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湖第二劍
待弒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雪地上，旁邊是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弒天活動了一下手腳，似乎沒有什麼異樣，他本想一躍而起，卻感到渾身酸軟乏力。他最後只能一節一節地從地上折起來。
“果然是內家高手，經我八分力道的‘神風滅魂掌’還能恢復得如此迅速。”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弒天一跳。
弒天猛一回頭，只見雪長空正蹲在一棵倒伏的大樹上悠閑地吸着煙袋。腳邊的蒸籠里還剩最後一個包子。
“這是哪兒？為什麼帶我來這裏？”弒天打量着四周。
“小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啊！那死胖子一個‘烈火燎原’，還不把你烤成熏肉？好漢不吃眼前虧啊。”雪長空悠閑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一陣煙霧。
“我不懂武功。”弒天站起身來活動着酸疼的手腳。
“以你的修為，至少也有二十年功力。”雪長空上下打量着弒天。
這種打量一件商品似的目光，令弒天十分惱火，他怒道：“我只會包包子！”
雪長空的眼睛骨碌一轉，輕輕一躍竄到弒天身邊。他拉着弒天的手臂仔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小子！我看出來了，你是真的不懂，不過你真遇上了內家高人！他讓你不知不覺地練了二十餘年內功與外功！並且，巧妙地令二者結合得極為完美。”
雪長空嘖嘖讚歎着，“不知道是誰？居然想出這麼個絕招來教徒弟！”
弒天心念一動，“你的意思……？”
雪長空興奮地在雪地上來回踱步，“你是不是從小就要干很多活兒？”
弒天點了點頭，這是事實，從記事起，砍柴、劈柴、挑水、買面、買菜、剁肉、洒掃……全是弒天的日常工作，對弒天幹活的速度與質量，老劉總是認真得令弒天害怕。為此，弒天沒少挨老劉的板子。
雪長空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你每天做得最多的是什麼？”
“揉面。”弒天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雪長空拍着手說道：“這就是了！讓你揉面的那個人是怎麼教你的？”
“沉肩墜肘，圓襠松胯，虛靈頂勁……”弒天條件反射般背誦出每次老劉都要他在心裏反覆默念的揉面秘訣，但尚未等他背完，雪長空的大笑就打斷了他。
“小兄弟，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揉出好面的秘訣。”弒天說道。
“嗯，呵呵，可以這麼說，不過，這趟心訣還有個出處。”雪長空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是什麼？”弒天不解地看着雪長空。
“內家至高境界——太極！”雪長空的語氣里充滿了興奮。
弒天直直盯着雪長空，無法從這個人的表情中判斷他所說的是真還是假。
雪長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正色道：“劈柴挑水那是外家功夫，是練你的筋骨皮，和面揉面那是內家功夫，是練你的精氣神。”
雪長空從蒸籠里拿起那最後一個包子細細端詳：“包包子，則是將兩者融匯貫通。你看，你包的包子，皮褶齊整，分合有度，中正圓潤，皮餡都是多一分則溢，少一分則虧。能碰巧包出這麼一個不算難，難的是個個如此。”話音未落，雪長空突然將包子拋給弒天。
弒天本想伸手去接，不想竟覺得那發麵包子卻如一個千鈞鐵坨般堅硬沉重，夾帶着“嗖嗖”的嘯聲突然變向直奔他面門而來！
弒天趕緊用手一檔，包子‘撲’的一聲悶響砸進地里一尺余深。
“精彩！精彩！”雪長空鼓掌大笑，“能不為我的暗器所傷，如今江湖，應該不足二百人。這劍就送你了。”
雪長空的手往身後一探，旋即多了一柄劍鞘烏黑的劍。他握緊劍柄輕輕一拔，一片幽暗的紅色光芒隨即無聲地傾瀉而出。
沒有奪目耀眼的囂張，沒有龍吟虎嘯的鋪陳，但那暗紅色的光芒卻有着不威自怒的王者氣質。
白的雪，紅的劍。
雪色晶瑩，劍光肅殺。
此劍一出，四野頓時充斥着一種莊嚴與肅穆。
不容置疑，它，絕對是一件殺人利器。
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微妙的美感令弒天有點眩暈。但他並沒有伸手去接。
“好劍！但我並不需要。”弒天道。
