷,竟然滿足地笑了,隨即再無任何掛牽地停止呼吸,頭一偏,永遠闔上他的雙眼。
他覺得自己並沒有白死,活了七十多載、閱人無數的他,只消望上一眼,他就能夠斷定這個年輕人必是大有來頭,當屬人中龍鳳;他已經活了七十七年,死了也並不冤枉,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真真,那孩子實在太單純、太善良,根本不知人心險惡、世間兇險。
若沒了他,他完全不敢想像,她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被欺負、被人騙都是極可能的,若能跟着這個年輕人,得到他的庇護,她就絕對不會再受苦、受罪,被騙、被欺淩了。
他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不但背景了得,而且還是個言出必行、重誠諾之人,答應的事就一定會辦到,這種人在這個世上已經不多了,但他就是其中的一個。
用自己一條命,換來真真今後一輩子的保障,這樣的一種死法,倒也算是非常值得。
【第二章】
真真抱着喬老頭的屍體,很久都沒挪動一下。
「他已經死了,你還想抱着他到什麼時候?」華格納早已極度不耐煩,動手試圖把她和喬老頭分開。
「不要!不要分開我和爺爺……」真真的眼淚流了又干、幹了又流,「真真不能沒有爺爺……爺爺,你為什麼要這麼狠心,拋下真真不管?」她死死地抱着懷中的喬老頭,一遍遍重複着讓人心酸的句子。
「我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你就算把眼睛哭瞎,他也不會復活,你到底有完沒完?」但是華格納並不是個容易心酸的人,他的心也早就狠硬到一個境界,不會心酸,只會更不耐煩。
「爺爺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死了,我該怎麼辦?爺爺,你讓真真以後怎麼辦?嗚嗚嗚……」又是一大串源源不絕的眼淚。
華格納從沒見過比真真更會哭的女人,眼睛活像兩個關也關不上的水龍頭。
「你爺爺不是把你交給我了嗎?從今以後你就跟着我,我會給你一口飯吃的。」只可惜,她自以為是她唯一親人的這個喬老頭,事實上卻根本和她沒有半分血緣關係,根本就不是她真的親人。
「我誰也不跟,就要和爺爺在一起!」她用力抱着喬老頭屍體,語氣有着少見的堅定。
這回,華格納實在忍無可忍了,他用力分開她與喬老頭的屍首,把她硬拉到飯館門口。
「你要把我拉去哪裏?我不要跟你走!你放開我,我哪裏都不去,我要跟爺爺在一起!」
「這裏已經不安全了,那些人隨時都有可能集結更多的人找來,我不想一天到晚都要疲於應付那群傢伙。」所以他必須趕快撤離才行。
「他們要殺的是你,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走?我才不要跟你走,他們找來就找來啊,反正這和我又沒任何關係!」
「你忘了你爺爺剛才說過什麼了嗎?他讓你跟着我,無論我去哪,你都得跟我去哪,我若被他們殺死,你不就得和我共赴黃泉?現在你還能說,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嗎?」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哭着搖頭,彷徨無助地哭喊:「爺爺,您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真的要跟他走嗎?可、可是為什麼要我跟他一起走?」
華格納儘力耐住性子,自認為已經非常溫柔地說道:「這是你爺爺臨終前對你提出的最後要求,你是想違背還是遵守?」她若是想違背,他還真是求之不得呢!
「先生……你、你真的願意收留我,讓我跟你走?」她紅着眼眶,淚眼婆娑地凝望他。
「我既然答應了你爺爺,不收留你,我還能怎麼樣?」他也不想帶上這個小丫頭,憑空多個累贅啊!原本他一個人挺好的,現在在逃難中,誰願意突然蹦出這麼個包袱?供吃供喝不說,還得負責未來……但是誰教他已經答應了人家爺爺臨死前的懇求?自己又做不出那種失信於人的劣事,再不願也沒其它辦法。
「但是……我要是真的跟你走了,我爺爺又該怎麼辦?就這麼撇下他不管了嗎?」就讓他這麼橫死在這裏,連個百年後的安身之所都沒有?
華格納放眼飯館四周,食客們早在喬老頭咽氣前就一鬨而散,一個個跑得不見蹤影。
他思索了一會,又踱回喬老頭屍首旁,從皮夾里掏出厚厚一迭鈔票,甩給仍在桌子底下冒充石膏像的史派克,「幫我們料理他的後事,墓地要選這裏最好、最貴的,我今天會帶這個女孩離開,但是過一段時間還是會回來,如果你沒按照我的話做,你應該知會有什麼下場。」整間飯館除了他和真真,眼下活着的,也就獨剩這尊「石膏像」還在了。
他也不是不想走,是根本還沒緩過勁兒,腿軟得走不動路。
驚恐的史派克慌忙撿起華格納甩來的紙鈔,哆哆嗦嗦、誠惶誠恐地應了好幾個「是」。
華格納看他把錢握在手裏,滿臉恐懼未褪,忽然像個老朋友一樣,很親切和藹地拍了拍他早已蹲麻的大腿,「臨別前,我再送你一個小建議,聽不聽,全憑你自己。」淺笑,「我覺得你兒子還是繼續單身比較好。」從淺笑變成一絲揶揄的笑,「否則,他也只是在為自己的第三次離婚奠定基礎。」
「我就不能留下來親自處理爺爺的後事嗎?」真真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吸哭得紅通通的鼻子。
「不能。」
「為什麼?」
「我沒有太多時間逗留此地。」走出飯館,華格納拉着真真,大步前行,「不過,你也可以放心,你那位史派克伯伯一定會把你爺爺的後事操辦得妥妥噹噹。」
「你認為史派克伯伯真的會盡心儘力料理我爺爺的後事?」又不是親人、摯友,僅僅是個偶爾來她家小店吃火鍋、聊聊家常的鄰居,她都不能肯定,他怎麼才見過對方一面后,便能這般篤信?
「當然,因為他那張臉一看就知道,絕不會是那種敢不聽我話的樣子。」
華格納的回答,讓真真感到十分匪夷所思,不過她也沒心思深究,抿了抿嘴唇,又問了句其它方面的問題:「既然你要帶我離開這裏,是不是應該讓我先回家收拾一下東西,帶點衣服之類的再跟你上路?」不然什麼都不帶,以後她穿什麼、用什麼?
「不需要,你的衣服我以後都會再買給你。」
「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些人為什麼要殺你啊?」兩人安靜了一陣,真真忍不住好奇,把自己最想知道的問出了口。
「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怎麼還是這句話?透露一點原因都不行?
「知道原因,對你又沒任何益處。」倒不如什麼都不知道。
「你難道偷了他們的錢、燒了他們的房子、搶了他們的妻子、綁了他們的孩子,他們才要非殺你不可?」
「小丫頭……你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他停下腳步,眯眼盯她。
偷那些人錢、燒那些人房、搶那些人妻、綁那些人子?他貴為一國的王子,犯得着做這種勾當嗎?華格納簡直哭笑不得。
「你不肯告訴我,我當然就只有胡亂猜測啦!」電視上不都是這麼演的?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才會亟待誅之,以圖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