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和平星(八)
天亮之前,可以摧毀半個星球的兵力浩浩蕩蕩地來了“鐵壁”。短暫的白天轉瞬即逝,天黑之後,這隻隊伍又悄無聲息地回了軍營。燈火通明的行政樓冰冷冷地矗立在黑暗之中,副手大步邁進電梯,皺起眉,望着不斷往上跳的數字走了神。
收兵了之後他就失去了自己的將軍的聯繫,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中午“處刑”翼星王子和牧師的時候就是收網的最佳時機,各路勢力全部睜大了眼睛想在這場策劃裏面獲得最大的利益,從瓊森那裏過來的情報也源源不斷,自己的頂頭上司去卻失去了聯繫……
電梯開了,副手猶豫了一下,走到了門前。
薄而堅硬的合金門泛着冰冷地光澤,他伸手想按門鈴,舉了半天,想起尤金從鐵壁裏面抱出席溫時的表情,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把手收了回來,轉身打算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門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樣,無聲地滑開了。
副手抬起頭,毫無準備地對上了一雙溫柔的湛藍色眸子,他迅速移開視線,餘光掃到了坐在尤金身後不遠處的輪椅上的席溫。
尤金不着痕迹地往中間走了一步,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副手想起在“鐵壁”里前所未見的接近失態的尤金,不敢直視他的臉,低着頭,卻聽見他語氣鎮定地說:“來得正好,你下令給整個親衛隊,啟用a級警戒,加強整棟樓的防禦,替我在樓頂準備一架飛行器,還有,讓人送一杯熱牛奶過來。”
副手吃驚道:“a級警戒?您這是?”
“等一位客人。”尤金溫和地笑了笑。這個久違的笑容讓副手愣了一下,心裏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好是壞,骨子裏面潛意識地滲出了懼意:“了解,我這就去辦。”
尤金點點頭:“辛苦了。”然後慢慢合上了門。副手轉身離開的時候,聽見一個沙啞低沉地聲音道:“你要做什麼?”
副手不敢回頭,尤金轉過身去,門在他身後嚴嚴實實地合上。
席溫用冷然的眼神盯着他,心臟卻在以一個超出常規的速度跳着。尤金給他注射的類似於肌肉鬆弛劑的東西讓他像殘疾人一樣以彆扭姿勢癱坐在輪椅裏面,連獨自站立都做不到,而尤金溫柔地對上了他憎惡的眼神,走到他身前,伸手想替他把滑落肩頭的寬鬆睡衣拉上來。
席溫用盡全力,軟綿綿地撥開了他的手。
尤金也不惱,就勢握住他軟得異常的手掌,用另一隻手把睡衣整理好,像是在哄和自己吵架的情侶一樣,低聲道:“在銅錢星的時候,我一眼就看中了這身衣服。你果然適合寶藍色,會讓人非常有食慾……”
這種熟悉的被人當做玩偶一樣擺弄的感覺讓席溫厭惡地偏過頭去,避開了他的視線。尤金沒有再折騰他,走到一邊,脫掉了身上休閑的衣服,換上戰鬥服,認真地帶好一塊散發著淡淡的熒光的手錶。席溫盯着那塊手錶,體內的藍鳶又開始蠢蠢欲動了起來。
他想看得更加清楚一點,尤金的金錢豹卻矯捷地躍上了輪椅,比尤金的眸色更淺的藍色瞳孔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的臉,不知什麼時候化成了實體,毛茸茸地尾巴一下一下地擦過他的腿,帶着倒刺的舌頭舔了一下他的臉,在他臉上留下了一片淺淺的紅印。
火狐兇狠地跳到席溫的肩頭,衝著它大吼一聲,把它趕了下去。金錢豹的眼睛眯了起來,用充斥着攻擊性的目光興奮地看向了火狐。
席溫和尤金幾乎同時開口道:“回來。”
火狐和金錢豹分別不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收起了獠牙。
席溫一顆心咚咚地跳着,又問:“你想做什麼?”
已經全副武裝的尤金沒有回應,而是打開自己的通訊器。立刻有實時的信息投影到通訊器上方。
“a級警戒已完畢,請指示。”
尤金隨手點了一個鍵,關掉了通訊器,轉過頭來看席溫。
“知道機甲白虎么?”尤金問他。
席溫心裏咯噔一聲,警惕地點了一下頭。
尤金笑了起來:“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艾倫就是活的白虎。當年他父親為了救奄奄一息的他,用整個機甲內核替換了他的心臟,從此霍克家族便一代不如一代,到現在只剩下瓊森一個人。他們都想得到白虎,想在艾倫的體內注入大量‘醉生夢死’,激活那架上古機甲。不過我對白虎沒什麼興趣,我只對擁有白虎的人有興趣……”看着席溫漸漸冷掉的臉色,他的聲音也低了下去:“你說如果我把你綁了過來,他會不會先來救你呢?”
