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吳家倒台
九公主的幾句無心之言,聽在慶隆帝耳中,卻有一種撥開雲霧見日月的透徹感。
離開翊坤宮后,他便叫青龍衛暗中查探東宮之事。這些年他很少管兒子們後院中的事,一是出於放心,他還不覺得自己精心培育出來的皇子,連最基本的齊家都做不到;還有另外一點,他一個做公公的窺視兒媳,傳出去像什麼話。
可如今泄露軍機之事牽扯后宅,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待青龍衛領命退下后,就着燭光他開始翻閱奏摺。
過年期間封筆,可有些天災*卻不會因過年而停下來。今年西北依舊暴雪,所幸當地官員處理及時沒有造成雪災。可與之相反的是,寒潮南下,倭寇趁機登陸,江浙一帶傷亡甚重。
往年倭寇也常作亂沿海,造成傷亡無數。乍一下聽到頗有些駭人,可年年聽下來他也頗有些司空見慣,然後駕輕就熟,派兵鎮壓、撥良餉賑災。但今年不一樣,西北軍機泄露遭人突襲都能打勝仗,江南那邊兵精糧足面對幾個海賊還能打輸。
“這都打不贏,真是一幫國蠹!”
捏着奏章,他手上青筋凸起。前幾日暗中派去江南的人手查出的貪腐冰山一,。一個普通的江南縣令府邸,金堆玉砌,單論奢華程度,竟絲毫不亞於京城的公侯之家。查了兩年貪腐,他發現越往下,越是皇權關注度低的地方,那些微官末吏越發無法無天。
東宮就在宮裏,有慶隆帝的准許,青龍衛查起來十分方便。加之上陣子為了給九公主擇婿,他們多方查探京中富貴人家后宅,對此已經有一定經驗,這會再查起來速度很快。
第二日早朝一過,青龍衛首領就已經前來稟報。
“吳氏入東宮后,對太子殿下百般奉承,此舉也遭到了太子妃及東宮其它女眷不滿。東宮如今唯一的側妃娘娘,在太子妃的授意下,對吳氏百般為難。先頭太子也順着側妃娘娘意思,口頭斥責了吳氏幾次。要不是看吳氏生下了皇孫,甚至連禁足也是有的。只是去年初秋,太子突然冷落了側妃,反而對吳氏好起來。而後更在皇孫的抓周禮上,親口許諾升吳氏為側妃。”
去年初秋,慶隆帝攥緊茶杯。瓦剌軍隊是在去年秋末冬初大舉進犯,如果消息從京城傳出去,等瓦剌王廷那邊收到,再組織軍隊大舉進犯,算算時間剛剛好。
“太子是無緣無故開始寵愛吳氏?”
暗衛仔細想了想:“屬下並未查出側妃娘娘犯何種大錯,不過小皇孫滿周歲,太子殿下說不定是高興?”
高興?太子又不是沒有嫡子,一個侍妾在未進宮前懷上的奸生子,有什麼值得高興。
待暗衛退下后,看着御案上的江南奏摺,慶隆帝眼前一陣恍惚。
倚在榻上好生歇息會,慢慢睜開眼,他視線逐漸恢復清明。
“皇上,要不要傳太醫?”
捋着拂塵走下來,三思滿心感嘆,這兩年皇上的身體是越發不行了,往常左右兩盞燈就能批奏章,如今加到十盞,整個乾清宮偏殿燈火通明,他看東西都有些吃力。
慶隆帝擺擺手:“不必,朕這是老花眼,看了也就那樣。”
想了想,他又道:“把阿怡從外面給朕淘換來的那副西洋鏡取來。”
見三思領命退下,斜倚在榻上,慶隆帝看着殿中央香爐內升起的氤氳霧氣,心下隱隱升起一股英雄遲暮的悲哀。
不是戀棧權力,也不是遺憾歲月如梭轉眼已到暮年,他想放權,可這大權該放給誰,又能放給誰呢?
太子?
看他幹得都什麼事!
如果他能像自己當年一樣,在一眾虎狼兄弟中殺出重圍,憑個人能力睥睨天下,他又何愁皇位後繼無人。本身能力不足也沒什麼大礙,做個守成之君,踏踏實實延續大越盛世也無妨。
可他偏偏行這些旁門左道,利用后宅婦人算計親兄弟。既非帝王心術的制衡,又無一絲男兒的坦蕩和守成之君的仁慈。
大越立朝近百年,繁榮昌盛之下一些官員早已忘了創業之艱。占天下稅收之重的江南都已經從根上開始爛,這樣的天下,太子能控制得住?
