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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你還是不是我的花花了?
舒棠在靈台之中聽到這句話,當即心尖一顫,痛的幾乎流出眼淚。奈何她如今是魂魄形態,別說是眼淚,她連轉過身死死摟住師父都做不到。
千輪垂眸看她,眼中流轉着淡藍色的光芒。芙玉虛弱地躺在地上,只一眼,便鬆開了手,轉過了頭。
師父……
舒棠撲通跪下,不忍再看師父落寞的模樣。
傻師父,花花怎會真的丟下你?
掌控身體的千輪微微蹙眉,剛想與她解釋,忽見一個人走來,跪在了她面前。
“恭迎輪迴真神!”
黑袍少女深垂着頭,恭敬地跪着。千輪俯身扶起她,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抿了抿唇,柔聲道:“你起來,我們先去尋他。”
苗婧菡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連忙跟了上去,似是忘了身後的芙玉。
芙玉躺在山嶺之中,茫然地看着幽暗的天,看着墨色的雲,身上的傷痛在一分分減輕,心上的傷口卻在被一寸寸地撕裂開。
那每日跟在她身後“哼唧”叫的小豬崽,那勤勤懇懇修鍊的小徒弟,那被她抱一下都羞紅臉的少女……竟然真的是千輪。
苗婧菡先前說自己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她確是知道的,只不過是不願承認罷了。
那一掌的力量不止可以傷到自己,還可通過自己震及舒棠,在那等的危及情況下,她怎會不保護她的小徒弟?
於是,最後一分本源之力衝破而出,雖是緊緊護住了舒棠,可這本源之力混上鮮血正是那修復神魂的鑰匙。它會打開舒棠記憶深處的鎖,將她從小徒弟生生變成一個萬年之前高高在上的真神。
那麼,她的花花呢?
千輪復活,她的花花……便是這樣做了犧牲品嗎?亦或是,千輪繼承了花花的記憶,卻再也不是花花?
芙玉活了這麼多年,知道赤焰死的時候,她覺得無比難過;眼睜睜看着芙舟死的時候,她魂魄顫慄,不知所措;可如今,她才真真切切地體會,什麼才叫做失去摯愛的痛徹心扉。
那種感覺就像是喝白水,不斷地喝,直喝到吐出,都感受不到半分的味道,沒有絲毫的感覺。
心如死灰,沉寂而亡,大概便是這種感覺。
在神力的作用下,除了丹田之中氣力尚空,芙玉的身子已無大礙。她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向著千輪與苗婧菡離開的方向走過去,每一步落下,都不沾一點塵埃。
而此時,魂魄狀態的舒棠已經被千輪帶去了烈猶與南檀、廬華纏鬥的地方。廬華見是舒棠,先是一喜,問“你師父如何了?”,緊接着,卻是徹徹底底地愣住。
這具身體的模樣沒有變,但只需看一眼,便可知眼前之人不是舒棠。
神的氣質,並非是凡人可能模仿而來的。
南檀一眼掃過,心中一動,一個大招打向了盯住“舒棠”的烈猶,卻見“舒棠”衣袖輕揚,已化解了招式,來到了烈猶身邊。
“千輪,你回來了。”烈猶看着她,眼中似乎只有她,全然忘記了自己還在戰場之上。
千輪泛着藍色光暈的眸子輕輕閃爍,道:“是,我回來了。”
下一秒,她人已經被烈猶緊緊擁住,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煞氣在接觸她的瞬間,發出了“哧哧”的響聲,隨即化作白煙消散不見。
周圍的打鬥漸漸停息,南檀與廬華站在一起,冷眼看着他們二人。一眾仙兵則是愕然,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是只有傳說中才存在的輪迴真神——千輪。
千輪靜靜地站在那裏,等他抱的更緊時,輕輕推開了他,“烈猶,萬年過去了,我未曾想過你執念依然如此之深。”
“你曾說萬年之約,我必定是要找回你的。”烈猶溫柔地笑。
千輪看着他,卻也不像在看他,“我也曾說,我寧願徹底消散天地之間,也不願再苟且活在世上。”她眸光微閃,“我不曾對得起六界,不曾對得起自己,唯獨對得起你。你答應我不會再執念於魔,不會再執着於力量,但如今……你又在做什麼?”
烈猶的笑稍稍褪去,“千輪,你這是怎麼了,重逢之時你怎……”
“這當真是你想要的重逢嗎?”千輪的眼眶微微紅着,嬌唇一張一合,“你想要的,不是一個已經成魔、可以為你所用的我嗎?”
霎時間,烈猶的笑完全褪去,他看着千輪的眼睛,道:“我不想你為我所用,只想你助我一臂之力,讓你我今後再無後顧之憂。”
“當真是如此嗎?”千輪向前逼近一步,“真神和神獸必定要回歸,魔獸註定已經死亡,你又為何非要這般執着?!”
話音一落,烈猶身上已是煞氣驟出,“你歸來之後怎變得這般不可理喻,待我解決了仙界這些人,再與你好好解釋!”說罷,他飛身欲起,卻被千輪死死抓住,“是我曾經太過縱容於你,你才會覺得我如今不可理喻。烈猶,你已經錯過一次了,你不能再做錯第二次!”
“我從未做錯!錯的是神界和你!”
