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力大無窮的林黛玉14

“元春，快來見過你姑媽。”只聽賈母面帶笑意的招呼道。

賈敏依舊只笑，權當不知賈元春不先行拜見的失禮之處一般，安然受禮。

“侄女元春見過姑媽。”知道賈敏如今的地位，賈元春便儘力忍住黯然、打起精神作出十二分恭敬，規規矩矩的給賈敏福了一禮。

“好丫頭，不必多禮。”賈敏滿臉笑意，又抬抬手虛扶了賈元春一把，可謂是給足了賈母並王夫人的面子:“果真是個好孩子。”

“姑媽謬讚。”賈元春淺淺一笑，又是一禮。

見賈敏這樣給面子，賈母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濃。賈母用餘光瞧了瞧，見周圍各家太太俱都在聊着，而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她們這一夥兒人身上，她幾乎是立時就拿定了主意。

當下，賈母便轉言一笑，對着賈元春道:“元春便領着玉兒去那邊看看花兒罷，又有那各家姑娘們，你也引着你表妹多結交些，我們便與你姑媽說會兒話。”

聞言，賈敏便想拒絕，但耐不住賈母話中堅定之意。不得已，賈敏只得暗暗示意了身後跟着來的鄭嬤嬤。鄭嬤嬤微微一低頭，隨即便領着數個丫鬟悄悄挪到了林黛玉身後。

賈敏可不信數年不曾出宮的賈元春能引着她的女兒去結識哪家姑娘——只不將她女兒帶偏了，兩人安安穩穩度過這一會子就好。

心裏雖這樣想，但賈敏依舊只能微笑道:“玉兒，便與你表姐去玩罷。”

“是，母親。”林黛玉隨即一福身，抬頭又言:“玉兒便與表姐看花去了，母親、外祖母、二舅母莫擔心，表姐並玉兒一時便回。”

那賈元春隨後便也福身一禮，卻只沉默着而並未多言。

“你們且去罷。”賈母揮揮手，賈元春便與林黛玉一併轉身去了。

唯不同的是，比之賈元春身後不過少少兩個的丫鬟，倒是林黛玉領着的四個丫鬟並一個嬤嬤更顯貴氣。而意識到此事的賈母並王夫人臉色立時便不太好，但賈敏卻並不在乎這些。於她來說，林黛玉的安危可比給賈家人留面子要重要得多。

好在賈敏嘴上並未炫耀，反道:“母親可有何事吩咐？”

賈母回過神來，立時便是唉唉一嘆，卻又用那欣慰的語氣道:“要說我這一生做得最高明的事情呀，便是為敏兒尋了林家女婿那麼一個好丈夫，如今你方又有了玉兒……我真是死了也甘願了。”

這話說得真是太無恥，饒是一邊只知道些許內.幕的王夫人都不由得抽了抽眼角，但賈敏卻依舊能面不改色的上前安慰道:“母親必然身體康健、長命百歲，若言及甘願，豈非女兒不孝？”

聽到賈敏所言，此時正在裝模作樣抹淚的賈母氣息不由得就是一窒。雖她心道賈敏此話委實不給面子，但老奸巨猾如賈母，面上倒也不曾露出一分，反言道:“敏兒孝順……但我老太婆老了老了，如今卻也不願再為這些個事情勞心了……”

“……”聞言，賈敏眉心一跳，又微微抬眼，便見此時賈母那一副假模假樣的作態。而賈敏心裏便是一頓，幾乎是立時便知道了賈母此時的算計。

果不其然，接着賈母便道:“……如今你這元春侄女兒也漸大了，我這老太婆實是精力不濟幫不上，唯你二嫂一個人看着卻又看不過來，加之林家姑爺官兒日益大了，敏兒所見人家便愈發多些……此番便勞敏兒日後在外多替你侄女兒相看着。”

賈母此言一出，一旁的王夫人便想要開口，可她的動作卻又被賈母一個眼神制止。

“……”而這一邊猜測成真的賈敏，便也不由得沉默下來。

“敏兒？”不想賈母卻並不願意給時間使賈敏思考，她反倒立時便作一副請求模樣道:“也不消你多勞累得，不過平日略留心就是，如何？”

話說到這個份上，加之賈母這看似請求實則要求的態度，饒是內心抗拒如賈敏，為了不擔上“不孝”之名，她也只得笑着應下:“母親說得是，不過一點兒小事，女兒自當儘力……只是不知母親與二嫂喜歡何種樣兒的？”

“敏兒果真孝順，不妨我疼你一場！”得了賈敏的準話，賈母也高興了起來，不僅立時便換上了笑臉，就是神情上也熱絡了兩分:“不消多好的人家，不過那些家世比之咱們家略略高上一點、人品才學稍有一些、樣貌也不太差即可。”

此話一出，賈敏更是險些忍不住扶額。

既要男方家世高於榮國府，又要那等才貌雙全的，可母親也不想一想，這等人家，是如今日益衰敗的榮國府高攀得上的嗎？賈敏心道。好在元春是嫡女。否則，只怕更難。

雖此事困難，但賈敏到底還是應了下來，卻也仍免不了幾分僵硬道:“母親說得是，女兒當會留心的。”