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意識到自己敵不過滄桑歲月的慶隆帝,開始對這片天下進行最後的籌謀。
江山為棋,誰主沉浮。
反正不能是太子。
沒有任何一刻他比現在更清楚,不是沒教導過,也不是沒提醒過,可太子非要往死胡同里鑽,既然如此也就不要怪他被放棄。
建文四十年早春的那場動亂,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三月初,帝驚夢太-祖,太廟恐有危……”
通敵叛國這個污點絕不能扣在皇家人頭上,於是慶隆帝做了個夢,夢見大越開國太-祖託夢給他,說供奉祖先香火的太廟有些不妥。派人去查,發現太廟東方五行八卦上一個關乎家族是否興旺的重要卦位有人在做法事。
做法事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
雖然太子百般辯解,說他是聽世外高人之言,選此吉祥之地做一法事,保佑大越國運昌隆、父皇千秋萬載。可這說法壓根立不住,因為很快青龍衛就從中查出了巫蠱之物。
“帝大怒,廢黜太子。然尤念父子之情,圈禁其於京郊行宮。”
與此同時,一整個冬天鬧沸沸揚揚的西北軍機泄露一事終於水落石出。
順着太子母妃這條線查下去,慶隆帝查出了一個讓他怎麼都意想不到的結果。太子母妃出身不顯,剛進宮時不過是個末等宮妃,憑藉生了個好兒子才堪堪做到正四品婕妤。要不是後宮主位少,即便是座比較偏僻的宮殿,也不可能讓她做到一宮主位。
這種出身下,她家中並無多少讀書人。以至於後來她在後宮站穩跟腳,想提攜娘家,也沒法把人往官場上拉。
為官不成那便求財,求財之道莫過於從商。婕妤久居深宮,見慣了西域運來的奇珍異寶。於是她娘家嫡支安心扯太子大旗收受賄賂,旁支就開始跑西域商路。
能培養出這種太子生母的家族,智商也高不到哪兒去。恰好勃克圖部落遺后正在尋找機會,一來二去便被他們摸到機會混進來。勃克圖家族是天然的嚮導,也熟悉瓦剌人那一套,有他們加入太子妃娘家如虎添翼,賺個盆滿缽滿,很快便將他們視為心腹。
有了太子外家庇護,勃克圖一族也能在西北自由行動。涼州城防倚靠氈帳機動性強,但論玩氈帳,游牧民族才是祖宗。別人看不明白,他們依靠風向、氣候以及一些蛛絲馬跡,閉着眼也能算清楚。
暗衛能查到這些,還多虧了衛嫤。
在冬雪被收押刑部大牢后,她曾去見過她一面。
再見面時冬雪已經完全恢復了倨傲,再也不像做丫鬟時那般卑躬屈膝。大概是因為長在民間,沒有那種錦衣玉食、頂尖權勢來長久潛移默化,她的倨傲只是挺直腰板、抬抬下巴,絲毫沒有正經公主那種由內而外的尊貴,反倒有點像空架子。
衛嫤抓住了這點:“大越與勃克圖汗誰對誰錯我不評說,總之成王敗寇。但冬雪,權利和義務是相對應的,他們沒有給過你公主的享受,憑什麼讓你承擔公主的責任?”
對着這個差點把晏衡拉下水的曾經丫鬟,衛嫤沒什麼耐心,一句話直接摧毀她這些年來的信仰。
“沒這責任?”
“難道你想當汗王?”
在不見光的刑部大牢裏呆了這麼多天,寂靜、黑暗、孤獨以及死亡的恐懼,已經差不多摧毀冬雪的意志。如今被問出從小困擾的問題,瞬間她腦子裏只剩這一個念頭。
汗王,她想都沒想過!那又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從小不能跟周圍那些孩子一樣?為什麼單單是她肩負着復國重任?那些人從來沒問過她的意願,從不問她想不想復國!
“冬雪,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穀雨好幾年才學會的東西,你只需要幾個月。憑藉這份才智、還有你的容貌,本來你可以嫁到一個殷實人家,一輩子快活無憂。但你非要選最難的一條路,弄成現在這樣,實在是咎由自取。”
衛嫤來刑部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平復心中那股怒氣。被親近之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她不想讓這股情緒影響到腹中孩子。
一番話說出來后,她心裏暢快了,安心回家養胎。
可她這些話卻影響到冬雪,想了又想,漸漸地她堅定的信仰開始崩潰。
等崩潰到差不多時,正好青龍衛前來提審。在詢問人上青龍衛別有一番手段,很快完整的情報便被套出來。除去太子外家,冬雪還提到了吳家,吳家鎮守西北時,用的探子便有瓦剌人,這些人她也見過。
連帶武王和魏王那一份,事情至此全部水落石出。慶隆帝捨不得罰兒子,但他捨得朝其他人下手。
皇家不允許有通敵叛國的污點,然而這招卻是處置武將的最好方式。除去通敵叛國外,慶隆帝又追查假冒軍功、貪污軍餉等事,整整羅列出個十宗罪。整個吳家,從京城嫡繫到祖籍旁系,凡在族譜上的吳姓族人無一倖免。
處罰過後便輪到賞賜,晏衡守城有功,擢升為涼州衛指揮使,且因軍功升五等男爵。
與此同時,拖延了兩年的端王婚事終於塵埃落定。韋大人守城有功,其嫡女端莊聰慧、系出名門,藉此功勞被聘為端王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