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興教之意
雖然世子沒離開,可吳氏終歸影響到了眾人。眼見着外面太陽開始偏西,衛嫤覺得此次拜訪時間足夠長,便對晏衡打了個眼色,連帶衛媽媽三人一道告別。
對於他們的告別,侯府祖孫三代各有各的不舍,這會挽留起來也十分真心。
“好不容易阿嫤回京一趟,才坐這麼點時辰就走。”
封老太君一臉感慨地念叨着,她也知道這會留不住,便改口要他們多跟侯府走動。
這般熟悉的說辭,不久前衛嫤剛從楚英口中聽過。一邊笑着應對老太君,另一邊她注意着楚英神色。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楚英也往這邊看過來,四目相對間衛嫤有種心事被窺破的羞恥感,而本應羞恥的正主卻一臉坦然,笑着對她打個拜託的手勢。
這是承認了?
幾次三番她早就懷疑楚英對衛媽媽有意思,先前她雖然胡亂猜測,但也僅止於猜測。如今見他承認,她只覺身上壓力倍增。要不要把這事告訴衛媽媽?如果告訴了之後衛媽媽要如何自處?雖然在她心中衛媽媽千好萬好、就是仙尊下凡也配得上,可其他人不一定這樣想。
要是旁人她還能袖手旁觀,可這事關乎衛媽媽下半輩子幸福,她做女兒的怎麼可能不上心。
渾渾噩噩的由楚氏父子親自送到侯府門口,上了馬車后她突然有點不敢面對衛媽媽。靠在晏衡肩上,她裝作假寐、一路糾結着回到家。聽着外面衛媽媽吩咐下人燒水,又壓低聲音吩咐他們小點聲不要打擾她休息,這般關心又緊張的純純母愛,讓她糾結的直撓牆。
“阿嫤可是在煩惱青火衛一事?”
見晏衡從外面走進來,她先仔細檢查遍他全身,確定沒添什麼新傷后,她點頭又搖頭。
“青火衛畢竟關乎太子,如今跟泄露軍機之事攪和在一起,任誰都會發愁。可有些事愁也沒用,剛才聽侯爺說出來我便打算好了,咱們先寫信告訴舅舅情況,然後這幾日拜訪下文史候府和柳祭酒府。這兩家前兩年就有聯繫,只不過咱們遠在西北一直不得空見。如今到了京城,出於禮數也得登門拜訪。”
阿嫤的確想得很周到,晏衡點頭,開始盤算登門時的禮單。這次進京他們雖然沒帶多少東西,但他先前在京城相熟的通源商行、錦繡閣等處存了一些東西,這幾年阿嫤做生意,也跟着存了些,如今湊出幾份像樣的禮倒是不難。
“除此之外,應天府書吏說那賭坊也得去看看。”
剛把禮單想個□□不離十,聽她提賭坊,晏衡鬆一口氣:“這事阿嫤放心,苟書吏負荊請罪前一天,我已經安排人前去那個賭坊。”
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想到苟書吏,她便想起負荊請罪當天府門前的鬧劇。一心回護苟書吏,卻絲毫不顧及他人感受的苟夫人,以及那對哭求着要認回兒孫的貧苦母子。當時她就覺得不對,天底下哪有那麼湊巧的事。苟書吏昨天惹着她,一大早後院寵妾紅杏出牆的情郎便找過來。
“恩,辦這兩件事的人是我一道找的。”
“可信?”
在她懷疑的目光中,晏衡篤定道:“比柱子還可信。”
這兩年柱子隱隱成了晏衡在西北的第一心腹,這會聽他這樣說,衛嫤放心之餘又有些好奇。晏衡什麼時候養了這樣一批人,明明他今年才十八,行事手段怎麼給人一種八十的老練。
“八旬老翁應該是這樣,你看得上?”
食指拉下眼角做滑稽狀,晏衡聲音刻意沙啞下來,傾身往她這邊做調-戲狀。
“哎呀,”小聲叫着衛嫤咯咯直笑,鬧了一會她靠在他懷裏,嘟嘴道:“我想了想,等你到八十我也有七十九,好像也不怎麼吃虧。到時候咱倆腿腳不靈便,划拳決定誰給誰推木椅曬太陽。”
傻阿嫤,他們還有兒女,再不濟還有丫鬟。雖然心裏這樣想,但晏衡還是被她話中描述的場面吸引了。心下溫暖,抱着媳婦坐到窗邊曬太陽,撫摸着她還沒凸起的小腹,他慢慢說起了自己那些人手的來歷。
過程很複雜,說起來卻只有寥寥幾句話。晏衡在京城的人手並不多,一隻巴掌就能數得過來。但每一個都跟陳伯安一樣,是他在西北親自救過性命的人。
“你到底救了多少人?”
