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魔界之行(七)
傅凜淵搖搖晃晃地抱着余橙站起來,看着忽然出現的海中島,掂了掂懷裏的人,“我們到岸了,你快醒醒。”然而懷裏的人始終沒有睜開眼給他一個笑容。
傅凜淵每一步都走得極慢,走下飛舟,直接踏上蔚藍的海水上,雙腳剛觸碰到海水,海水頓時凝固成冰。
上了岸,一眼可見直聳雲霄的階梯,石階憑空而立,抬眼望去只見雲端處懸浮着龐大的空中之城。
傅凜淵毫不猶豫踏上石階,數萬道台階,每往上一步,無形的威壓往他肩上再加了一層,走到百步時,傅凜淵已是汗流浹背。傅凜淵數不清自己走了踏上多少台階,他的意識開始出現恍惚,恍惚中似是有人在嘆息,“走得那麼累,為什麼不將包袱扔下?”
包袱?傅凜淵麻木地往上邁了一步。
莫約三十歲的女子站在前面十來米處笑語盈盈看着他,“小淵過來,過來。”
傅凜淵皺眉想了想,這人長得好像他母親,這般想着,傅凜淵不由自主朝她走去。可是那女子卻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責罵道:“你還抱着那破玩意做什麼,快扔了他。”
傅凜淵停頓一下,默默搖頭,“不能扔。”他是余橙,不能扔。
女子的臉惱怒的扭曲着,“既然你不扔,那就別來找我。”
“好,那不找。”傅凜淵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十萬道階梯,彷彿用盡一生的時間,這一路他遇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們都讓他扔了懷裏的包袱,但是他怎麼能扔了余橙,哪怕意識已經模糊,傅凜淵一刻也不曾忘記,懷裏抱着的是他的一生所在。
走到盡頭時,壓在傅凜淵身上猶如千萬斤重的威壓頓時消失,身上一輕,意識也恢復過來,傅凜淵抱着毫無反應的余橙一步不停往宮殿走去,這時一道悠遠而冷冽的聲音響起,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回蕩着,“吾名央戟。
台階上是空蕩的宮殿,儘管金碧輝煌,卻沒有一絲生機,此時的央戟坐立在大殿之上,放佛睥睨眾生般連視線都不曾往傅凜淵身上掠過。
“可是上界魔君?”
“不愧是本尊選擇的魔種。”央戟孤傲的臉上終於露出幾分賞識,然而下一秒就變了臉色,“天生魔種卻墮落到與道修同流合污,無知小子,你如今還有何顏面前來見本尊。”
傅凜淵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魔君的意思是我之所以會出生在崆峒門並不是意外?”
央戟嘲諷道:“宿元送了上界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那麼大厚禮,本尊自然得回他一個大禮。”
原來他的出生只是一場算計,天生魔種投胎到名門正宗對於宿元來說的確是奇恥大辱。“魔君又怎知我一定會接任魔尊之位?”
“魔尊之位本來就是留與你的,不過你設計滄雲的事本尊豈會不知。”滄雲是前任魔尊的名字,提到滄雲,傅凜淵的神色終於變了變,似是在心虛。
見傅凜淵變了臉色,央戟才滿意的繼續說下去,“滄雲的事,本尊姑且原諒你一回,只是你懷裏的那位……你可知你懷裏的此人有大氣運,他一日不死,道修的氣運就不可能削減,魔修與道修從盤古開天闢地起便勢不兩立,上一場仙魔大戰足足過去十萬餘年,至今上界數以萬計的魔修還只能偏安一隅,本尊下至魔界幾萬年,推算無數次,直到二十年前才推算出大氣運者的出現,你倒好,不了結此人性命,反倒勾結到一起……”
傅凜淵毫不畏懼與他直視,對上那雙沒有感情的雙眸時,傅凜淵被天魔的威壓震得心頭突跳,他一字一頓,儼然寒冬冷漠的語氣道:“即使魔君是天界下客怕是也要遵守法則,魔君也言,蘇逸是有大氣運之人,若他有個不測,我不信天道會不知道,若是天道震怒,魔界萬萬魔修還能有翻身之地?!”
這話聽起來雖像是勸誘,聽在央戟耳中更像是指責威脅,央戟上位期間足有千萬餘年,何曾被人指着鼻子罵過,哪怕在魔界最落魄的時候也不曾折過腰,這會被個鍊氣期後背這般駁了臉面,他豈不大怒,“好個無知孽~畜。”
央戟不威而怒,五指用力一抓萬年寒石冶鍊而成的扶手頓時化為灰燼,傅凜淵此時全靠毅力在支撐着不讓自己倒下去,緊抱着余橙的手臂已經微微顫抖着,“更何況,”傅凜淵彷彿沒察覺到央戟毫不掩蓋的殺意,繼續道:“我還活着,他就不會死。”
傅凜淵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恢復了往日的深邃的眼瞳有波光漾過,“天道的寵兒你以為那麼容易就隕落嗎?”
