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雲裏霧裏
跟戚紹川下了通牒以後,兩人忽然就沒了動靜,人間蒸發一樣。趕巧科里一個女大夫請了產假,其他人都得幫忙多分擔一點工作,穆風也沒閑心琢磨那倆人又在搞什麼么蛾子。
只是知道廿七根本沒走,和戚紹川那個不正經的混在一起。
晚上下了班,走到地鐵站附近看見了一家新開的麵館,心想家裏冷清清的也沒什麼可吃的,就在這解決了吧。
麵館很小,緊緊湊湊也就能擺下八張桌子,店面倒很是乾淨,一個四十來歲的老闆娘守在店裏,拿抹布擦着桌子,見穆風走進來熱情的招呼他坐下,抽出一張十分規整的菜單給他。
穆風點了碗拉麵,坐在那兒玩手機。
“叮叮”,進來一條短訊,是戚紹川問他:“在哪裏?”
穆風簡單回了句,“地鐵站。”
“吃飯了沒,我請你。”
剛好面上來了,老闆娘還送了他一碟小鹹菜,看起來像是自家腌制的。穆風放下手機道了句謝,拿起筷子。
才吃了兩口,手機就響了起來,穆風偏過頭看了一眼,又是戚紹川,這才記起剛才的短訊還沒回。吃完嘴裏的面,電話就掛斷了。他一手挑着面散熱,一手抄起桌上的手機,解了幾回密碼鎖都不小心輸錯了,系統自動鎖機兩分鐘。
一想,算了吧,肯定也沒什麼好事。
正要低頭吃面,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從他身邊經過,坐在他右手邊的桌子旁。穆風挑起一捧面吹了兩口,旁邊就突然爆發出一聲驚訝,嚇得他面都掉回了碗裏。
“是你!!”
穆風聞聲轉了個頭,先是納悶地看了幾眼,忽然想起了他是誰,臉色一下難看起來。
“可讓我逮着你了!!”青年兩步走過來。
穆風第一反應是立馬站起來就走。
青年格外生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氣很大攥得穆風連筷子也捏不住,雙雙砸在桌面上,手指很快因為攥得缺血而發紫。
“你躲啊,再躲啊!”
穆風道:“他不喜歡你,你就算找我也沒有用。”
回憶起來,那還是一年前的事,穆風剛在醫院裏站穩了腳跟,有次和老朋友們喝酒的時候,一個圈中的好友拜託他幫忙演齣戲。本來他是拒絕的,但是也耐不住那人三番兩次的來找他,他看好友也有苦難言,最後還是同意幫了這個忙。
他做戲當好友的男朋友,斷了一個苦苦追求好友近乎成為騷擾行為的人的念想。
那個騷擾者,就是面前這個青年。
青年氣勢洶洶的罵他:“他不喜歡我?!哼,要不是你這個賤人從中作梗,他會不喜歡我?!”
穆風聽到其中某個字眼,一下氣地顫抖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不懂?”青年道,“別跟我裝傻,自己不幹凈到處勾引人,現在還立什麼純潔牌坊!”
穆風的臉唰一下就白了,嘴唇顫着上下打架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見店裏有人吵架,分分鐘還有火氣升級的趨勢,老闆娘早就躲進了后廚,去拽正掌勺炒菜的自家人,老闆一身油腥味掀開帘子走出來,罵罵咧咧的,“咋着了,新店開業非得來砸場子是不!”
他將長勺往桌上一敲,“我以前練過你們直道不!”
青年全當聽不見,還是拉着穆風髒話百出。
穆風反倒沒了脾氣,任罵不還口,不過一張臉憋的比鍋底還黑,青年指着他鼻子罵,穆風就別開臉去,一眼就望見了風一樣跨進店門的廿七。
廿七衝進來手上翻飛兩下打在青年的胳膊上,穆風的手腕就得了解放,廿七橫插在他倆之間,把穆風環在身前。
“可傷着,公子?”廿七翻起他的手查看。
穆風默默抽回來,撇開頭不說話。
廿七也梗了一下,自知不方便再說,便拿起座上穆風的包。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心裏明白穆風不高興他殺人,就也只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轉過來對穆風說:“我護送您。”
穆風這次沒有反對,渾渾噩噩的往門口走去。
“你給我等等!”
廿七一掌拍在桌上,兩隻木筷從桌上彈起被他一把攥在指縫之間,青年一步跨出,木筷將將抵上他的咽喉。
“呵,”青年不屑的笑,“你想幹什麼?”
廿七穩如磐石,眼睛裏漫上一層沉重的陰晦,一雙木筷在他頸前變了變角度,沉着嗓子說:“再往前走一步,就刺穿你的喉嚨。”
他的聲音里沒有多大的怒氣,但就是平白讓人感覺如陰風拂過,青年低下眼神瞥着自己喉嚨上的筷子,心慌地吞了聲口水。直到穆風走出了麵館,廿七才慢慢收回木筷。
青年看他卸下了氣勢,又要橫起來,扯着嗓子沖已經走出去了的穆風喊道:“你別得意!早晚有報應!”
