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輪迴
“真好,挺好的。”謝南前半句話發自內心,後半句話開始天馬行空,“北北,我們結婚吧。”
顧北北聽了這句直接把謝南推到沙發里當沙發土豆了,“別開玩笑了,哥,你就算被戀愛弄得遍體鱗傷,也不該把腦子燒壞啊。”
謝南有些窘迫,自嘲式的笑了笑,眼中是稀釋着痛苦的茫然,“我害怕了,北北,簡直對這個世界的感情絕望了,難道我有吸引精神病的體質嗎?我想有個人和我一起分享世界的快樂和痛苦,可我現在害怕看到女人了。”
“哥,你當我是什麼?”顧北北太陽穴不停地跳,“你不會想出家為僧吧?”
“我還沒有看破紅塵呢,你以為當和尚不需要學歷嗎?現在佛學都要博士生。”謝南被顧北北這麼一打岔,剛才的悲傷也被衝散了,情緒凝聚不起來,只得泄氣,“我想我們兩個足夠了解,又沒有矛盾,婚姻到最後不都是要變成親情嗎?我們在一起,只不過是跨過了熱戀階段,直接成為親情而已。”
顧北北越聽越愕然,然而任由謝南這麼往下想,一會兒他倆就可以生出後代一起撫養長大進入老夫老妻狀態了:“停停停,我這麼跟你說吧,你以後要在哪裏工作?”
“當然是滬市。”謝南不明所以。
“可我不會留這裏。”顧北北笑笑。
“那……京都?”謝南盤算另起爐灶要多少成本。
“我想我也不會留在那裏。”顧北北平靜道,“我應該會回家。”
“回家?”這點讓謝南猝不及防,“鶴城?”
“對。”顧北北點頭。
“你一個燕大畢業的,回那麼小的城市,做什麼?”謝南萬分不解。
顧北北想到當年她,潘賽安還有謝南一同到鶴城,他們三個將夢想各自道出,謝南不明白潘賽安,而她也將當年的想法稍稍改變,但最後的歸途仍舊,從這方面來說,她和謝南追求的東西完全不同。
而那個即便不是很能理解,仍能跟着她步伐的人,已經離開了。
顧北北沒有回答他,倘若真的能解答,也不會有疑問,給了一通解釋,也不會讓對方恍然大悟,只會似懂非懂,出於情誼,點頭稱道,心中不以為然,“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可以是一秒,可以是一天,可以是一生,這取決於他們兩個之間的頻率。天生一對,在看上的那一瞬間便對上了眼,而感覺可以的,會彼此相互影響,相互靠近,最後達成完美。當然還有人到最後一生都沒有在一起,這是因為,他們的頻率,根本不是一個物種。人類簡史里說,生物學家把所有生物劃分成不同的物種,而所謂屬於同一物種,就是它們會彼此□□,能夠產生下一代。”她轉過去直視謝南的眼睛,“從這方面來說,我和你大概不是一個物種。”
謝南只從這段話里領悟到一個道理,或者說,一個消息:“你談戀愛了?”
“我已經失戀很久了。”顧北北舒展眉宇,眼中閃過淡淡的哀愁,那一瞬間她好像被什麼壓住了雙肩,然而很快她便挺直了身,“我不會因為一時寂寞而選擇草率戀愛結婚,因為我不需要。”
謝南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接話。有那麼一刻,他百愁莫展,想着將所有事情都放下,拋開這操蛋的世道,去真正活出自我,可這種感情只會維持一會兒,他就又回到了人世,心中溢滿不甘心,要做出一番成績,好好的打那些人的臉。
“哥,你要好好加油,萬一以後我沒飯吃了,還要來找你蹭飯。”顧北北推搡了謝南一把,把本來已經坐起來的他,又給推倒在沙發上,然後哈哈大笑,最後笑聲戛然而止,像一個瘋子,然而這瘋子說的話,卻很理智,“你聽過那句話嗎,有一種落差是你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同時辜負了所受的苦難。我不希望你一蹶不振。”
“怎麼會呢,”謝南這時候已經滿血復活,“我還沒有叫那些人付出代價,怎麼會在這時候選擇退縮?要是被這種人打敗,那真是恥辱。”
“加油!”顧北北給他打氣,“去換衣服吧,我請你吃飯,我發稿費啦!”
謝南回卧室換衣服,過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麼似得,打開條門縫,兩眼放光看着顧北北,“話說,和你戀愛的是誰?”
顧北北站起來,踱步到他卧室門口,手放在門把上,慢條斯理道:“那人你認識。”
“是誰?”謝南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潘賽安咯。”顧北北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三個字。
“這小子——”謝南暴跳如雷,聲音震耳欲聾,就要出來收拾顧北北,覺得她沒眼光。
幸好顧北北有先見之明,已經過來把持住了門鎖,拽着門把,大聲喊道:“哥,你冷靜一下啊,別激動!”
“你怎麼和他戀愛,不行,我要揍他,把我妹妹搶走了!”謝南這會兒手勁奇大無比,開始和顧北北拔河,結果非常慘重,門鎖直接被他扯掉了,顧北北聽到了“duang”的一聲,有重物落地聲音,看到自己手上只剩下門鎖的屍體,立刻奪門而出,轉身將防盜門碰上,因為是外開的門,她抵住外邊,謝南就沒辦法開門了,只能在裏面犯狂犬病,威脅比他能打,比他能幹,比他有錢的顧北北:“顧北北,你給我開門,你說你怎麼找上他了!”
