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修羅煞

159.修羅煞

——“本宮有今日,被你踩在腳下,都是拜父皇所賜,是他一手釀造了今天的局面。父皇要是知道自己的滄海遺珠如此厲害狠辣,會不會後悔扶持着你青雲之上…沈煉,你也是先帝的兒子,你卻親手毀了沐氏的一切…”

——“你也是先帝的兒子,你卻親手毀了沐氏的一切…”

一道青光劃過,沐容若還來不及眨眼,沈煉手裏的利劍已經脫鞘而出直指他的咽喉,劍氣逼人。

“太子煞費苦心謅出這樣的故事,也真是被逼到絕路了。”沈煉厲聲道,“我也是先帝的皇子?太子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制止龍希風揭露冰窟之謎?”

——“這不是故事,是事實。”玉修羅幽聲道,“驍武侯心裏明明一直有這個疑團,你有沒有想過,你若真的是一個普通臣子,先帝五位皇子,血濃於水,他為什麼要把你捧到手心?就算你和太子有過節,君是君臣是臣,太子又何須忌憚到要置你於死地?因為你身上流的也是和太子一樣的血,這才是太子非要你死的原因。”

沈煉握劍的手隱隱有些顫抖,可卻沒有離開沐容若的咽喉,沐容若忽的一把抓住鋒利的劍刃,皮肉戰慄湧出大滴血水,觸目驚心。

——“殿下…”玉修羅驚喊出聲。

“本宮知道自己是一定活不成了。”沐容若握緊劍刃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他灼灼的逼視着沈煉起了波瀾的眼睛,唇角勾笑,“本宮不說,儲君不保,淪為讓人唾棄的孽種,本宮說出一切,你惱羞成怒一劍殺了我也不定。橫豎都是不得善終,本宮一定要全部告訴你:你是父皇和宮中賤婢苟且生下的兒子,沐家的人並非皇族血脈,你沈煉又算是什麼?你連孽種都不如,你,是芻狗。”

“你再說下去,我就殺了你。”沈煉的劍鋒又近了半寸,“沐容若,你瘋了。”

“本宮從來沒有這麼清醒。”沐容若沒有躲避,血肉的綻開沒有讓他害怕,反而讓他有了不顧一切的大膽,“你可以不信我,你回去問問你的娘親,父皇親封的一品貞夫人。父皇每隔一陣就要去你家,真的是為了和臣子商議國事?沈煉,你如此聰慧,你家下人都能略窺一二的事,你真的毫不知情?你娘和先帝有二十年的私情,你爹憋忍屈辱枉為大丈夫,而你沈煉,不過是個私生芻狗,沈家一門的榮光,都是建立在你娘的身子上。本宮和弟妹出身不堪,你沈煉才是最讓人嗤笑唾棄的那一個。”

沐容若喉嚨一涼,刀口滲出滴滴血珠,沈煉顫動着劍鋒又逼近半步,喘着氣道:“將死之人,胡言亂語。”

“本宮還要胡言一句。”沐容若低頭看着自己染血的白袍,嗔笑着道,“父皇臨終之時,恍惚中把我母妃認作了你娘親,他老眼昏花還以為是貞夫人來了,父皇把早就立好的詔書交給了我母妃,詔書上說——”沐容若擠眼一笑,“立沈煉為太子,立,你為太子。”

沈煉耳邊一陣嗡嗡,眼前的沐容若幻做數個人影,哧哧嘲笑着自己。

“貞夫人是他摯愛又如何?”沐容若大笑道,“卻一輩子只能活在暗處,生下的孩子也是上不得檯面的賤種。就是這樣的賤種,還處心積慮的讓自己變得更加下賤。沈煉,你還說自己絕不後悔?本宮要是你,該是已經一牆撞死了。”

沈煉怔怔抽出被沐容若徒手抓住的佩劍,每抽出一寸,就傷的沐容若的手心越深,沐容若面無痛色,沈煉臉無血色如同一尊雕像。玉修羅撕開衣角替沐容若包紮住流血的傷口,斜目看着發獃的沈煉,低聲道:“太子之前沒有在朝堂上說起此事,也是不想沐家所有的兒子都淪為賤民沒有希望。驍武侯也是皇子,自揭醜事還怎麼立足朝堂?驍武侯,你說是不是?”

——“他要是真的當眾說出。”沈煉身姿凜凜眼神幽暗,“那就是殘殺兄弟,忤逆先帝遺詔。他敢說么?”

玉修羅只當沈煉心神必定恍惚無措,不想他陡然就恢復了平日的神色,倒是讓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沈煉擦拭着劍刃的血水,冷冷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費盡心思誘我來東宮聽了這麼多肺腑之言…該是另有所圖。”

玉修羅止住手裏的動作,美目閃動。

——“走投無路,當然要另闢新生。”沈煉晃了晃手裏的寶劍,“先不說太子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太子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該是希望我念及血脈之情,放他一條生路吧。”

玉修羅紮緊沐容若的傷口,理了理玫紅色的緞裙直起身子對向沈煉,“驍武侯,太子也並非走投無路,就算沈家有城外數萬大軍,可其他城池還有邊關也屯了不少守軍,倘若他們打着勤王的旗號殺入蒼都,你再善戰又能有必勝的把握?太子說出實情,確實有自己的打算,但你不妨一聽,驍武侯不會吃虧。”

“和我做交易?”沈煉揚唇低笑,“聽聽也不礙事。玉嬪巧舌如簧,我也想再見識一番。”

玉修羅按了按沐容若的脊背,不慌不忙道:“冰窟之謎昭顯天下,太子這個儲君一定是做不成了,滿朝舉薦新帝,呼聲最高的一定是驍武侯。可若是大家知道驍武侯也是先帝血脈,就算你再有權有勢,也堵不住悠悠之口,還會給那幫冥頑不靈的臣子留下話柄。可要是太子不做聲,驍武侯自然可以順利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太子所求,對你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要什麼?”

