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正文/

——我們所不敢跨出的第一步,將毀掉後來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那年,我嫁給了你;後來,時間敵不過初見的美好。

秦苒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幾乎要從記憶中淡去的一些瑣碎。支離破碎的情節三三兩兩拼湊在一起,竟然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故事裏,那年她大學畢業回到家鄉所在的城市找工作。她以為她的人生會平淡一生,像大部分平凡人一般隨波逐流地活着。只是沒想到在那個冬天,她的人生徹底逆轉。

有些記憶永遠都鮮活,大概到老都不會消逝。在飄着雪花的那個日子,她穿着厚重的羽絨服爬上六樓,推開那扇鐵門,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自家沙發上的英俊男人。

他朝她看過來,眉眼跟年少時一樣出彩。

那人站起來,黑色大衣一塵不染,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紅潤而健康。她全身上下還裹着可笑的大紅色羽絨服,手裏抱着一桶禮花,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直到母親笑着開口:“趕緊進來啊。”

零點的鐘聲即將敲響,外面鞭炮聲震天,照着天空如同白晝。

他不疾不徐地來到地她面前,接過她手上的重物,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她怔愣住,差點咬到舌頭:“新年快樂。”

十二點到了。

他回,聲音低沉:“新年快樂。”

一個月後,她嫁給了他,成了r市人人皆羨慕的謝太太。

——

從婆家那邊回來,秦苒繞道去了趟超市。

吃過飯已經是七點,天卻還大亮着,橙色的雲懸在上面,像是被潑了油彩。三伏天在即,蒸籠似的大城市裏,人人身上都流油流汗,通體燥熱。

市中心這邊的超市客流量大,附近有幾家快餐店,一群從兒童遊玩區跑出來的孩子差點把秦苒給撞倒。她護住懷裏的購物袋,穩了穩身子,正好兜里的電話開始震動。

“喂……”

“在哪兒?”

“陪爸媽吃完飯,現在在超市裏。你回家了?”

電話那邊的男人聲音變低了些:“嗯,回來的路上注意安全。”說完便沒聲兒了。

總是這樣——兩人每次打電話,對話最多不會超過十句,結束都是平淡無趣的囑咐。秦苒放回手機,往超市出口走去。

r市的夏天熱起來要人命。每逢七八月份,路隨時隨地都像被烤化了似的,兩旁的樹葉被曬蜷了,失了水分地耷拉着;隨處可見賣西瓜的小販拿着蒲扇搬了個小凳坐在流動小貨車旁。秦苒手裏提着小販給她挑選的瓜,站在街邊打車。司機提前給她打了個電話來,問清楚她的具體位置。

說來也巧,司機就是她那個小區的。在電話里那人就說了:“正好我也要回家,順路。”

沒兩分鐘,一輛黑色大眾就停在她面前。司機從車窗里探出頭來,一臉驚訝:“謝太太,真巧。”

秦苒愣了下,認出這人後,這才笑着打招呼:“劉先生,沒想到是你啊。”

這位劉先生解開安全帶下了車,主動從她手裏接過購物袋,語氣熱絡:“我還說,這打車的客人哪兒能這麼巧和我一個小區呢,原來是謝太太。”

秦苒連忙道謝:“真是麻煩你了。”這位姓劉的先生就住在她家樓下,每逢一個星期能見到一次,之前小區業主有活動時,她也和他聊過幾句。

劉先生關上車門:“不麻煩……上車吧,這天兒熱。”

回到小區,他堅持要幫她把東西提上去。秦苒一開始過意不去,後來聽到他問“謝先生在家吧”,便明白過來。

她領了他的好意,一路來到家門口。

推開門,謝簡蹙着眉,在看到秦苒背後的男人時,原本波瀾無驚的面部也有了點細微的表情。秦苒見他打着赤腳,隨意套了件短褲,嘀咕了一句:“怎麼不穿鞋?”