第一次清醒的時候,兩人就別有意味地交換了眼神,決定設計引出那位。只怪央戟太過自負,不屑去放開神識偷聽兩人對話,若是知道兩人早已締結道侶契約,就不會故意誘惑傅凜淵,讓他親手殺了余橙。
傅凜淵無聲的反抗惹怒了央戟,因此央戟才加速了陣法時間的流逝,他們剛開始的想法確進入到一個誤區,那就是時間不可能停止流動,所以時間的流逝也是錯覺,央戟在懲罰傅凜淵,因此故意讓傅凜淵眼睜睜看着余橙老去、死去。只是哪怕變成了肉~體凡身余橙又怎麼會在短短時間老去,所以這一切都是央戟在作怪,為了將計就計,傅凜淵喂余橙喝下泉水。北單說過,泉水有時候能救命,有時候能要命,在身體無恙時喝下泉水就會出現短暫的假死反應,因此才能瞞天過海。
一般的久居上位者都是自負的,他們向來以為沒有什麼能瞞得過神識,傅凜淵賭的就是央戟自負到不會在意他們的對話,於是與余橙來了一計瞞天過海,事實證明他們賭對了。
“不可能,本尊佈下的可是誅仙陣。”儘管在下界,誅仙陣的威力大不如前,也不可能對付不了一個金丹期修士。央戟震驚地站起來,雄鷹般銳利的眼神死死頂着被傅凜淵抱住的余橙,余橙從飛舟上被抱下來時,傅凜淵用披風將人裹住,央戟早已確定此人毫無氣息,屹然是個死人,又怎麼會分出心思用神識仔細看一遍。
余橙掀開披風,清俊倜儻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衰老的容顏似乎只是錯覺,他從傅凜淵身上下來,“魔君怕是不知道,我與傅凜淵締結了道侶契約,兩人性命休戚相關,若我發生不測,傅凜淵又如何能獨活。”
央戟心神劇震,這種契約……央戟伸手一抓,將余橙帶到身前,右手抓住余橙的脖子,放開神識在余橙體內探索,很輕易就發現兩人締結已久的道侶契約,令央戟震驚的是這人居然是純陰體質,瞬間央戟像是明白了什麼,將余橙甩了出去,嗤笑道:“天道的寵兒竟是純陰體質,這與卑微下賤的爐鼎有何區別,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傅凜淵快手一接,好險沒讓余橙撞到石壁。余橙心有餘悸,他原本重傷未愈,此時又處於誅仙陣中與凡人無異,哪怕是被央戟輕輕一甩,當真撞到牆上的話即使性命無憂也會讓他傷上加傷。
傅凜淵的表情淡了下來,燈月尺在他手心不斷變化,黑色的蓮花狀火焰在他指尖一跳一跳的,余橙知道這是傅凜淵極度憤怒的表現,為了不讓傅凜淵一時衝動把人給燒了,余橙暗地裏給傅凜淵使了幾個顏色,警告他再氣也只得忍着,他們是來談判不是來干架的,更何況央戟一隻手指頭就能碾死他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個仇他們記下了,只要央戟不死,他們總有報仇的一天。
傅凜淵又如何看不懂余橙眼裏的威脅,魔界勢力虎視眈眈,天劍宗的謎團尚未理清,他們需要央戟的幫助,此時還不是翻臉的時候。待平息怒氣才冷冷道:“蘇逸與我締結了道侶契約,此番也算是魔界中人,此次還是他助我登上魔尊之位,又怎麼會興盛道修氣運。”
央戟聽罷,細想一番后忽然大笑片刻,“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大氣運者竟然投靠了我魔界,若是讓那群仙人知道,豈不是氣歪了鼻子,真是好!真是好極了!”
趁着央戟心情大好,余橙趁熱打鐵道:“此次前來拜訪魔君,一是想請魔君出手相助,魔界勢力一日不曾穩定,魔界興起就遙遙無期,二是想求問天劍宗背後是否還有上界魔君的推動。”
央戟還在記恨這兩人有意耍弄他的事,見他們還得寸進尺想讓他出手相助,央戟冷笑一聲,“本尊留你們一命已算仁慈,你們又何德何能讓本尊出手相助。”
余橙佯裝苦笑,先奉承幾句好話,再道:“魔君留我們性命也是我們還有利用的價值,只是現今我們實力大不如前,連魔尊之位怕是守不住,又如何為魔君效力。”
央戟聽到這話臉色果然好轉,他不屑的睥睨着兩人,嫌棄之情由想而知,“既然你投靠了我魔界,本尊且因傷你之過自會助你擺平魔界之事,但是本尊私自下界已違反法則,不得離開魔界,本尊本名法寶在下界途中失落,此次本尊助你們一回,你們也得替本尊將法寶尋回。”
余橙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與傅凜淵對視一秒,便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答應他,要好處。
余橙裝出一副苦瓜子臉,“只是魔君,我們現在的實力……”後面的話大家都懂得。
看到央戟再次露出不屑,余橙都懶得吐槽了,這是求人辦事的態度么,就算是上面下來的領導,架子擺的太大了吧。
央戟扔出一截黑木,“此乃上界傀儡木,至於用法,找宗師級煉器修士便知。”
余橙接過,“多謝魔君賞賜。”
至於傅凜淵……為了護個爐鼎催動秘術,以至於掉落三個境界,央戟對他的做法又何止能用不滿意來形容,“本尊念你修行不易,返回你三個境界修為,若有下次並將嚴懲以待。”
聽到這話,傅凜淵不由自主再次把玩起燈月尺,就連余橙也無語了,這人也太過自以為是了吧,把他們當成下屬處置,有經過他們同意嗎?
不管怎麼說,魔界的事總算是解決了,兩人在天空之城待了三天,直到傅凜淵恢復到元嬰初期的實力,而經過此事,余橙也摸到了結嬰的壁壘。
臨走之前,兩人再次見了央戟,天劍宗的事尚未得到答案,就是不知那位魔君會不會實情相告。
事實上央戟就真的將事情全盤托出了,大概當真將余橙看作自己人,一些上界隱秘之事也不再隱瞞。
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后,辭別央戟,他們立即飛身前往城主府,只是剛落腳就見亂成一團的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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