雪長空一把將劍推進劍鞘，笑了起來：“好劍如同女人，必需跟對主人。不然就是暴胗天物。我不是還欠你三十文飯錢嗎？再加上這籠包子，一共六十文。我可沒現金，你又不賒帳，這劍怎麼著也能值個幾十文吧？”
弒天忽然有點開始喜歡這個體格怪異，言行囂張的雪長空了。
“那……飯錢我不要了，這劍算朋友送我的。”弒天道。
雪長空跳上樹樁興奮地拍着弒天的肩膀，“性情中人，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弒天接過劍，細細端詳用不知名的黑色木頭製作的劍鞘，“這就是皇城之巔那些人所說的魔劍嗎？”
雪長空含笑搖頭，“不是。它叫‘玄天’，是如今江湖第二名劍。傳為天下第一鑄劍高人鬼手所制。鬼手在此劍中封入了怨咒，所以一旦出鞘，就能令對手產生萬般繁華皆灰飛煙滅的幻覺，在絕望中不戰自敗。因此，不是內家高手是斷然駕馭不了這劍的。輕者心迷意亂，夜夜噩夢，重者則會走火入魔，引劍自盡。”
雪長空說著突然跳了起來，幾個縱躍消失在樹林之中。
弒天尚未想通雪長空去了哪裏，一眨眼，他又回到了弒天面前，手裏多了一隻拚命掙扎的野兔。
雪長空用腳踩住兔子，抽出劍來，只用劍尖輕碰了一下，兔子瞬間即變作黑色並迅速化為一攤濃水。
弒天感到胃裏一陣痙攣，忍不住嘔吐起來。
“呵呵，小兄弟，習慣了就好了。這也是此劍的奇妙之處，它淬火時用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南苑城萬毒谷上萬種毒蟲的毒液！據說如果配者修為足夠，還能激發此劍烈火、麻痹這兩種暗藏的本性。”
弒天感覺這是自己從小到大聽過的最精彩的故事了。
“如此利劍，雪大俠為什麼要送我？”輕易送人的越是好東西，越是值得人懷疑。
“我可不是大俠，我是‘神偷賭痴’！”雪長空作了個鬼臉：‘任何事情都要講個緣字。你內功修為不錯，連我的‘魔語奪魄’都絲毫不能撼動你的心智半分，我覺得這劍適合你。”
“你不是連褲子都輸沒了嗎？這劍應該非常值錢，賣了它你可以過得很富裕。”弒天更是不解地問道。
“東西，對我來說，都只是個玩物。我喜歡享受獲得的過程。況且，我不用劍，我最厲害的武器，是手。”雪長空滿意地伸出左右手欣賞着。
弒天覺得，雪長空的話很有道理。
世間的一切，得不到的，都顯得彌足珍貴，像神話般遙不可及。但，某天，當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那件東西，或者那個人，又有多少人會記得此前的輾轉反側、朝思暮想？又有多少人會去珍惜？
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珍貴的。
“可我並不會使劍。”弒天面對眼前的寶物，一臉苦笑地說道。
雪長空微微一笑，“所謂武功，最高境界就是無招，招由心生，心就是招。”
“那麼，江湖第一劍，應該是魔劍？”弒天好奇地看着雪長空。
雪長空點了點頭，“魔劍，乃上古神兵。傳說為九黎族首領蚩尤吸納天罡地氣日月之精華以及大規模慘烈戰爭中迸發的強大戾氣、仇恨、恐懼、勇氣……融合天上人間銅、鐵、火銅、寒鐵、烏金、玄金、天隕、混沌、七彩九礦之精髓，斗殺延維、九鳳、燭龍、陸吾四邪神，搜集勾魂鐮、七彩羽、震天環、碎魄爪，經煉獄之火熔煉九九八十一年，以巨靈之錘煅打九九八十一年，取銀河之水淬火九九八十一年，赴崑崙之巔磨礪九九八十一年乃成。”
“其劍氣幽怨肅殺至極，一旦出鞘能使方圓幾百里亡魂怨鬼雲集，其幽愴銷骨莫道普通凡人，即便是有所修為的習武之人，亦不能自禁，甘願自盡以逃脫亡魂怨鬼之詛咒！”
“蚩尤造此至邪至利之奇兵異器后，與黃帝作戰無往而不利。后因屢勝驕縱，為黃帝擒殺於逐鹿。此劍遂流落江湖。二十年前，武林盛傳魔劍已再度現身，至今為其所殺高手已不下二百人。現在，江湖中各門各派都在搜尋魔劍的下落。”
“皇城之巔的人認為你從戰神殿偷了魔劍？”弒天問道。
雪長空的臉上出現了神秘莫測的笑容，“這是個秘密，有人花了十萬兩黃金雇我。我要去南苑城辦點事，那些人可能還沒走遠，小兄弟你要是現在回去，凶多吉少……”
“雪大俠你若不介意，我隨你去南苑城。”弒天真誠地看着雪長空，說道。
雪長空含笑點頭。
北海千年不化的雪原上，兩個搭配怪異的夥伴緩緩前行。
前面的那個男人有着一張飽經滄桑、精明的面孔，但卻以孩童般的身軀蹦蹦跳跳地向前走着，口中一刻不停地嘮叨着江湖典故、奇聞軼事。
跟在後面的、瘦弱的年輕人有着明凈純潔的面龐，目光卻深沉而憂鬱，背負一柄黑色寬刃劍，沉默地躑躅而行。
弒天並不知道去南苑城應該走哪條路，但他相信跟着雪長空走，不會錯。
人的感覺的確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情。
有時，一個陌生人，轉眼間就會成為生死之交。而在一起相處多日，甚至是一輩子的人，你卻永遠無法徹底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