只聽“啪”一聲,沒人看清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一雙普通的一次性木筷愣是硬生生的插`進了桌子裏,廿七收回手,對青年說:“再說一句,人頭落地。”
青年徹底沒了架勢,踉蹌着退後了兩步目送着廿七離開。老闆也從後邊跑出來,撫着桌子感嘆:“親娘咧,這才是真練過的啊!”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將黑不黑,穆風走在前頭,廿七就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正值晚高峰,往地鐵站走的人很多,廿七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人全部擠在一起,生怕一不留神就跟丟了穆風。
前頭穆風上了自動扶梯,廿七跟到那機器前,猶豫了片刻,心一橫也跟着踩了上去。他從沒坐過電梯,這一腳踩的很不是地方,前一階滾下去,廿七就險些踩空,一頭撞上了前面穆風的肩膀。
穆風不得不抓住了他。
“抱、抱歉……”廿七低頭看着還在滾動的台階。
穆風看他步伐慌亂,把他往身旁一拉,說,“站在黃線裏面,就不會踩空。”
廿七聽后認真的挪動着步子,將兩隻腳都放在台階上畫的黃線里,果然,真的不會摔倒,他抬起頭來,眼神很亮地看着穆風,臉上分明寫着幾個大字——好厲害。
“……”穆風無語。
電梯很長,中間兩人不尷不尬的並肩站着,穆風還抓着他沒有鬆開,行到盡頭,問了句:“以前沒坐過?”
廿七看着一階階的台階神奇的消失在盡處,慌忙搖頭。
穆風指着前面,說:“看到那條比較粗的線嗎?”見廿七點了點頭,就繼續道,“過會直接跨過去,懂嗎?”
“明白。”廿七聳起肩膀,等到扶梯滾到盡頭,數着數字一腳邁了過去,動作誇張的像只慵笨的企鵝。
他奇怪的動作讓穆風忍不住笑了一下,心裏的陰霾也漸漸放晴,兩人在深長的甬道里不慌不慢的走着,周圍是急匆匆趕車的下班族。
穆風走了一段,快到安檢口時拐了幾步,繞到了一個僻靜的牆角。
廿七也隨他過去。
“廿七,”穆風說道,“謝謝你。”
本能的身體反應讓廿七差點又跪下去,虧得穆風一把拉住了他,“公子……”
“之前候診大廳的事,還有麵館你替我解圍。”
廿七:“這是我的職責。”
穆風背靠着身後的牆,第一次認認真真的觀察起了廿七,他還穿着那天的破舊衣袍,一雙長筒的黑布靴都快磨出洞來,倒是頭髮梳理了一番,顯得人精神了不少。穆風這才發現,他竟然有一頭墨黑到腰的長發。
廿七知道他沒有惡意,但還是對這樣赤`裸裸的打量有些彆扭。
穆風很快收回了目光,問道,“我們能心平氣和的談談嗎?”
廿七沉默。
穆風當他默認,說:“你有什麼想法,說一說,只要不過分,看在你幫過我那麼多次的份上,我也會不遺餘力的。”
廿七思索了一會,吞吞吐吐的說:“我……可以跟着您嗎?”
穆風一皺眉,“你跟着我幹什麼?”
“我、我不知道……”廿七低下頭,“您是我的主子,不跟着您我能去哪……”
穆風離開靠着的牆壁,直起身來,嚴肅的看着廿七,“我什麼時候說過是你主子了?”
廿七猶豫了一下,說:“公子棄我於西青湖,穆公子又喚我重生於此處,昨日之死今日生,我的命就是您的,不管地府天外,我都聽從穆公子您的命令。”
穆風聽到他反覆提起一個並不存在的“西青湖”,和一個從沒出現過真實姓名的“公子”,也不免真的好奇起來,就地深入的問了幾句,只這興起多問的幾嘴,打開了穆風新世界的大門。
廿七知無不答,條理清晰;穆風卻聽的雲裏霧裏,天花亂墜。
在人流紛雜、喧嘩吵鬧的地鐵站里,穆風彷彿是聽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戲,戲裏有紛擾繁華的長安古城,有腐朽墮落的王朝,有勾心鬥角的王位之爭,有風華絕代的白衣公子,也有陰暗沉淪的江湖組織。
真是比熱播劇還要精彩。
穆風靜靜聽完,一時驚的合不攏嘴。
等廿七說到最後一出“火焚安王府、身沉西青湖”,穆風就憋不住了,怔怔乾笑了兩下,道,“以前寫小說的?”
廿七朝天伸出三根手指,發誓道:“所言句句屬實。”
穆風一句一句的消化着他的故事,但有些東西掙扎着從他腦海里奔涌而出,最後化成了穆風嘴裏的一聲聲冷笑。
“荒唐……”
廿七:“……”
“荒唐!不可理喻!”穆風推開廿七伸過來要扶他的手,眼睛瞪的滾圓,“說了半天,你就是想告訴我,你是什麼玄朝穿過來的死士?然後還正好掉進我家的浴缸里,正好看見了我,就順道認了個主子?”
穆風猛地對上廿七的視線,一字一句的咬着:“要是我這麼說,你信嗎?”
廿七愣了半天,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穆風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幾聲,他指着廿七道,“你自己都不信的東西,還叫我信?”
他繞開廿七走過去,掏出了口袋裏的公交卡,廿七二話不說就緊跟了上去。過了安檢,穆風走到閘機前,突然頓下,從錢包里抽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然後將整個錢包都塞給了廿七。
回頭對廿七說:“走吧,走吧!你到底想要什麼呢,錢能給的就這麼多了,還是你要命?”
穆風聲音很大,一旁排隊等着刷卡的乘客像看神經病似的看着他倆。
廿七想說不是,但穆風根本不給他機會。
閘機“滴——”地一響,穆風就頭也不回的沒進人群里,很快就分辨不出來了。
廿七怔在閘機前,很快被工作人員請出了檢票口。他回頭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想了什麼,突然沉吸了一口氣,轉頭朝地鐵的進站口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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