謝簡像是沒聽到她這句話,目光越過去盯着那人:“請問你是……”

劉先生趕緊把準備好的名片遞上去:“謝總你好,我是住你們樓下的,我叫劉方信,聚興科技的研發部經理……這是我的名片。”

謝簡“嗯”了聲,從他手上接過名片和購物袋,便不再說話。

秦苒對他冷淡的態度早就見怪不怪,一言不發地進屋去倒水喝。等她再次出來時,屋裏已經安靜下來。謝簡坐在沙發上,面前擺着一張名片。她見他濃眉緊擰着,一張俊臉也繃緊,趕緊抱着西瓜進了廚房。好歹做了五年夫妻,秦苒知道現在他的心情不大好。

五分鐘后,秦苒把切好的西瓜放在矮几上。

“你也真是沒腦子,看不出來那人在利用你?”謝簡眯了一雙桃花眼,長腿交疊,姿勢隨意。

秦苒瞥向他:“這麼熱的天,人家好心送我回來,被利用一下怎麼了?我又沒少塊肉,只是做了個搭線的。你不樂意,不理就行了,沒人強迫你。”

他問:“你在抱怨我沒去接你?”

秦苒拿了一塊西瓜坐到旁邊去,“沒有抱怨,我知道你工作忙,忙到連陪爸媽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很多時候,謝簡是懶得跟她吵的。今天也不例外。他沉了臉,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把自己關進書房,而是把矮几上的盤子往自己這邊挪,拿了塊她剛切的西瓜,開始慢條斯理地吃。

“謝簡,那是我買的西瓜。”她眼睜睜地看着他快把西瓜啃完了,乾巴巴地來了這麼一句。

謝簡撩撩眼皮,拿過紙巾擦手:“我們是夫妻,財產物品共享。”

過了會兒,他又問:“爸媽今天說了些什麼?”

秦苒放下手中的西瓜皮,“還不就是那些老話,讓我多看着點兒你的胃,讓我們趕緊生孩子。”她挨着他坐近了些,在他耳邊說,“我也覺得我們該要孩子了。”

謝簡看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問:“你確定要了孩子你會養?”

“怎麼不會?雖然我沒經驗,但這種事情可以學的。媽也說了,她可以教我。”說著,她鑽進他的臂彎里,整個人都貼了上去。秦苒極少做這種粘人的舉動,所以當她把手臂環上謝簡的腰部時,很清晰地感覺到他的肌肉在變僵硬。她斂了笑容,稍稍把距離拉開。

謝簡也不置可否,一動不動地像是在沉思。

“要不要啊?”見他不說話,她掐了下他的手臂。

謝簡對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感到意外:“你以前對我沒這麼熱絡。”

“我那叫‘欲擒故縱’,男人不都吃這套么。”秦苒扣住他的掌心,食指在上面畫圈,故意說,“要不然,五年了你都安安分分沒出去吃野食,看來我的魅力還是可以嘛。”

還在畫圈的手指被他突然握住,她抬頭,看見他意味不明的表情,怔住。謝簡半開玩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野食?”

秦苒鬆開他的手,嘲他:“順着杆子往上爬,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有自信。”

一時間,屋裏的氣氛又開始變味兒,孩子的話題也被繞了過去。秦苒不再說話,看了會兒電視便起身去做飯了。

臨睡前,她把手中那本《山海經》隨手擱到床頭柜上。正好謝簡洗完澡出來,看到這本書,不咸不淡地問了句:“什麼時候開始看這些了?”

“多喝喝墨水不行啊。”秦苒躺下來,盯着天花板中心那個點。

謝簡關掉燈,挨着她睡下,一隻手將她撈進懷裏,“成天想些不着邊際的東西。快睡吧,都十一點了。”

她歪着頭嘆氣:“睡不着,還想上會兒電腦。”

謝簡尋到她的細腰,摩挲了兩下,欺身將她壓住:“待會兒就能睡著了。”

她本來沒這個心情,後來被他撩撥得渾身發熱,半推半就地依了。謝簡還保持着一絲清醒,將抽屜拉開。她半眯着眼,知道他接下來的舉動,撐起身子企圖去阻止他,卻被他強制地給抵了回去。身體裏的熱度降了幾分,秦苒迷迷糊糊地想着孩子這件事情,最後疲憊地睡下。睡夢中,她成了逐日的夸父,而太陽則變得跟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一樣大,把她整個人都給烤化了。後來秦苒又夢見自己成了一尾魚,在即將乾涸的路邊坑窪處不停地翻騰,接着謝簡戴着草帽走過來,把她撿回家烹煮了。

