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請你幫個忙
第二天,光弼剛到節度府就遇上了安思義,安思義說“節度使有事要跟你商量”,然後就把他帶到了使院的一個偏廳,安思順和王千里都在那裏。
光弼和安思義走到他們面前,躬身行了一禮,各自找了個胡凳坐了。安思順盯着光弼,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昨晚你和千里跟高仙芝帶來的人出去喝酒了?”
光弼和王千里同時點頭,大清早的節度使就來盤問他們昨晚的活動,似乎他們和岑參等人的聚會都在節度使的掌握之中。光弼有點不能相信,節度使居然派人監視他的私生活?
光弼胸無城府,心裏想什麼,臉上就表現出來了。安思順才一問完話就發現光弼有抵觸情緒,他搖了搖頭,說:“你別多心,我沒有監視你們,只是偶然看到你們跟高仙芝帶來的那幫傢伙說說笑笑一起出了節度府。我心裏有點好奇,忍不住打聽一下。”
光弼心中的不滿立即煙消雲散。也是,如果節度使真的派人跟蹤監視了,那他也沒有當面詢問的必要了。
王千里卻有點不安,解釋道:“我和高仙芝的判官岑參私交不錯,當年我去長安趕考之時與他偶然相識,因為興趣相投,有許多的共同話題,跟他就一見如故了。長安一別之後,我和他多年未曾見面,如今異地重逢,感覺特別親切,所以就一起出去喝喝酒。至於光弼,他對岑參慕名已久,我就拉了他去做個伴兒。”
安思順點了點頭,道:“你們在一起玩的時候,可曾提到高仙芝或我?”
“沒有。”王千里搖頭道:“就是出去喝喝酒,娛樂娛樂。”
安思順嘆了口氣,道:“我佔着河西節度使的位置不讓,也不知道高仙芝有沒有什麼想法。”
誰知道高仙芝有什麼想法呢,畢竟不是他肚裏的蟲兒嘛。
安思順沉吟片刻,終於道:“千里,有機會你去找岑參探探口風,我擔心高仙芝表面上裝得人畜無害,背地裏卻想悄悄捅我一刀。”
“不至於吧?”光弼安慰道:“我覺得高仙芝的個性,應該是非常陽光開朗的那一類,這種人一般不喜歡搞陰謀詭計。”
“光弼,你別太天真。”安思順不以為然的道:“高仙芝那麼年輕就做了好多年的節度使了,你以為他也像你一樣單純?”
光弼不做聲了,同時也有一點憋悶,原來他在節度使眼裏居然是個不通世務的人!事實上,他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也洞透人心,只是他一直努力的保持一顆童真之心,因為他不想讓自己變得太市儈。
朝廷的聖旨遲遲不下,安思順雖然很不安,但他不得不硬着頭皮留在河西。高仙芝就只能像個無所事事的閑人似的,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他也似乎毫不在意安思順鵲巢鳩佔,每天帶着一幫人騎上駿馬出去打獵、觀光,整天樂呵呵的,玩得可開心了。
高仙芝不在乎,安思順卻不能不在乎,兩個節度使住在同一個使院裏,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那感覺要多彆扭就有多彆扭。還有一點讓他很惱火的是:高仙芝的親和力非常強,他雖然一直以客人自居,但是河西節度府里的軍官大多都不排斥他,閑暇時候跟他出去遊玩的人也不少,而且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這都是什麼事兒嘛!每當看到高仙芝陽光般的笑臉,安思順就感覺自己簡直是那被丟到灶炕里去燒的王八,既憋氣又窩火。
從驛站傳來安西節度府的一封緊急文書:黑衣大食正厲兵秣馬企圖從安西攻進大唐!黑衣大食的最高統治者哈里發甚至宣稱:第一個攻進大唐的將軍會被封為安唐大都護!
高仙芝臉上那迷人的陽光般的微笑終於不見了,而且罩上了厚厚的烏雲。安思順卻有點幸災樂禍:說實話,黑衣大食雖然也是一個非常龐大非常強悍的帝國,但是安思順不以為大食有能力吞併大唐。不過,大食東進,大唐西北邊防軍隊當然都有壓力,其中壓力最大的就是安西軍了。而安西正是高仙芝過去的大本營,雖然他現在已經是河西節度使了,但他沒拿到河西的實權,如果連安西也出了事,那高仙芝就虧大發了。
安思順正在處理公務,現在他的心情非常好,因為他正興緻勃勃地等着看高仙芝的好戲。他哼着小曲兒批閱完一封公文,放下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他就看見高芝領着岑參等人往他的大堂匆匆而來。
安思順趕緊站了起來,迎了上去,笑道:“高大人有事嗎?可有什麼需要思順效勞的?”安思順設身處地感覺高仙芝正焦頭爛額,所以他就變得熱情起來。
“瞧安大人說的,效勞可不敢當。”高仙芝微微一笑,展開手裏的一封榜文,雙手捧着遞到安思順面前,道:“不過,仙芝這裏倒真有一件事想請安大人幫幫忙。”
“哦?”安思順好奇地挑了挑眉,他也就說說而已,沒想到高仙芝還來真格的。安思順接過高仙芝的那封榜文,大略掃視了一遍,那是一封代表安西節度府招兵募將的榜文,榜文寫得熱血沸騰的,不用問也是大詩人岑參的傑作。
安思順抬起頭來,問道:“高大人這是要在河西招募兵馬去安西抵擋黑衣大食嗎?”
“不錯!”高仙芝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道:“雖然我已不在安西節度使任上了,但安西有被西方強盜吞併的危險,我不能坐視不理,我要讓大食人知道唐軍的厲害。別說是吞併大唐,連安西的沙我都不會讓他們抓到半粒......”
安思順吃了一驚,道:“高大人的意思是......”
“我不會和大食人在安西開戰,本土作戰對我們的老百姓來說,那是一個不小的損失。”高仙芝朗聲道:“我要領兵西去,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將那些大食人的野心徹底扼殺在搖籃里。”
安思順聽得熱血沸騰起來,道:“高大人真不愧是我們大唐的英雄!”
“那麼,安大人可否給我這位‘大唐英雄’一個面子?”高仙芝帶着調侃的語氣微笑問道。
安思順被他逗得樂了起來,心中多日的芥蒂瞬間消失,爽快地問:“高大人要思順做什麼?”
高仙芝笑道:“仙芝人微言輕,影響力不夠......”
安思順搖頭道:“高大人別太謙虛了。”
“不是謙虛。仙芝在安西雖然小有名氣,但在河西的影響力哪能跟您安大人比啊?”高仙芝非常誠懇地說:“所以我想借一借安大人的虎威,請您在這封榜文上蓋一個河西節度府的大印吧。”高仙芝說著躬身一揖,道:“仙芝先行謝過了。”
安思順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蓋上河西節度府的公印,那不就是借他河西節度府的名義招兵募將嗎?可是剛才他應允得那麼爽快,現在再推託就有點拉不下面子了。
安思順慢騰騰地回到公案前,拿起河西節度府的公印,頗有點不情不願地蓋了個章。他心中暗暗嘀咕:本來一直防着這傢伙的,怎麼還是被他算計了去?
現在的高仙芝手裏既沒有安西節度府的大印,也沒有河西節度府的大印,以他私人的力量招兵募將,恐怕那榜文再熱血沸騰也招募不了多少兵馬。可是這河西節度府的公章一蓋上去,那效果自然就不一樣了。
安思順皮笑肉不笑地將蓋了大印的榜文還給高仙芝,肚裏卻在暗罵:他娘的,你小子還沒當上河西節度使居然就用河西節度使的名義招兵了!