她知道晏衡很有本事,不說排兵佈陣這等為將之才,單他那身功夫,一直跟他喂招的衛嫤很清楚。如果大越也有武林的話,他絕對可以混個武林盟主噹噹。可有本事是一回事,機遇是另一回事。這世上雖然中山狼不多,但被救后因種種原因而選擇憑空消失的,絕對比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多得多。
“其實也不算很多,大概我運氣比較好。除去伯安兄外,京城中這四個人,有兩個曾經是韋家家生子。咱們來之前我問過舅舅,他說那兩家都是跟隨韋家超過百年的忠僕,其中一個當年就是因為千里迢迢來西北尋主才會陷入困境。”
韋家敗落至今已經是第四代,這麼多年下來竟還記得昔日主僕情誼,的確是忠的不能再忠。當這份忠誠之上再累加一層救命之恩后,這人的可信度已經達到一定高度。
“兩個人中,另一個人負責苟書吏。賭坊這事比較重要,想來想去也只有他完全可信。不過這事真真假假不好查,應該會多費一些時日。”
多費些時日倒沒事,人手可信能查出確切結果來就行。眼見這事有了眉目,連帶着先前的青火衛,擺在他們面前的路依舊不容樂觀,但有這樣一個心意相通的人陪在身邊,又能找准方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衛嫤倒覺得沒什麼可害怕。
“放心了?”
泄露軍機一事解決之前,她永遠不可能真正放心。不過這事不用多說,比起她情緒低落,這些時日晏衡雖一如既往穩如泰山,可她很清楚,他的擔心一點都不比自己少。之所以沒表現出來,是因為已經有她在情緒低落,另一個人若是跟着唉聲嘆氣,那這個家成什麼樣了。
衛嫤一直沒有說的是,通過晏衡她讀懂了女人為何要嬌柔。夫妻二人在一起最理想的狀態是彼此互補,是剛柔並濟,當有一個像晏衡這樣的男人願意承擔起來自外部的壓力時,被他寵着的另一半會不知不覺間退回到內宅,扮演一個比較柔和的角色。剛去涼州時她理解和規劃的女權其實有些片面,這世上有部分男人還是很好的,如果有幸遇到這樣一個如意郎君,女人從姑娘梳頭做婦人、一直到白髮蒼蒼成為祖母,一輩子會很幸福。
但這樣的男人還是太少了,不可否認的是,從古到今男人渣的比例永遠比女人大。
遇到了是一個人的幸運,遇不到呢?很多人終其一生註定嫁不到良人,沒有人幫他們遮風擋雨,甚至再苦一點他們甚至得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一個家庭的重擔。遇到這種情況怎麼辦呢?難道就此認命,在困苦和不幸中磋磨掉一生?
衛嫤覺得,這便是她興教的意義。無論開辦技校教那些婦孺一些手工,還是州學男女混合招生讓女子從小讀書,最終的目的都是讓他們學點東西,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技多不壓身,不管他們將來覓得良人還是錯付負心漢,手中仍舊掌握着另一絲翻身的機會。
“阿嫤。”
耳邊晏衡溫柔的聲音喚回她的思緒,兩人腰間玉環撞在一起,清脆的響聲讓她心思清明些。雙手環在他脖子上,任由他公主抱着回床上。在她發愣的時候熱水已經送過來,沾濕布巾后他嫻熟地幫她擦着手和臉。
擦乾淨后渾身舒服不少,衛嫤拿過布巾也給他擦起來,細細描摹着他的眉眼,她將楚英對衛媽媽的心思說出來。說完后見他沒多大反應,想着自己各種擔心,心有不甘之下她團團布巾扔到他臉上。
“你這樣是覺得我娘不重要,還是覺得我在胡思亂想。”
接住布巾,晏衡好脾氣地展開疊好搭在水盆邊上,連帶着水盆一塊往外挪挪。
“我早就知道了。”
衛嫤怎麼都沒想到會是這答案,“這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
“阿嫤還記不記得你與娘的戶籍,當年我嘗試着給你們從衛家宗族中遷出來。還沒開始行動,京兆那邊已經答應下來。”
她當然記得,那一年聖駕西巡時衛媽媽還提過這事。受世子夫人攛掇,衛老夫人再次上門鬧事,卻在看到獨立出來的戶籍后徹底啞了火。聽到那事時她還高興了一番,一開始她以為是晏衡在幫忙,可後來發現另有其人。
“難道吩咐過京兆的是侯爺?”
晏衡點頭,憑他那點本事還查不到鎮北侯頭上,不過這事壓根不用查。阿嫤和衛媽媽皆是家生子出身,衛家也沒什麼有權有勢的親戚,能幫忙的只有侯府。楚璉辦不到,封老太君的話衛媽媽肯定會知道,逐一排除,最後剩下的只有鎮北侯。
深居簡出的鎮北侯對衛家這麼上心,為的還能是什麼?
“阿嫤即便是娘的女兒,也不可能事事都管。到時候我們只要支持娘的決定就夠了,至於其它事,還是交給侯爺去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