席溫咬緊牙關,他想起來艾倫曾經跟他說過的那些話,白虎和他就像是蹺蹺板的兩方,如果白虎被激活,艾倫會怎麼樣?
“你已經抓到了我,”席溫憤怒地眯起眼睛,“還想對艾倫怎麼樣?”
尤金臉上的笑收了一點,湛藍色的眼睛有些陰鬱地看着席溫的臉:“你覺得我會怎麼樣?”
席溫背脊升起寒意:“你殺了他,我也會死,他是我的哨兵。”
“不會的,你不會死。”尤金走了過來,伸手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我會用盡一切手段切斷你們之間的聯繫。只要他死了,總有辦法可以把你留下來,完整的、純潔如初的……”
席溫揮開了他的手,受傷的聲帶發出沙啞低沉的聲音:“別碰我!”
尤金停下來,和席溫視線相對。
幾秒的沉默,空氣幾乎要凝固了起來。席溫直直地注視着那雙湛藍色的眼睛,胸口一陣陣地鈍痛,發白的嘴唇里一字一字地吐出冰冷發啞的聲音:“你說得對。如果艾倫死了,我不會死,我會拖着這副身體,窮盡一生來找你復仇。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尤金·愛德華。”
尤金眼睛裏的陰鬱散去了,幾乎稱得上痴迷地朝着席溫伸出手,輕輕拿起他的一束頭髮:“你還記得我的本姓,我自己都快忘記了……”
“我不會逃,我就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隨時等你來殺我……”
席溫的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厭惡地偏過頭去,閉上眼睛,一眼都不想看到這張囚禁了他十多年的臉,心裏不斷地默念着艾倫的名字,試圖去感知艾倫的方位。尤金就在他很近的地方,呼吸的熱氣幾乎噴到他的臉頰。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突然感覺到嘴唇碰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
一秒的沉默,當意識到這個是什麼東西的時候,席溫的五臟六腑都翻滾了起來,猛地睜開眼睛,狠狠地瞪着已經站直了身體的尤金:“你……!”
這一下子顯然讓兩個人都不好受,已經成年並且標記了哨兵的席溫渾身都在抗拒這個散發著陌生的信息素的雄性,而席溫身上散發出的屬於艾倫的信息素也同樣深深地刺激着尤金,讓他的眸色深了下去。兩人對視了一會,尤金吸了一口氣,微微一笑,竟然又彎下腰來。席溫用全身的力氣抬起手臂擋在自己臉上,尤金輕而易舉地撥開了他的手臂,扣着他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再次吻了下來。這一次,他甚至想撬開席溫的嘴唇,攻佔進更深的地方。席溫頭皮都炸了,渾身汗毛倒起,不顧一切地推開這個人,整個輪椅因為掙扎而朝着一邊傾倒,失去了反應能力的身體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左肩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尤金皺起眉,把席溫重新扶進了輪椅裏面。兩人的嘴唇都被咬破了,混在一起的血液更加濃郁地散發著彼此信息素的味道。席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尤金居然還能鎮定自若地把血舔進自己的嘴裏,然後用大拇指輕輕擦掉了席溫嘴角上的血漬。
“現在還太早了啊。”尤金輕聲說,伸手檢查席溫肩膀處的骨頭,“你現在的骨頭很脆弱,乖一點,好不好?”
“……走開。”
尤金意猶未盡地再一次擦過他的嘴唇,然後直起身子,有些無奈地攤開自己的雙手:“好,聽你的。”
席溫憤怒地看着他走到房間的另一邊,那邊有一個類似於長桌的東西,啟動了之後浮起了藍光,看起來像控制面板,不斷地有提示音傳過來,彙報a級警戒的安排進度和整棟大樓的情況。尤金已經收起了之前那副笑吟吟的模樣,開始認真地操控着整個面板。席溫趁機操控着輪椅無聲地滑向巨大的落地窗邊上,看到了夜空裏掛着的巨大又冰冷的衛星。
恆星的光芒通過這顆衛星傳到地面,卻微弱得連高聳入雲的建築頂都照不亮,更別提一片黑暗的地面。此刻正是a區的人造光系統休眠的深夜時刻,整個和平星都如同籠罩在黑色的濃霧之中,而a區正中心的三棟象徵著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高樓是唯一突破濃霧的長明燈。席溫微微低頭,看着大約幾百米開外的經濟中心大樓,精神力卻遲遲集中不了。尤金留給他的極具攻擊性的信息素持續地刺激着他的大腦,也許是這樣的刺激感太過強烈,有那麼一瞬間,席溫感覺到他和艾倫之間的障礙剎那消失,從極近的地方傳來了心靈感應——
視線範圍之內,似乎有什麼反光的東西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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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