秦苒和謝簡兩人,並不門當戶對,結婚時也是一場渾噩。謝家有財有勢,秦苒家裏卻只是平頭百姓,就連他當初為什麼選擇娶她,如今想來,除了自家父母那點關係,其他的原因真的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時至今日,她把公婆服侍得沒一個說不好的,家裏更是和和氣氣,從來沒有門第觀念。要說在這場婚姻里缺了點什麼,秦苒覺得,那便是她和謝簡的感情。

謝簡這人,性子冷淡,長相上乘,又是一等一的好氣質。和他生活了五年,除了偶爾有起床氣,秦苒能從他身上挑出來的唯一缺點就是沒有耐心。夫妻倆分分合合,吵了無數次架,每次都是她主動示弱。這男人,從來不肯在人面前低頭。

幾年的婚姻生活,雖然沒有衣食之憂,秦苒卻覺得虛幻縹緲,甚至有時候在公共場合聽到別的女人叫出謝簡的名字,還會唏噓半天。每當有女人八卦謝簡時,都會拐彎抹角地把話題引到他的太太身上,說她只是個黃臉婆總有一天會被拋棄其實謝簡早就在外面金屋藏嬌,云云。

這些風言風語秦苒不在意,繼續過自己的豪門太太生活,在雜誌社幹着一份安定持久的工作,每天想着法兒研究食譜逗公婆開心,回到家還要滿足丈夫的一切*。生活淡如白水,可好歹沒大的風浪,她也樂得自在。

可最近她總覺得空落落的,後來下班路過一家嬰兒用品商店時,這才明白,她和謝簡之間,還是少了點什麼。

杜湘雅私底下問過她,兩人有沒有努力。這位年過五十的貴婦人經常旁敲側擊:“小苒,謝簡再過兩年就三十了,你倆也是時候要個孩子。”

秦苒頭疼,又不好意思告訴婆婆她和謝簡一直都在避孕,最後只得敷衍過去。

這種事,強求不來。只要一方不願意,另一方做什麼都是徒然。

第二天,秦苒下班回到家,近一百五十平米的大房子裏又是空無一人。事實上這是常態,謝簡平常工作忙,有時候一個星期都不見得回來一次。他回來休息時,她通常又在雜誌社上班。兩人時間交錯頻繁,最離譜的是,有次她連續兩個月都不曾見過他一面,但這期間他會打電話回來或者令秘書聯繫她,讓她隨時知道他的行蹤。

今晚的月光尤其清冷,水泥和鋼筋築成的城市仍舊燈火通明。九點多的時候,秦苒正窩在沙發里看電視,一旁的手機震動起來。她隨手接起來,“嗯嗯啊啊”了一陣,最後問:“可以帶家屬么?”

那邊的人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覆。秦苒的音調陡然輕快起來:“那行,上班的時候再具體討論。”

剛掛斷電話沒多久,謝簡就回來了。他一身的酒氣,臉色酡紅,像是應酬過,走路也不太穩,領帶松垮垮地吊在脖子上,極為邋遢。秦苒第一時間便從沙發上站起來,穿好拖鞋去扶他,途中還有心情調侃:“謝老闆,今天醉得不清啊,不是千杯不倒么。”

謝簡抬起眼皮,揮開她的手,找到沙發,躺了上去。他拿手蓋住眼睛,一副深眠的姿勢,卻還不忘指揮她:“給我泡杯蜂蜜水。”

秦苒替他把領帶解下來后,一邊給他脫鞋,一邊問:“司機送你回來的?”

他很久才“嗯”了一聲。

“遇上哪幫難纏的傢伙了?居然把你都能灌醉。”她柔笑一聲,妥帖地替他放好鞋襪,起身準備去廚房泡蜂蜜水。剛轉身,睡衣就被他給拽住。謝簡眯着眼,艱難地坐起來,從背後把她抱住,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將下巴硌在她的肩胛骨上,氣息沉沉。

她嗅到他身上的輕微脂粉味兒,趁着他酒意正濃,試探性地問:“今天喝酒,有年輕姑娘陪么?”

“有。”

“漂亮么?”

“……沒看清楚。”

“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他沉吟一聲,道:“我對她們說……家有糟糠妻。”

“果然是做生意的頭腦,懂得四兩撥千斤。”她好笑地掙開他,起身去泡解酒的蜂蜜水。等再次回來時,他已經徹底沉睡。

她將水杯放在矮几上,定定地看了他半響,最後自言自語:“謝簡你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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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鄰居是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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