這句話有潛台詞,讓謝南無比鬱悶,“你都找上他了,居然嫌棄我!”這讓謝南無比挫敗。
最後兩人下樓的時候,各樓層尚存的壯士推窗往外看,發現早上吵架那對又和睦了,感慨現在的年輕人,情緒真是來去如風,簡直比京都的天氣還無常,全然不知道他們誤會了什麼。以至於後來打趣謝南的時候,讓謝南抑鬱無比,百口莫辯,回答說不是不是,都有人覺得他是害羞才會這麼說,以至於最後只能咬牙切齒的咒罵潘賽安。
兩人倒也沒有吃什麼複雜的東西,謝南作為一個典型的工科男,對於美食沒什麼研究,還是顧北北從大眾點評里找了一家不錯的火鍋店去吃——滬市本地的東西不符合她的口味,對於重度嗜辣人員來說,“居不可無浴缸,食不可無辣椒”是教義,儘管對於其他人來說,可能到了一個地方,去吃當地的特色小吃是很重要的一環,但對於顧北北這樣固執的人來說,吃的東西符合自己的口味,才是最重要的。
“別鬱悶了。”顧北北挑了一下眉毛,“我請你,放開吃。”
謝南無語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幽怨,火鍋就是放開吃,兩個人能吃多少,“來火鍋店就吃火鍋,簡直太沒有誠意了。”
服務員聽到後手抖了一下,心中頗為怨念,想這人真是奇怪,來火鍋店不吃火鍋,難道吃壽司嗎?
顧北北把筷子一橫,做封口狀,“再說連火鍋都沒得吃。”
謝南從善如流的閉嘴。
味道不錯,每個地方的火鍋雖然大同小異,但其中味道還是有不少差別的,有些油澀,有些油順,不能多吃,但偶爾嘗一回,還是很幸福的。
顧北北上大學吃的多是食堂,一個菜一兩飯,每天花費不超過十五元,因為要省出來錢打官司。知識產權的官司不好打,找的律師差了官司是打不贏的。聶修遠是其中翹楚,所以費用即便是看在顧北北是學生的面子上打了個折,但還是不菲。畢竟律師不是開慈善事業的,偶爾發善心權當積德,一直這麼做下去,難免破產。
那些日子有多艱難,顧北北並不想提,時間緊巴巴,精神緊繃,再加上鶴城和京都來回車票錢,收集證據,還要抽空做兼職攢錢,她上大學前一米七六,一百一十五斤,因為練武,身上小有肌肉,但還是很瘦;等大三打贏官司后,她只有一百斤不到,其中心酸艱苦,只有自己知道。
儘管她有運氣加諸身上,但機會給有準備的人,如今外人面前光輝閃耀,獲得了大額賠償,扳倒了道貌岸然的小人,出了書,又是名校出身,以後什麼都不愁——
但人都是焦慮的,一路向上攀爬,見過風景之後,便想着,更高處的風景,會不會更好?不安於室,蠢-蠢-欲-動,這就是人性,頭安在肩膀上,是為了看更高的風景;腳長在腿下,是為了更好的前進。如置身河流,倘若不能前行,那麼就只能被浪潮無限往後拉扯。
付出不一定收穫,不付出卻一定不會有收穫。人可以僥倖一次,但不能一輩子懷着僥倖心理。
顧北北和謝南一起去銀行進行轉賬,數零數的頭都要暈掉了。謝南拿着那張卡,心中很沉重,顧北北來去如風,定好了當天的高鐵票回去,謝南連東道主都沒來得及當,就被這個消息打了個措手不及,“這麼快就走?”
顧北北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然我留着看你東山再起?算了,我也什麼不懂,當拉拉隊不是我擅長的,你加油就是了。”
“謝謝,謝謝你。”謝南翻來覆去咀嚼這幾句話,他不知道該多說什麼。
“做你想做的事,祝你成功。”顧北北給了他一個最後的擁抱,“我們都要好好的。”
我們?謝南一頭霧水。
想問還有誰已經來不及了,顧北北動作太快,像花蝴蝶一樣,跑了。
沿線風景,一路落日,直至夜幕垂下,華燈初上。
鶴城靜謐,安閑舒適。
顧北北走到家門口,回頭看那盞照着她的路燈。
“眼所見風景有人間聖地,有蚊蟲縈繞;耳所聞之聲有仙音雅曲,也有噪音刺耳;遇到過好人,也碰到過惡人,然而決不能因為見了惡人,就說世上沒有好人,願為了所有的善奮鬥,與全部的惡決鬥。”
父親的話彷彿仍在耳邊:
“我吃不了多少,一日三餐足矣;穿不得太好,冬暖夏涼就行;知交不必太多,二三人虛席以待,四五人組團打牌,六七人稍嫌太多,□□人便沒了接待時間;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縱不能為往聖繼絕學,也要獻上一份綿薄之力。
渡一人為善,濟萬世為聖。”
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
她開門,院中枇杷樹枯萎,後院葡萄藤頹敗。今年澆水除草好好照料,來年便會散發生機。
“爸爸,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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