賈母立時便笑得一臉慈祥。

而站在一邊的王夫人臉上隱隱的不滿，此時無論是得意的賈母、還是正暗自算計的賈敏，都沒有多在乎。

那一頭賈敏正在思考如何將劣勢轉為優勢，這一頭，林黛玉也是無趣極了。

說句老實話，此時的林黛玉可真不覺得她身邊這位原本的“賢德妃”到底有何可取之處。

或許是數年的女官生活磨掉了賈元春身上原本所有的大家貴女氣質？亦或是賈元春自覺她林黛玉無需討好？不然，怎麼她們已然走了一陣，這賈元春卻從頭至尾不開口呢？林黛玉實在想不通。

恰好此時，林黛玉看見前頭樹下有一方石桌並幾隻石凳，她當即便微微加快了腳步上前。一行人隨後走至樹下，鄭嬤嬤便上前細細擦拭了石桌並石凳，這才轉身扶着林黛玉坐下。

饒是如此，鄭嬤嬤心中也微微有些愧疚，只覺是自己行事不周，忘了帶上坐墊等物，方才見姑娘乾乾坐在那石凳上。

好在林黛玉此時的心神並未放在這些瑣事上。相反，此時林黛玉倒實覺眾人這相顧無言的樣兒委實無趣，卻又不想自己先言，便只安然順着鄭嬤嬤的力道坐好，而後方只當真“看花”罷了。

林黛玉卻是不知道此時賈元春心中的種種不甘。

賈元春近些日子經歷真真可謂是天上地下。不久前，她仍是家中寄予厚望的皇後宮中女史，她自己更是打定主意將來要成為宮中貴人。可她卻不曾想，至今不過才短短數日，一切就都變了。

她被親弟弟連累，被皇后親自下懿旨“恩送”出宮配人。而這在尋常女子看來或許真是好事，免得她們總在宮中蹉跎、耽誤了花期，可在賈元春看來，此事卻是讓她多年夢想一朝破碎。

賈元春當初有多躊躇滿志，此時就有多不甘心。

而更讓她寒心的，卻是在她這樣被牽連了之後，家中依舊不曾對她那“罪魁禍首”的弟弟賈寶玉有任何懲罰的舉動，甚至就連責怪都不曾。見此情形，任憑心中如何暗恨，但自知婚事不由己的賈元春此時卻也不敢再得罪家中人，更不敢得罪賈寶玉。

至此，昔日原本就以“規矩守禮”一點叫皇后倚重的賈女史，如今卻是漸漸沉寂了下來，若非必要，她更是再不開口。更遑論，此時在她面前的不過只是林黛玉這樣一個小小女童。依賈元春看來，林黛玉尚且年幼，性子又是賈母所言的“守禮、老實”，想必也不會在賈敏面前說出什麼於她不利的話來。

只賈元春卻忘了，林黛玉或許礙於身份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來，但林黛玉身後的眾多丫鬟嬤嬤，卻並非聾啞瞎子。

眼見着賈元春又陷入了自哀自怨里，林黛玉雖不言，但賈元春身後的抱琴卻心急了起來。

——她可是分明瞧見了表姑娘身後那個嬤嬤臉上的不滿的！

當下，抱琴也顧不上計較許多，便只出言道:“姑娘，表姑娘，奴婢瞧見那頭花兒開得正好，不若奴婢去摘一些來？”

抱琴一言，便是打破了此時僵硬的氣氛，卻也讓鄭嬤嬤心裏護犢之氣愈烈——在鄭嬤嬤心裏，這賈元春便是個不客氣的，卻沒想到這賈元春身邊的丫鬟竟也這麼沒規矩！

當下，鄭嬤嬤便暗暗打算回頭去與賈敏彙報，日後好叫林黛玉離賈家這些人遠遠的，便是礙於親戚間不好疏遠，但不讓林黛玉單獨與賈家人相對卻是應當的。

再說林黛玉，倒是被抱琴一句話喚回了神，只她眼見此時氣氛愈發奇怪，饒是林黛玉也有幾分坐立不安。

思來想去，林黛玉也之後說著抱琴之意一笑，隨即轉身吩咐道:“也好，琪焉，你也同去罷，記得與那主家的下人借剪子，切莫手摘才是。”

林黛玉這麼說，當然不是擔心自己身邊丫鬟力氣不夠大，摘不下花兒來，她是在變相的與她的丫鬟言明，便是摘花，也需得與那主家通過氣兒才好。

而那琪焉也是個聰慧的，當下便領悟了林黛玉的意思，便一福身，道:“姑娘，奴婢知道了。”

眼見着琪焉出列后便等着抱琴，賈元春雖是揮揮手放了行，但她的臉色卻也是不由得晦暗了幾分。

這林黛玉年紀雖小，行事卻並不馬虎，果為大家出身。

想到這裏，賈元春便不由得嘴裏一苦。

同是親戚，怎麼林黛玉可以金枝玉葉一般長大，她卻小小年紀就要進宮伺候貴人，如今更是就這樣被家中放棄？

蒼天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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