烈猶揮開衣袖,千輪的手登時鬆開。她看着他飛身而起,半晌,終是緩緩道:“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便也不必再多說……”
仙兵魔將再次廝殺而起,千輪衣袖隨風鼓動,長發飄散飛揚,合上眼眸時,口中輕輕念着來自遙遠上古的神訣。
伴隨着神訣的音調,淡藍色的熒光自她身上而起,一點一點落在了每個魔人的眉心處。
那光點逐漸擴大,漸漸附着在每個魔人的面上。神志錯亂的魔人面上皆是閃過一瞬間的錯愕,隨即釋然,手上的打鬥也隨之停止,只靜靜懸在空中,神態安詳。
“你……”烈猶瞳孔緊縮,他是想讓千輪輪迴魔人,讓他們重新擁有曾經的戰鬥力,卻不是如今這樣,被引渡靈魂,重生為人!
千輪閉着眼睛,念下神訣最後一個字符,道:“你願意繼續錯下去,我卻不會再如此了。”
魔人接連消失在空中,熱鬧的戰場一瞬間安靜下來。本在激烈打鬥的仙兵一轉眼失去了對手,面面相覷后,在指揮下紛紛圍住了烈猶。
一旁的苗婧菡不可置信地看着做了這一切的千輪,正要到中間去幫烈猶,卻被千輪壓住了魂魄,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念你是我眼看着長大的,不忍傷你,你莫要再插手此事。”
千輪話音未落,苗婧菡已經失聲喊出:“你為何不相信烈猶,偏要相信什麼所謂的仙家正道!什麼正道,什麼修仙,你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對的,世上又哪有那麼多明確的是非!”
四歲那年發生的種種歷歷在目,她似乎又看到了滿身的鮮血,看見了那一張張冷漠的臉,看見了父親絕情的背影……
“你滋養我的靈智,陪我走過蠻荒中漫長的歲月,這份感激我就算是死都不會忘記!但是,你為何就這般肯定地認為我們是錯的?只因為我們是魔嗎?真神和神獸已經得到上天的優待,它們就算死了,萬年之後也可以復活,但魔人呢?魔獸呢?!他們便是應被上天拋棄的嗎?還是說,你們說的正道與道義,就是為了自己苟活?”
蒼白的面孔微有些扭曲,那張舒棠每每看到都被萌化的小臉上此時只有滿滿的不甘。
苗婧菡說完這些,頹然地向後搖晃了兩步,跌坐在地。
那一年,她四歲,她是一派掌門的女兒,也是他與一貓妖的孽果。
貓妖母親修鍊時身子出了差錯,命不久矣,只得將她送到修仙門派之中,讓她活下去。怎想這掌門生怕別人知道他與妖界中人有染,竟親自帶她去了山林之中,企圖殺她。
只是,畢竟她是他的親生骨肉,掌門猶豫許久也未成功下手,最後留她在山林中自生自滅,獨自離開了。
一個四歲的小姑娘在山林中,怎會有一絲活命的可能?她雖是天地靈智與獸魂執念化生而成的存在,卻也沒有半點法子,只能在山林中等着活活餓死。
但是,一天後,她遇上了一隊人馬。這些人似是在被追殺,她猶豫之下沒有去尋求幫助,卻在這隊人馬與仇家廝殺時被誤傷了。
被打飛出去的瞬間,她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撕成了碎片。她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鮮血,小小的身子不住顫抖。等那些人解決了追兵,才終於有人到了奄奄一息的她身邊。
“清老二,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傷了人家小姑娘?”
“她看起來應是活不成,哎?她這是要說話?”
“可……可不可以救……救我?”她嘔出一口鮮血,拉着一人斷斷續續地問。
圍過來的幾個人有人說要將她帶回派里療傷,遠處忽然走來一個人,隨意掃了眼她,直接道:“我們走。”
“這個小姑娘……”
“我們不能帶累贅。”
於是,那些人就這麼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一直到她身子冰冷,魂魄離體。
所幸她是半人半妖之身,恰好路過一隻野貓,她便將魂魄附了上去,從此便成了只真正的貓。
再後來,是烈猶撿到她,將她帶走,教她修仙,帶她見識三界,也讓她知道了當年那隊人馬皆是清容派的人。
苗婧菡閉上眼睛,嘴唇微微顫動,“我什麼都沒做錯,你們這些修仙的正道又為何不留我一條性命呢?”
千輪長久的沒有回應,陰風掃過地面,捲起碎落的塵沙,一個聲音在風中響起:“神魔大戰根本沒有對錯正邪之分,魔獸本也沒有什麼錯,但你們如今錯在……”那聲音愈發冰冷,“不該妄圖阻止神的復活,而要去復活魔獸。”
師父!
靈台之中,舒棠心頭一喜。師父看着已無大礙,自己也能感覺到她身體已經無毒,看來已是要恢復了。
南檀和廬華擔憂地看向走來的芙玉,看着她沒有一絲表情的模樣,不禁都是心疼。
“而且,你們還錯在,不該一步步設計,讓花花徹底消失。”
不!師父!我沒有消失!我還在這裏!靈台之中,舒棠拚命喊着,千輪也意識到其中問題,立刻要對她說出真相,卻見芙玉已經籠罩在一片灰暗光芒中,口中念着上古的神訣。
不!不要!
舒棠已經看出她在釋放體內全部的詛咒之力,如此磅礴的詛咒之力,師父她這是……是要與烈猶同歸於盡!
她拚命地喊着,想讓師父停下來,但當千輪閃到她身邊時,神訣已經念罷。
芙玉緩緩抬頭看着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輕輕一笑后,雙手所凝結的詛咒之力已指向了烈猶。
不……不,師父!不要用!
舒棠的魂魄發出一聲哀鳴,她幾乎衝破自己的靈台,卻見師父當真停了下來。
“師父!!!”
芙玉怔怔地看着千輪,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在意識深處所聽見的那聲嘶喊。
怔愣片刻,她突然不可置信地顫聲問道:
“花花,你……你真的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