玉修羅淺笑道:“太子願意讓出儲君之位,帶着幾個弟弟南下,還求驍武侯划沐氏子弟幾個貧瘠的小城得以度日,僅此而已。”

——“南下?划城度日?僅此而已?”沈煉回味着玉修羅看似簡單的幾句話,黑目微動。

沐容若有些緊張的看了眼玉修羅,玉修羅神色自若,纖細的手掌輕輕撫着他有些發抖的背。等了些許不見沈煉應答,玉修羅揚眉又道:“驍武侯不過幾天就可以坐擁大燕江山,區區幾座貧瘠小城,沐家幾個皇子都是嬌生慣養出來的,難不成要他們變作庶民日日勞作?善待他們也可以給驍武侯掙來不少仁德的口碑,於情於理,你都不能做的太絕吶。”

沈煉微微思索,審視着玉修羅美艷的臉龐道:“剛剛太子說你是夏族送來的至寶,果然不假。玉嬪有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腸,真是替旁人,替自己打算的好吶。”

玉修羅俏臉昂起帶着魅惑的笑意,一副純良不知沈煉話中意味的表情。

——“南下?夏族在南方,南邊除了漣城,確實多是貧瘠不成器的小城,可你們要是把漣城吞下,龍家承皇恩百年,府中積累不輸國庫,夏族和幾座小城把漣城圍住,頃刻就可以吞下漣城自成一體,財力足矣和大燕抗衡。”沈煉敲着手心澄定道,“夏族有兵,漣城藏富,他日揮師北上絕非難事。玉嬪,你心思深重滴水不漏,果然是夏族至寶。”

見玉修羅默不作聲,沈煉嘲諷的看着沐容若道:“沐氏天下真是活該要易主,太子被一個夏族女人牽着鼻子打轉,你不會真的以為,玉嬪給你出的主意,真是為了給你留一條活路,以求他日匡扶你沐氏的江山吧。”

沐容若抖着唇堅持道:“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玉嬪不過是為了回報先帝寵愛,替沐家幾個兒子尋個活路而已。”

沈煉幽幽嘆息,“玉嬪有謀略有膽識,確實是不可多見的奇女子,她是夏族至寶,自始至終都在替自己的族人打算。我真給你幾座南方小城,也是替夏族做了嫁衣,揮師北上的只會是凶如猛獸的夏族人,太子你…也不過是個被夏族扶持的傀儡而已。”

沈煉環視着東宮沐容若奢靡的裏屋,“沐容若,你真該慶幸是我贏了你,要不是這樣,就算你繼承了先帝的皇位,也只會把大好河山輸給異族。玉嬪根本就是夏族派來的細作,如果我沒有猜錯…先帝暴斃…她也有份吧。”

沐容若驚恐的看了眼玉修羅,是她的主意讓自己用獐肉湯送父皇一程,可她都是為了自己能早日登上帝位,她沒有錯,沒有錯。

沈煉像是看出了沐容若所想,搖頭嘆氣道:“先帝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多半也是耗損在玉嬪身上。先帝猝死,新帝即位倉促必然根基不穩,這個時候再慫恿新帝掀起事端,正是他國進犯大燕的最好時機。玉嬪的主意打的極好,你,我都在他的棋盤之中。之前我只當玉嬪聰敏,在宮裏遊刃有餘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前程。直到今夜她把握說服過來東宮…我才知道,原來太子背後的軍師,竟然…是這個夏族獻給先帝的女人。”

沐容若搖着頭茫然失神,口中嗚咽着道:“不是…玉嬪懂我,知我,沒有人比她更懂我的心思,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為了我…”

“玉嬪唯一沒有算對的。”沈煉繼續道,“就是她傾力相助的太子並非皇室後裔,就算她把所有的智謀都傾注在你身上…也是難以成事。也不知道是太子的不幸,還是夏族的悲哀。”

見沐容若已經幾近絕望,玉嬪水一般平靜的站立着也不出聲,沈煉又道:“還有一件事,沐容若,龍筱…沒有死。”

——“龍筱沒有死?”——“龍筱…沒有死…”

“筱兒被夏夷歡帶去了夏族。”沈煉的眼裏忽然蘊起溫情,“龍女為後,你得不到龍筱,早在那時,你就該預料到自己今天的下場。”

——“歡爺…”玉修羅低念着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白皙的臉上溢出不知喜憂的複雜神色,像是心痛,又像是最後的歡欣,“修羅女無能,還怎麼去見你和昆將軍…”

沐容若驚聞玉修羅喃喃低語,桃花眼似要瞪出滿是血絲的眼眶,“你…你…你真是細作…是你…慫恿我毒死父皇…是你…”

——“毒殺父皇…”沈煉倒吸涼氣,“沐容若,你弒父大罪,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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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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